第四十五章 魁星踢鬥

紅姑娘動了殺機,隻顧一擊要了那蒼猿的性命,卻沒注意身前地形,洞穴中亂石縱橫,她抬腳處剛好橫倒著一根石梁,迎麵骨踢個正著,“喀嚓”一聲腿骨斷裂,頓時疼得暈獗過去。

就在與此同時,搬山道人鷓鴣哨正被僵屍糾纏,倒在地上動彈不得,剛好瞥見紅姑娘身上掛的馬燈燈光閃爍,她飛刀傷猿,又一腿踢到石梁,斷骨昏倒的一幕,全都讓鷓鴣哨在旁看個正著,隻見那老猿似乎也自知命不久長,正自歇斯底裏的發起狂來,拖著流出肚腹的腸子,瞪著血紅的雙眼抱起鬥大一塊碎岩,高高舉起,想要砸死昏迷不醒的紅姑娘。

老熊嶺山區洞多林深,盤據其中的猴群肆意橫行,為禍不小,遠近過往的單身行商,多受其害,那為首的蒼猿更是奸滑陰狠,它腿骨被紫金槨砸個稀碎,落下地穴時連滾帶撞,肋骨也斷了數根,又被飛刀開了膛,它拔出刀子,頓時肚腸橫流,眼見是活不成了,卻兀是忍疼拖著斷腿肚腸,要舉起石頭砸死紅姑娘,便是死了也要拉上她這個墊背的。

鷓鴣哨眼觀六路,雖然被僵屍纏住不能脫身,但對周圍的動靜一清二楚,眼看紅姑娘的性命隻在呼吸之間,要在平時早就一槍崩了那蒼猿,不會費吹灰之力,可身後的元代僵屍體內陰丹極是厲害,一旦被那古僵張口咬到,立刻就會散盡生氣。

他使出全身力氣用手肘頂住僵屍下頦,但不消片刻,已覺難以支撐,那僵屍生前畢竟是久經戰爭的悍將,在那個冷兵器時代能做統兵大將的,多是憑戰功出身,馬上馬下輪錘使槊的力氣,使得全身筋骨發大,而且此人本身就體格魁梧,高出鷓鴣少一頭還多,死後屍體並未枯朽,加上屍起之乃是古屍體內陰丹未化,陰陽兩氣相吸相引,並非是僵屍撲人,而是僵人體內真丹鼓蕩,帶動屍身。

鷓鴣哨額頭上的滿是冷汗,正沒奈何處,見那全身是血的蒼猿猛下殺手,轉眼間就要舉著石頭砸下,再不動手阻攔,就隻能眼睜睜看著紅姑娘腦漿橫飛,隻好冒死行險,做個死中求活的搏浪一擊。

閃念之間,鷓鴣哨心中已有了計較,當下裏將胳膊肘撤開,身後僵屍黑洞洞的大口立即張開,直朝他後頸咬來。

鷓鴣哨趁著那僵屍從後上撲之力,翻身而起,背著那甩不脫的屍身著地一滾,就已到了紅姑娘身邊。

這時鷓鴣哨仰麵向天,僵屍就在他背後張著陰氣森森的大嘴,就在即將一口咬下的時候,鷓鴣哨猛一偏頭,那舉石砸落的蒼猿,正好舉著岩石砸將下來,鬥大的岩石貼著鷓鴣哨的臉頰落下,惡狠狠砸在元代僵屍頭上。

猛聽一聲悶響,如中敗革,由於鷓鴣哨與身後僵屍離得太近,那山岩砸下來的同時,也將他的臉上刮了幾道血痕,火辣辣的生疼。

這一滾一躲,實是鷓鴣哨畢生絕學之精髓,早一步、遲一步,或是有半寸一毫之差,蒼猿砸下來的這塊石頭,所砸中的就不是僵屍,而是他和紅姑娘這兩顆活人的腦袋了,是生是死隻相差在毫厘之間,鷓鴣哨顧不得臉上疼痛,暗道一聲真神保佑。

這時就見那蒼猿全身血淋淋的猶如惡鬼,它也沒想到冷不丁從旁邊滾過來一個活人一個死人,想砸死那女人的石頭,竟然砸到了僵屍頭上,心中更是憤怒,肚腸越流越長,烏青烏青的一團拖在身前,它流血太多,眼神都已散亂了。

可那蒼猿年老通靈,知道自己即將喪命,全都是由紅姑娘下的毒手,若不親手弄死這個仇人,死了也閉不上眼,雙目突然現出一抹凶光,也不理會肚破腸流的苦楚,又抱起一塊岩石,再次對準暈倒在地的紅姑娘砸了下來。

鷓鴣哨見那蒼猿垂死之際,仍要行凶,不禁怒發衝冠,厲聲喝道:“大膽!”雙肘一撐身下的僵屍,就要起身結果了那蒼猿的性命,誰知被他壓在身下的僵屍腦袋雖然被岩石砸中,腦骨碎裂,臉部都凹了下去,可體內陰丹完好無損,岩石滾落在旁,僵屍口中隨即又有一股陰氣席卷而來。

鷓鴣哨心中一寒,真教陰魂纏身,難不成今日就都折在此地不成?搬山一脈的福禍存亡全部係與他一身,如何肯輕易就死?也是人急生智,看那蒼猿毛絨絨血淋淋地恰好站在身旁,正在舉起岩塊,鷓鴣哨起身不得,便抬腿朝它下盤著地掃去。

那蒼猿垂死之軀,此時全身鮮血都快從肚腹的傷口處流盡了,哪架得住鷓鴣哨勾掃連環,當即被卷到在地。

鷓鴣哨出手如風,一把揪住老猿脖頸將其扯到身前,倘若是換作平時,那蒼猿必能掙紮一番,鷓鴣哨也未必能一舉將它擒住,可重傷之餘已是油盡燈枯,竟是絲毫反抗不得,恰被鷓鴣哨貫在地上,不偏不斜地恰好送到僵屍口邊。

老猿連叫都沒來得及叫上一聲,就被元代古屍體內的陰丹吸住,周身上下殘存的生氣,不斷被吸入僵屍口中,隻聽得“荷荷”幾聲唉鳴,一隻蒼髯白猿,全身長毛盡落,猶如一瞬間光陰飛逝,生命彈指老去。

這蒼猿本就隻剩下半條性命苟延殘喘,被那陰丹一吸,全身血液仿佛都已經凝固幹涸住了,頃刻間就化做了一副毫無生機的空皮囊,隻是與那洞蠻子一樣尚未斷氣,四肢都不能動,空剩兩顆眼珠子,毫無神采地在幹癟深陷如骷髏般的眼窩中亂轉,臉上神情都已陰陽難辨,顯得極是可怕。

鷓鴣哨出奇不意,把那老猿當做了替死鬼,隻覺身後陰寒無底的吸魂之力頓時消失,多虧他先前在瓶山仙宮裏吞了六翅蜈蚣的真丹,否則就算那僵屍沒咬中他,但是從口中吐納出來的陰氣,便不是活人所能承受的,而如此一來,鷓鴣哨體內的蜈蚣丹,也就此化去,倘若蜈蚣丹不化,鷓鴣哨也早晚會丹田炸裂而亡,可該著他不應就此喪命,此等機緣巧合,卻是當時他完全所料不及的。

鷓鴣哨趁蒼猿被陰丹所吸的一瞬間,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躍起,更無半分猶豫,立即揪住僵屍身後袍服,連同那蒼猿一並從地上拽起。

此刻古屍仍然死纏住魂氣未盡的老猿不放,鷓鴣哨施出克製僵屍的絕技“魁星踢鬥”,身形晃動中,已繞到僵屍身後,雙臂從它腋下穿過,反鎖後頸,抬膝頂住大椎,如此一來,便是千年屍魔,在搬山秘術麵前,也隻有束手就擒的份了。

盜墓穴陵,都免不了要和墓中的死人打交道,但發丘摸金,與搬山卸嶺之間,不僅倒鬥之術有別,對付墓中古屍的手法更是截而不同,摸金校尉行事都帶有一層神秘色彩,他們輕易不侵害棺槨中的墓主屍體,常常戴著手套摸去明器,一旦失手了就會立刻脫身,遇到墓中古屍僵而不化,起屍傷人,則用黑驢蹄子塞入屍口的方法對付。

卸嶺人多勢重,慣用器械,開棺後會立刻用竹竿戳住僵屍,並覆以漁網,隨後將墓主屍體倒吊起來,鞭屍蹂躪,刮腸剜嘴掠取珠玉,最後不管墓中古屍是否有屍變的跡象,都要亂刃分屍,或是積薪焚燒,搓骨揚灰,手段之殘酷,在各路盜墓賊中無出其右者。

而“搬山道人”穴陵入塚,曆來都憑借生克製化的方術,對付古墓屍變,有從西晉古術“天官伏屍陣”中流傳下的絕技“魁星踢鬥”,憑著一股巧勁,卸去僵屍大椎,施展出來,成形的屍仙也躲不過去。

鷓鴣哨是出手不容情,容情不出手,先前三番五次都不得時機,反倒險險送了命去,眼見現在正是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當下手腳加勁,隻聽那元代僵屍體內筋骨緩緩撐裂,如同層層舊帛棉紙來回摩擦,整具古屍都被他從後反絞得仰起頭來,前麵那半死不活的老猿如遇大赦,頓時從僵屍口中鬆脫,軟塌塌地癱倒在地,至此方才咽下了最後一口氣息,瞪目而亡。

那生前身為統兵大將的古屍,也當真了得,若換做別的,早被鷓鴣哨輕而易舉地絞碎脊椎,可這具屍身內丹凝結不化,隨死如生,周身筋骨肌肉仍是緊密結實,體格又是粗壯高大,鷓鴣哨一絞之下,竟未聽到骨骼碎裂折斷之聲,不由得發起狠來,手上扣緊頸骨,使出了十二份的力氣。

猛聽僵屍身上鎖子連環甲“嘩啦啦”一片抖動,骨骼摩擦斷裂,古屍的首級連著十幾節脊椎,硬生生被搬山道人鷓鴣哨從腔子裏揪了出來,高大的無頭軀體“咕咚”一聲跪倒在地上,漆黑的血液混合著內髒,從脖腔裏隨著脊椎噴潵出來,濺得遍地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