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集市

白應天話裏有話,許文嵐聽得出來,李氏卻沒想到,不隻沒想到,反倒還覺得自己兒子心疼自己,從荷包裏捏了角碎銀子,背著人塞進白應天手裏:“你也早點回家,今天燉肉吃。”

白應天呶了呶嘴,就算是回答了,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李氏還一直翹首以望,一副殷殷慈母的模樣。

許文嵐再討厭李氏,這會兒也不由得在心裏一歎。

車是趕不進集市的,白應魁往望上搭了件舊裳,扛了半片豬就往裏走,白應祿連舊衣裳都不搭,直接拎著兩條豬腿半拎半扛著就進去了。

白勝文懂事地留在後頭,牽著馬,找到地方把馬係在馬栓上,這才跟著往裏走。

一進了集市,許文嵐才真的覺出熱鬧來。

黑水縣的集市,有點像現代八、九十年代的大市場,不像後來蓋起來的農貿市場,還有固定攤位,而是自動自發地理出了一行一行的地攤。

也是快過年了,置辦年貨的人多,整個集市,擠滿了人。

賣貨的,買貨的,光是聲浪就能把天掀個窟窿似的。

白家人走的這邊,大多是賣農副產品的,糧食、點心、肉蛋雞鴨,還有肥肥的大鵝——要是春夏秋,自然也有蔬菜瓜果,可現在這嚴冬臘月天,那是半丁點綠都看不到的。

倒還有活魚,薄薄的一層冰下,還往外冒白氣,就是新捕的魚也活不了多久了:“新鮮河魚嘍,我早上剛穿了冰窟窿撈上來的,這會兒不買可就沒得賣了——大管家,管家,來條鮮魚吧!”

因為賣魚的男人的叫聲,許文嵐扭頭看去,一看到那個頭戴皮氈帽的男人,就眼前一亮。

雖然不是穿的綢緞,但男人那帶暗紋的棉布襖子一看就知道是好綿布,大概就是他們說的那個什麽鬆江細綿,這個比什麽雙京藍布或是毛青布可貴得多。

還有那頂氈帽,可不像白家人戴的那種,是真正的皮毛,後頭還吊著一截狐狸尾巴呢!一個管家,能穿成這樣,可是不簡單。

啊,這衣服的款式也和白家男人穿得不大一樣,好像是旗裝。

不知道黑水縣裏有哪戶滿人大戶,連管家都這麽氣派。

抿了抿唇,許文嵐回頭看去,白家的肉案子剛擺上,還沒人問價呢!

許文嵐忙上前幾步,脆生生地叫:“大叔,您要農家新殺的年豬嗎?自家糧食養的,絕不喂泔水……”

一句話說出口,她才後反勁:現在有泔水豬嗎?

滿人管家正在吩咐那魚販:“把魚送到郭布羅家去……”

聽到身後的聲音,他一回頭,倒笑了。

“哪兒來的小姑娘,倒會招攬生意,怎麽著,爺看起來就像是財主?”

“那是,大叔您看起來一團富貴氣,當然是財主了。”沒叫管家,許文嵐半點都不露怯,笑盈盈地道:“大叔,我家豬真的養的好,農戶家不會哄騙人,昨個兒剛殺的年豬,肉吃著可香了——還有啊,我家三代同堂,雖然不是富貴之家,可怎麽說也都算是有些福氣,這樣人家養的豬那自然也是粘著福氣的,吃的人自然就更加有福氣了……”

許文嵐這一番話說得快,還沒等郭布羅家的管家有所反應,已經說完了。

聽得直發怔,管家失笑道:“這小聲兒,脆得和銀鈴被風吹響了似的,好聽,就衝著你這小丫頭,我也得看看你家吃了有福氣的肉啊!”

許文嵐笑著應了聲:“大叔這邊請……”

把人帶到肉案前了,許文嵐直眨眼睛:“大叔,您看看,絕對新鮮。”

別人一時沒反應過來,白勝文卻是立刻就反應過來了:“大叔,您要買豬肉嗎?我們這是昨天才殺的年豬,您瞧瞧,這肥膘……”

這回朱氏也反應過來了,忙上前招呼。

許文嵐鬆了口氣,也不細聽,扭過頭去眼一直搜尋著潛在客戶。

湊到她身邊,白勝文也張嘴叫:“新鮮的豬肉嘍!肥膘肉來……”

嘴角微抽,許文嵐直想吐:“能不能別再說肥膘肉了,油膩得好想吐。”

真是,這年頭就肥豬肉受歡迎,真要是瘦肉可能還沒人愛吃呢!

讓白勝文這麽一喊,肉攤前還真圍了不少人。

郭布羅家的管家直接就讓送了半片肉,少說也得五十來斤。現在豬肉大概是三十五文一斤,朱氏做了主,給管家饒了兩文,隻要了三十三文一斤,五十三斤就是一千七百四十九文錢,朱氏就隻收了一千七百錢,也就是一兩七錢,因為這個,李氏臉拉得多長,一點好眼色都沒給朱氏看。

朱氏把錢遞給李氏,倒半點不快的意思都沒有,隻是笑盈盈地道:“爹,人家買的多,自然得給便宜點,要沒點饒頭,回頭誰還樂意和咱做生意呢?”

白老爺子連連點頭:“老大媳婦說得在理,你也別計較……”

話沒說完,李氏就頂回來了:“一百多文呢!五六斤糧食就這麽沒了……”

臉一沉,白老爺子別過臉去,也不說話了。

李氏扁了扁嘴,肚裏一肚子火氣,卻還是咽了下去,隻是小聲嘀咕:“可是公中的錢,不是自己個的怎麽會心疼……”

朱氏一扭頭,隻當沒聽到,又招呼另一個買肉的大嬸。

趁著李氏忙上前收錢的功夫,朱氏從兜裏摸了幾文錢:“大寶,領文嵐和二寶轉轉去。”

還是第一次逛黑水集市,就算覺得這裏不及現代繁華,許文嵐還是有點小興奮。

“啊,這是什麽啊?黑秋秋的,好像梨,可什麽梨啊?怎麽長這樣?”

停在一個賣水果的小攤上,許文嵐瞪大了眼。

那個金色的她認識,大柿子,雖然看起來都凍出冰渣了,但絕對是大柿子,可這個黑色的梨,她可就沒見過了。

白勝武可是揪到許文嵐的痛腳了,笑得很大聲:“連凍梨都沒見過,真是傻子。”

“沒見過怎麽了?”許文嵐白他一眼,被笑慣了,她都懶得和這二傻子一般見識:“這個凍梨怎麽吃啊?凍得硬梆梆的怎麽能咬得動啊?”

這回連白勝文也樂了:“這凍梨和凍柿子都拿水泡,泡化凍了再吃,汁水又甜,解渴又解熱,可好吃了。”

數數手裏的錢,白勝文抿了抿唇:“大叔,你這凍梨幾文一斤啊,你給我秤一個中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