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六章複合

白應福和白老爺子起爭執的時候,白應魁半個字都沒有說,隻是一直默默地旁觀,一直到契書寫好了,他才籲了口氣,好似把所有的濁氣都吐了出來一樣。

怎麽就會變成這樣呢?剛才白應福和白老爺子說的那些話,他一個字都不想聽。

從來都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一家人會分家,還因為分家鬧成這樣,從前都說他們老白家好,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可誰知道背後原來藏著這麽多的矛盾。

先是他分家出去了,現在還不到一年,老二、老三又都分家了。

搖了搖頭,白應魁心裏發堵得慌,隻覺得再在這呆著,哪怕隻是半刻鍾,他的心都要炸開。

那頭李氏正在喊方小梅去灶房幫忙:“看看酒菜備得怎麽樣了,他王叔、知禮啊,都留下吃酒……”

按說鄉下人的禮數,誰來家幫手都得留飯,更何況是做見證這樣的事兒,可是今個兒王知禮他們還真覺得這頓酒不好喝。

這分家的見證啊,最不好做,好好的一大家子人,就這麽變得四分五裂了,因為錢財斤斤計較,不管是誰,心裏都不好受。

“那個我看,還是改天吧……”王知禮推辭。

白老爺子卻忙拉住:“啥改天?你要不留下,就是瞧不起大叔……”

又喊白應祿:“過來陪你王兄弟喝酒。”

白應祿喝酒在屯子裏算號人物,雖然酒量不是很大,可勝在爽快,隻要上了酒桌,酒到杯幹,和誰都不含糊。

可偏偏今個兒,居然皺著眉道:“我戒了……”

白老爺子氣得臉色鐵青,直接就認定了二兒子是對他心生不滿故意讓他難堪:“好啊,老二,分了家你就不把我當你爹看了是吧?滾!你現在就給我滾出去……”

白應祿二話不說,手一伸:“錢給我我就走了。”

“拿錢,去拿錢給這畜牲。”

李氏轉身去開匣子,白應魁卻是伸手扶住顫顫微微的白老爺子:“爹,您別生氣了,二弟真不是故意惹您生氣。您也看到了,他連手指頭都砍下來了,就是為了戒酒……”

王知禮他們還是頭回聽到這事,忙低頭看去,王老爺子直說:“這是怎麽鬧的?就喝個酒,有啥好戒的?這身子是父母生養的,咋能自殘呢!?”

白應祿冷哼一聲:“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我爹也沒惱我……”

說是說沒惱他,可有心人一聽就聽出來了,這是在說白老爺子並不管他,不管他是砍了手指,還是傷到哪兒了,全不放在心上。但凡有一點上心,就不說兒子斷指是為了戒酒,單隻是傷到了,也不該還讓他上桌陪酒啊!

王老爺子有些難堪地咳了兩聲,也不好意思再說別的,一旁的王知禮倒是笑道:“二哥不能喝酒也沒什麽,咱們又不是外人——白叔,一會咱倆先喝一盅。”

正說話間,李氏已經拿著匣子過來,取了些散碎銀子交給白應祿。

白應祿也不秤,把銀子往袖袋裏一揣,淡淡道:“爹,我屋裏那吃飯家什就帶走了。”

也不等白老爺子說什麽,轉身就往外走。

“老二……”白應魁忙喊,看看臉色難看的白老爺子,急著道:“爹,你們吃吧,我也先回去了,二弟和弟妹那頭還不知道怎麽著呢!我心裏惦記著……”

又轉向王知禮:“王叔,知禮,你們也都不是外人兒,就我哥和老三、老四陪著你們,千萬別惱我……”

“哪兒能啊?!白大哥盡管去……”王知禮笑著相送,倒像是主人,又小聲問:“草兒娘和二哥……”

“有戲,就看一會留不留他了。”白應魁拱拱手,又喊許文嵐,父女倆擦身越過端著托盤過來的方小梅,就往二房屋裏去。

“大哥,這是咋的?不吃飯了?”方小梅還問,屋裏頭李氏就喊道:“老四媳婦,你磨蹭什麽呢?”

白應魁腳步一頓,嘴角抽了兩下,到底還是和聲道:“你快進去吧!我們就不留了……”

方小梅有些尷尬地進了屋,許文嵐回頭看看傳出笑聲的屋裏,低哼了一聲。

白應魁苦笑了下,摸了摸許文嵐的頭,這才轉身走進二房屋裏。

許文嵐看著白應魁顯得落寂的背影,心裏不大好受。

如果是白勝武在這兒就好了,他一定會狠狠地衝著正房裏吐唾沫,不像她……

抿了抿唇,許文嵐故意一腳踢在門口的水桶上,隻是下一刻,她就彎腰捂住了腳趾。

呲了呲牙,有些委屈地進了二房,正好聽到白應魁在問:“鋪蓋啥的都不拿?”

白應祿搖頭:“不拿!要是她們娘倆不收容我,我就隨便倒在街上哪兒好了……”

切,總是玩哀兵之策,算是什麽男人?

許文嵐心裏不大瞧得上白應祿的手段,但還是聽了白應魁的話,帶了白應祿去王氏母女租的房子。

“弟妹啊!我把老二送過來了……”白應魁把白應祿往前一推,還想說話,許文嵐卻在後頭扯住他的衣擺。

皺了下眉,白應魁也明白許文嵐不讓他多說話,雖然不解,卻也隻能訕笑道:“那我和文嵐就先走了——這時候了,我們還都沒吃飯呢!”

特意強調了“我們”,白應魁用話點了下王氏,就被許文嵐扯走了。雖然走了,但到底放不下心,白應魁在胡同口貓著腰往裏看。

隻見白應祿站在門口,垂著頭,看著腳尖,也不說話。

“這笨蛋,倒是說話啊,那會兒在街上求著的時候不挺放得下臉的嗎?”

沒好氣地瞪了眼自家老爹,許文嵐也忍不住探頭看去。

靜靜相對,王氏過了好一會兒才低聲問:“你和家裏說清楚了?”

白應祿忙應聲:“說了說了,我、我也不回去了!”從袖袋裏摸出那些散碎銀子,白應祿捧在手裏:“我也分家出來了!”

王氏抬頭,有些驚訝,卻在片刻之後讓開了身,讓白應祿進了院。

門輕輕的合上,還隱約的,聽到白應祿在討好地說:“爹讓我陪裏長他們喝酒,我留都沒留……”

胡同口,白應魁吐了口氣,總算是放下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