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章四分五裂

他罵得大聲,白應祿一句都沒有反駁,直到他罵完了,他才抬起頭,沉聲道:“爹,您說得不錯,是您養大我,是您給我娶了媳婦,也是你給我吃給我穿給我住——可是您別忘了,這些年,我做牛做馬沒求半點回報也是一直在盡孝道。”

白應祿合了下眼,聲音有些哽咽:“爹,兄弟四個,您對我這個老二怎麽樣,您心裏該有數啊!大哥,是您的長子,平常你對我們說話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可和大哥卻是有商有量的,您知道我有多羨慕嗎?還有老三,他自小會說話,我嘴笨,一說多了就愛急,不討人喜歡,我也不和他比了;老四那是您的老疙瘩,那是您的**,四個兄弟裏頭您最寵著的就是他了,我們三兄弟做牛做馬,挨苦挨累,可不就是幫著您供他讀書嗎?這都不說了,他闖了禍,您護著,吃虧受苦的就是我們幾個做哥哥的——有您這樣的嗎?”

聲音激動,白應祿的嗓子都有些啞了,可說到最後,那點子悲意卻反倒淡了。

他從來都是不會說話的那個,可沒人想到,一說起話來竟是不比白應福差,而且這些話說出來沒打半點波兒,可見真像他自己說的,心裏有數,這些事這些話平常都是放在心裏的,好容易今天有機會說出口了,自然就順暢得不帶半點磕巴。

“我那媳婦,是您給娶的,可是也是您給休的!我媳婦這些年過的什麽日子?嫂子弟妹年年都有新衣裳穿,可我媳婦沒有!也是我這個做夫君的不是東西,從不知道給她爭取什麽,也不知道護著她,看她挨苦挨累幹活兒還當他是應當應份的,她做的繡活,這些年也沒少給家賺錢啊!可她落著什麽了?眼睛越來越不好,卻沒半個人心疼她——大冬天的,還讓她用冷水洗衣裳,手生瘡她都不敢碰布生怕刮了絲,求著娘買盒脂抹手省得做不了活,也被娘一通罵……”

“喲,這都記小黑帳了是吧?”麥杆簾子一掀,李氏進了屋,冷笑著道:“老二,你可真是個爺們啊,小肚雞腸的記著那些事兒,到今個兒一起算總帳是吧?”

冷眼看了眼李氏,白應祿根本就不理她,仍然道:“還有我草兒,這些年我也一直沒護著過她,小不點一個就擔那麽重的水桶,反倒是蓮花,比草兒大著兩三歲可在家卻啥活兒都不幹!爹,你覺得我們在這個家是白吃白住了嗎?”

擰著眉頭,白老爺子哼哼道:“你娘說得沒錯,你可真是爺們,哪個爺們像你這麽小肚雞腸的?”

“我小肚雞腸怎麽了?”白應祿冷哼一聲:“我早就該小肚雞腸點兒,要是之前就這樣,那我們一家子也不會鬧到現在這個地步……爹,這些話我早就想說了!或許您心裏頭,就隻有老四才是您兒子,才能給你給白家帶來好處!可您別忘了,就算是我娘死了,我們哥三個也是您親生的!”

白老爺子還沒反應,李氏先已經氣得臉發白,身子一歪,她無巧不巧地正好倒在炕沿上:“氣死我了,氣死我了,這是在打我的臉啊!這是在罵我做人後娘苛刻前頭的孩子是吧?”

“你說呢?”白應祿撥高了嗓門:“這些年我們哥三個是怎麽被對待的,誰心裏都有數!算了,爹,這些也都不說了!我也不和你漫天要價!我也知道,你肯把房子給老四,肯給蓮花備下老大一筆嫁妝,可是對我們哥三卻是狠得下心不管的……”

深吸一口氣,白應祿緩了緩,沉聲道:“十兩銀子!我這些年挨苦挨累,十兩銀子也不算多了。”

“休想!”白老爺子又氣又恨,指著白應祿罵道:“你個小畜牲,居然敢這麽逼老子……”

“爹,”打進了屋一直沒說話的白應福突然叫了一聲:“您消消氣啊!”

看了眼白應福,白老爺子似乎覺得有了能頂一頂的人,便招手讓白應福過去:“老三,你也聽見了,你二哥說的那是人話嗎?”

白應福笑笑,走到白老爺子跟前,又看白應祿:“二哥,我聽說你在街上把自己手指頭砍下來了!怎麽樣?聽說這事把我嚇個半死,這個立刻趕回來了……”

白應祿沒應聲,隻是抿著嘴唇看白老爺子。

白應福也不覺得落個沒趣兒,轉頭也看白老爺子,淡淡道:“爹,我覺得吧,我二哥他——說得有道理!”

“他這個畜牲就是太沒良心——你說啥?”白老爺子真的覺得自己是不是耳朵背了,怎麽今個兒盡聽到不對頭的話?

白應福一笑:“我說,我覺得我二哥說得有道理!”

看著白老爺子,白應福和聲道:“我記得文嵐以前說過,說做工的要領不到工錢,那就要造反的——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這話吧我覺得特別有道理!這世上哪有人特意做白工的呢?爹,這些年我們這些做兒子的做白工太久了……”

臉色鐵青,白老爺子看看白應福,再轉頭去看另兩個兒子,突然就氣樂了:“好好好,你們三兄弟是一條心了是吧?我從前總說兄弟合力,父子同心,一個家才能興旺!看來你們是把我的話聽進去了——可是我沒想到你們三兄弟齊心合力,居然是來對付我這個老東西!好啊,讓我聽聽,你們到底是想怎麽著吧!”

白應福一笑,回頭看了眼板著臉的白應祿,還有皺眉的白應魁,沉聲道:“爹,到現在這地步了,我覺得吧,再擰在一起過日子也沒什麽意思。你看,老四也成家了,蓮花呢,也快出嫁了!要不,咱們就這樣吧——分家!大哥之前就已經分出去了,今個兒呢,我和二哥,還有老四,也分出去!娘,您說是不是?與其這麽一家子人攪和著過不安生的日子,還不如就分了呢!我覺得吧,您和我爹,那肯定是特意和老四過的,那才叫一家子親親愛愛的,就好像粥鍋裏的老鼠屎都撿沒了,瞧著就是一個舒心,沒有礙眼的東西了,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