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恩人

打了個寒顫,許文嵐看著麵色冷沉的少年,突然覺得有點冷。

拐子可惡,就剛剛她還在心裏想這些拐子都該被殺了才好,可這樣聽到一個不過十四五歲的少年郎漠然定斷生死的話,她卻仍然有點不適應。

別過臉去,刻意不看紅毛,她輕咳一聲,悄悄拉了下白勝文的衣擺:“爹和娘呢!”

“在後麵。”白勝文顯然也不太習慣,拱了拱手,想要告辭:“郭布羅少爺,這裏也沒有我兄妹什麽事了,這就先告辭了。”

“不急!”少年沉聲截住白勝文的話,雖然也就比白勝文大個一兩歲的樣子,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氣勢。

“若不是你們,可能不會這麽快就抓到這些拐子——不管怎麽說,你們一家人都是我小妹的救命恩人。天也這麽晚了,也出不了城了,索性我安排你們在城裏住下,等明個兒還要在堂上指證這幾個拐子呢!”

少年說話的時候,有些傲慢的感覺,雖然並不是特別討厭,但許文嵐卻還是不喜歡這種感覺,這是在命令他們?嘴上說恩人,可哪兒真正把他們當恩人看呢?

白勝文也有些遲疑:“這樣……那我和爹娘商量一下,找間客棧住下,明個兒好上堂做證。”

“住什麽客棧啊!”少年揚眉,雖然仍是冷著臉,可態度卻顯出幾分溫和:“你們是我郭布羅家的客人,自然要住在家裏,怎麽能讓你們去住客棧——不必說了,我這就安排人帶你們回郭布羅家。”

容不得拒絕,哪怕白應魁也一再推拒,一家五口人還是被帶到了郭布羅家。

之前送財神時,許文嵐曾路過這條街,見過郭布羅家的府邸。

隻是這郭布羅府他們誰也沒來送財神,像這樣的大戶人家,連門都進不了,何必自討苦頭。

隻曾在外麵看過,郭布羅府占了整整一條街,灰牆黛瓦,朱門石獅,金字的匾額,遠遠隻見得裏頭飛簷雲卷,雖然可能沒有江南園林的秀美,但想來一定是比普通富戶家奢華許多。

天太黑,進府時看不大清楚,但就著燈光,還是隱約見得一二,這宅子遠比外頭看著更大,一院套一院,竟不知到底幾進深。

隱約的,空氣中有淡淡的梅花香,想來這宅子裏也是有花園的,縱不及江南,但想來也是值得一遊。

往客房的一路上,白氏夫婦很是拘謹,雖有管事陪著說笑,可白應魁卻一直木木的,連平常說話爽利的朱氏都隻是陪笑。

等人一出去,就不停地念叨:“這可怎麽是好,居然就住進郭布羅家了,我的天爺,我可再沒住過這麽好的房子……”

扭頭看著客房裏的擺設,朱氏連碰都不敢碰下,生怕就把人家的東西碰壞了。

“我的乖乖,這套杯子這麽漂亮,可不得幾兩銀子才能買下啊!”

桌上是全套的粉彩,花色漂亮,做工精美,這套瓷器要是流傳到現代,大概也是值錢的,不過這年頭,在郭布羅家不過就是個尋常物。

許文嵐笑笑,隨手倒了杯茶,遞了幾次,白應魁才小心翼翼地接過去抿了口,都不是端著杯,而是捧著了。

白勝文垂了眼簾,不知在想什麽,微微笑了下,抬頭撞上許文嵐的目光,才小聲道:“看了爹娘,才知道到底什麽是受寵若驚。”

翻了下白眼,許文嵐都還沒說話,朱氏已經輕啐了聲:“臭小子,又編排什麽呢?咱們是什麽人啊,居然還能被讓到正經客房裏,想都沒想過——你們可別真就以為自己是人家的救命恩人了!這郭布羅家可不是咱屯子王老爺,咱可不敢在人家跟前端架子。”

白勝文笑著點頭應聲,不再說話了。

許文嵐抿嘴偷笑,想想卻又覺得有些淒然。

朱氏的話或許聽來小家子氣,但細想卻也在理。

雖然是被送到了客房,那個郭布羅家的少爺也是口口聲聲的救命恩人叫著,可其實心裏未必是那麽想的。

沒見從頭到尾,就沒有一個主人出頭,甚至連郭布羅的大管家都沒露麵,接送他們的不過就是那個管事罷了,可見郭布羅家未必真的有那個少爺說的那樣看重他們,他們要是當真了,才真是太不知趣了。不怪朱氏畏縮膽怯,實在是把世事看透了。

心裏認同了朱氏的話,在送他們來的那個管事帶了丫頭送開水、點心時,許文嵐就更客氣了三分。

管事的一個勁地說“救命之恩”,白家五口隻是推拒,言說不過是舉手之勞,許文嵐更是直言:“是你家格格自己救了自己,若不是她機警丟下一朵珠花,也不會有外麵這些事。”

格格是滿語的“小姐”,清穿劇看過怎麽可能不知道?但許文嵐話一出口,那管事的卻是禁不住多看了許文嵐兩眼。

陪著笑又說了幾句,這才帶著丫頭退了出去。

聽著腳步聲漸遠,朱氏忙招呼三個小的先睡:“你們爺三擠擠,我和文嵐睡那邊的床……”

一家人洗漱休息自不提,那出了客房小院的管事卻是繞了一個圈子,從甬道進了前宅的一座院子。

少年倚窗而座,手指輕擊著桌案,垂眉斂目,似乎若有所思。

燭光昏然,讓他冷漠的麵容顯出幾分溫和,可進門來的管事卻半點都不敢鬆懈,一進門先請安,也不敢開口,就彎腰站著。

等到少年抬頭開口時,才恭敬地回話:“少爺,那一家人看起來沒有什麽,就和平常的農家無什麽差別,尤其是那兩夫妻,都很拘謹忐忑,依小人看,十兩賞銀就能打發……”

少年揚起眉,似笑非笑:“真是給點賞銀就能打發的人?你看真了?李管事”

李管事舔了舔唇,有些遲疑起來:“嗯,他家那個閨女倒是有些見識,還知道咱滿人的小姐是叫‘格格’。”

“那家的閨女……”少年點了點桌麵,忽然問:“福貴,你把打聽到的事兒和李管事說說。”

一直低著頭的小廝湊過來,眉飛色舞的:“小的都問清楚了,說是當時那個小姑娘點著了隔壁家的窗紙,大喊‘走水’,這才驚動了街坊鄰居。而且她還說自己是咱們郭布羅家的人,許了賞銀,讓人抓那幾個拐子,可惜那群人膽小怕事,一見著拐子亮了刀就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