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三個女人

許氏一下就樂了,抱著白帶弟,笑眯眯地道:“你表哥哪兒舍得你被大黑熊抱回去做熊夫人啊!他啊……”

“姥……”被白帶弟拖著長聲的撒嬌打斷,許氏沒有再說下去,隻是笑著拍白帶弟的後背。

在姥姥家,白帶弟遠比在白家更輕鬆,也更活潑,甚至看不出她總是憤世嫉俗的模樣。

許文嵐覺得這樣的白帶弟真好,可是一旁的柳氏眼底卻有擔憂之色,雖然沒有明說,卻分明是在擔心什麽。

許文嵐腦裏亂轉,突然想:如果白帶弟是林黛玉,那許氏就是賈母,而柳氏就是王夫人吧?

姥姥想讓外孫女嫁給孫子,可做娘的卻反對小姑的女兒嫁過來,到時候不知柳氏會不會也像王夫人一樣使手腕,而許氏或許也會像賈母一樣妥協吧?

一想到這,許文嵐不禁想拍胸口:還好還好,她那還沒開竅的姐姐似乎還不明白表哥對她的情意,總好過寶黛情種深種的強吧!

朱鎖頭沒覺察出自己娘的異樣,仍是笑哈哈地道:“慧兒,你別覺得你表哥我笨,可射箭,我可是一把好手。雖然比不上爺,可比我爹可不差啥!打獵的本事是比不上老達子,可不比漢人差。”

“又混說,等著人來打你?”柳氏厲聲嗬斥,不知是因為朱鎖頭現在說的話,還是因為剛才那些玩笑話,沉著臉斥責:“這些話在家裏說也就算了,你要說去亂說,被人家聽到了,還不打斷你的腿。”

許文嵐眨著眼,一時沒明白,還是許氏身邊的大朱氏柔聲道:“達虎裏(達斡爾)族人不稱自己是老達子的,被那些人聽到,一準起爭執,那些人個個是好獵人,身手也好,體格也壯,要是真打起來,別說你表哥,就是你舅也得吃虧,所以屯子裏的漢子都避著他們——還好,他們多是生活在山那頭的穀裏,和咱們靠種田過生活的漢人又不同……”

大朱氏這樣講,許氏卻有些不服:“誰說你弟不一定比得過他們的?你弟的箭法那可是你爹手把手教的,想當年你爹在軍營裏可是個英雄……”

“知道了,我爹是英雄。”大朱氏溫柔地應著聲,聲音柔柔順順的,透著種溫婉的味道。

許文嵐也算見過些人了,在東北,像大朱氏這樣溫婉的女人很少,大多數是潑辣的,又或者像王氏那樣受氣委屈的,可大朱氏這樣的溫柔卻是沒見過。

而且,看大朱氏身上寶藍的緞麵棉襖,還有白皙的麵頰和雙手,看起來並不像是做苦活的人。

不隻是大朱氏,還有許氏,老太太年歲雖大,可皮膚卻好,又生了一雙小腳,顯然是沒下過農田的。

這年頭,也不是人人都裹腳的,農村鄉戶人家,大多為了幹活方便,是不會裹小腳的,能裹小腳的,多是家境不錯,或是財主,或是秀才人家。

偷瞄了好幾眼許氏的小腳,許文嵐心裏好奇,卻不好意思明目張膽地看,更加不好問了。

大朱氏卻是覺察出了,拉著許文嵐的手,笑眯眯地道:“這孩子和娘有緣分,都是姓許的,不知道的話,還當您和這孩子是親戚呢!”

“可不是緣分!”被大朱氏的話轉移了注意力,許氏摟著許文嵐笑道:“這孩子啊,不隻和我一個姓,還和我一樣身世堪憐,唉,世事難料,誰能想到好好的人家忽然就遭了罪呢?”

聽許氏這幾句話,許文嵐有些恍然。

看來許氏原本也該是大戶人家,卻遭了難,這才嫁了個朱家的老爺子——這其中或許還有更曲折的故事,朱老爺子以前當過兵,那就是軍戶,怎麽會落腳在老林屯這裏呢?

有心問,可許氏抹著眼淚的樣子,卻讓許文嵐不好問出別的話,隻能靜靜微笑。

大朱氏低聲安撫住母親,又道:“好孩子,你姥姥是真心心疼你,你舅和你姥爺也喜歡你,以後你常來玩……”

“那是自然!”許文嵐忙笑著答應,眼角一瞥,笑著問道:“沒見到表哥表弟的,是也跟著上山玩去了?還是,是位表姐呢?”

大朱氏回娘家,按理說是該丈夫陪同,帶著兒女的,可這會兒卻沒見著點影,所以許文嵐才問了這一句。

隻是她問出這一句之後,屋裏就安靜下來。

糟了,她這是又說錯話了。

麵上發燙,許文嵐很不好意思,反倒是大朱氏微笑著回道:“是大姨命薄,沒有生個一子半女的。”

不育症啊!

許文嵐臉上更紅了,這是人家的隱痛,她卻當麵這樣直白地問,真是讓人臊都臊死了。

看她臉紅,大朱氏卻是笑了,摟著許文嵐,她柔聲道:“慧兒和文嵐都是好姑娘,以後常去看大姨,大姨就覺得開心了。”

或許是移情作用,沒有兒女的大朱氏和被撿回來的許文嵐一見如故,竟是全不計較她說錯話的事。

柳氏卻是明顯心疼大姑子了,借著話頭拉了大朱氏去灶房幫手:“我先把酒菜整治齊了,等爹他們回來就能吃。”

“剛我都準備得差不多了,就差炒了……”大朱氏應著,卻還是跟著去幫手了。

許文嵐心裏過不去,看朱鎖頭圍著白帶弟說話,許氏也在旁說笑,就趁著沒人留意她起身往外走。

原本是想著去幫忙幹點活,彌補自己的過失,沒想到到了門口卻聽到裏頭姑嫂兩個在說話。

“現在還沒動靜?自去年流了那個以後,就一直沒動靜?”

大朱氏低聲哭泣:“我也死了那個心了,一連流了幾個都沒站下,我一想起來,心就和刀剜一樣,恨不得死了。我那可憐的兒啊,都成了人形,小胳膊小手小腳的……”

柳氏跟著歎息,又道:“也不知道怎麽就落著這樣的事了,淑芬啊,不是嫂子催著你,可這到老時總得有個依靠,你瞧你家那口子,哪兒是個能依靠的人呢?又是煙,又是賭的,還整天著往那髒地方跑,光是我聽著了,就不隻一兩次了,你要是指著他,那日子可太難熬了……”

“我也知道他不是能依靠的人,趙家金鋪,在黑水縣裏也排得上名號了,可現在又成什麽樣了?那麽大的家業都要讓他給敗光了,隻怕到老了連個遮風避雨的瓦片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