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二章不小心(1/3)
“你想做什麽？”
我質問道，要是他成為下一個汪百盛的話，那可如何是好。
嚴明一臉吃驚得看著我：“我？我能做什麽，我還能做什麽？你倒是說說看，你覺得我能做什麽？我跟你們都一樣，看到別人處於痛苦中，隻能留幾滴鱷魚眼淚，可流完之後呢，啥都忘了，就好像從沒有發生過一樣，可你捫心自問，當那些死去的人，是你的親人或者同伴的時候，你會怎麽想？”
“所以，你才想讓我們也嚐試，失去朋友，失去同學的痛苦？”
我唯有能想到的，就是這個。
嚴明帶著壞笑，此時的他，完全就像是被屍蟲附身了一樣。
我打量著他，他的眼睛裏，有屍蟲在蠕動，紅色的眼淚從他眼角低落，仔細一看，那是屍蟲。
我不知道他被屍蟲附身多久了，可看這樣子，起碼有好幾天了。
“你們不是要些觀後感嗎？我看了，關於那些事情的，就那麽兩三段，其餘的全是你們在路上吃吃喝喝，大晚上瘋狂通宵的事情，我就想知道，那些生命，就那麽白白犧牲嗎？我們的觀後感，在後人看來，就是史書，偉大的生命，就這麽被一筆帶過？你覺得，夠嗎？”
他這麽一說，讓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我正要告訴他，我還沒落筆，他卻道：“在我看來，你們寫的，都是屎，你們這群人，不配去懂，你們都是混蛋，混蛋，你們不知道，那些人保衛國家的意義是什麽！”
我忙回答：“我懂，我明白，他們是為了讓老百姓更好生活。”
“老百姓？哼？你以為老百姓會擁戴他們嗎？他們死了，都死了，留下的，就一個名號，一個名號你懂嗎？他們說，這叫榮譽，榮譽給誰看？活著才叫榮譽，才配享受榮譽，死了隻能叫廢物！”
嚴明厲聲喝道，他的聲音中，帶著無比的絕望。
我氣憤道：“你怎麽能這麽說？”
“不怎麽說？怎麽說？要不你來？我給你說！”
嚴明朝
我做了個請的動作。
我想了許久，半天才憋出一句話：“沒有他們的犧牲，人民早就陷在水深火熱了，你以為現在的一切，是誰給你的？”
“那為什麽，偏偏是他們？我不解，我很不解！”
嚴明垂下頭來，他看著地上。
屍蟲從他眼中不斷掉落下來，看上去萬分恐怖。
我無法想象，他到底經曆了什麽。
我安慰道：“跟我回去吧，老師們都等急了。”
“你知道嗎？那天我考了全校第一，我很高興，但是最讓我高興的，是我爸要回來了，”嚴明露出微笑，屍蟲卻掛在他的兩鬢上，蠕動著，要不是那些屍蟲，我會以為，他心態好許多，他嗬嗬笑了一聲，令我頭皮發麻，他又道，“他曾是我的驕傲，小時候，老師總會拿我的父親做榜樣，告訴全班同學，我的父親，是個戰士，時刻保衛著祖國，時刻堅守在祖國的崗位上。”
“那時候，同學們崇拜極了，他們羨慕我的爸爸，也羨慕我，我當時有個夢想，就是能像我爸爸一樣，成為祖國的棟梁，人民的子弟兵，我知道，隻有成績好，才能當上子弟兵。”
“而那一天，我也做到了，我爸回來了，我高興得去看他的時候，卻是一個罐兒，罐上那張熟悉的臉，我很確定，那就是我爸爸……”
嚴明臉上的血淚已經掛成了兩串。
他深吸一口氣，苦笑道：“那晚，我媽哭瞎了……”
我不敢說話，怕打擾他。
他沉下臉，又說道：“我很搞不懂，為什麽，為什麽偏偏是他？我問了，他是不小心在邊疆的土地上，被一顆流彈不小心擊中，不小心啊！”
他說這三個字的時候，特別加了重音。
“為什麽偏偏是他？為什麽他死得那麽可悲？就那麽三個字？能概括他一生的榮譽嗎？他生前，是人民的子弟兵，他死後，是我爸爸啊！不屬於任何人，就屬於我跟我媽媽！”
嚴明抹了一把眼淚，屍蟲爬滿了他的手，叮咬著他的手，他已滿臉血花，卻依
然張口說著。
他繼續說：“我爸爸，是個英雄，對，我就這麽告訴我自己，他是為國捐軀的，這是他的榮耀，我相信，我堅信，但是又一天，我發現我錯了，那時候，我上了高中，老師問我們，誰是曆史上最偉大的人，我說了，是我爸爸，我很高興，很驕傲，結果你知道，換來的是什麽嗎？”
“嘲笑，蔑視，譏諷，連老師都在笑我，他們都一樣，笑我傻？當時我很想告訴他們，我的爸爸，是怎樣一個人，但是我說不出來，因為那時候的我，哭得連音腔都找不到了，但是，我爸爸活著的時候，就不一樣了，他們會羨慕，會崇拜，而這，就是一個死去的人，跟活著的人差距？你覺得這是榮耀？”
“愚蠢，太愚蠢了，為這群無知的人們而犧牲，換來的卻是他們的嘲諷，這是多大的諷刺啊！”
嚴明接下來的聲音，變得沙啞起來。
地上全是蠕動著的屍蟲，他的眼睛也已經變得血紅。
“你爸要是活著，他肯定不願意看到你這樣。”我嚴肅道。
“對，所以他死了，我這樣，跟他有什麽關係？反正他也看不到了。”
嚴明苦笑，他坐了下來。
我這才看到，這條溪水，早已成血紅色，裏麵滿是屍蟲，像是屍蟲的巢穴一樣。
這些屍蟲要是進入到河裏，說不定就會流出去，水是生命之源，要是這樣的水被人喝的話，結果就不好了。
我上前，一把拉起他的手，道：“跟我回去。”
他將我甩開：“我不走，為什麽要回去？這裏挺好的，至少不用看到那群人貪婪的嘴臉。”
我嗬斥道：“逝者已逝，為什麽還這麽對待自己跟別人？”
“為什麽？就是因為我不懂啊？你告訴我，為什麽這件事情不是發現在你身上，如果發生在你身上，你會怎麽想？你會去理解那三個字“不小心”嗎？這三個字什麽意思你來告訴我？你不說？好，那我告訴你，這三個字，就是我爸的一生，這下，你該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