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子晉抱著馬脖子放低身形,他滿腦子都是“逃命”二字,沒有餘力考慮其他了。

有了淩睿絆住對方的腳步,邊子晉又有了些時間。

邊子晉繼續揮舞馬鞭,馬屁股被他揮出絲絲血跡。

他跑了不知多久,終於在前方看到了幾盞燈火。

借著螢火看帳篷的結構,他知道那裏一定是邊國士兵的駐紮處。他一頭紮了過去,拚命喊著:“救命啊!救命!!!”

“怎麽辦?我們還追嗎?”跟在邊子晉後頭的大戎人問頭領。

再追過去,有挑釁的嫌疑,搞不好會引起兩國交戰。

頭領粗喘著,咬牙道:“回!”

早晚都會交戰,但現在不是個好時機。而且……就算他走了又怎麽樣,憑他的罪,他以為自己能活的了嗎?

大戎人拽著韁繩轉身離開。

邊子晉聽著遠去的馬蹄聲終於放心了。

他活過來了……

他又躲過了一劫!

邊子晉伏在馬背上大哭不止。

邊子晉的通緝令貼到了大江南北,但誰會認為一個皇子,會成了一個黝黑消瘦且邋遢的乞丐?

若是這乞丐腿腳有毛病,身上、臉上布滿了傷痕,便更不會惹人懷疑了。

邊子晉靠著乞討和施舍,一路從邊界走到都城。

正月十五,邊樂求了景康帝出宮。

大冬天的沒法種地,他還有了錢,當然要去好好放鬆放鬆。

上一年過得晦氣,景康帝也想散心,於是批了所有人的出宮請求。

邊樂穿著簡潔的麻布衣裳穿梭在花燈之間。

“六哥,我想要這個!”邊樂扯著六皇子的衣袖不讓他走,那小狗花燈長得特別像係統。

猜燈謎這種事情得交給專業人士來,他這種隻會背三字經前四句的人費這腦子做什麽。

“六弟,我想要這個!”五皇子指著個美人燈等他猜。

六皇子扶額,給他們兩個取了燈後便躲在景康帝身後。

太子坐著邊樂特意為他打造的輪椅逛街,身後是大皇子。他們兩個沒了競爭之後關係越發融洽,雖然還是會吵架,但吵完之後關係更好,其他人也就隨他們去了。

娘娘們比起動物花燈,更喜歡荷花等或牡丹花燈。她們鶯鶯燕燕圍著景康帝求他猜,惹紅了好多男人的眼。

與之相對應的是靜宜公主,她身邊各種款式的美男讓小姐夫人們直扯手帕。

“老三呢?”景康帝逛著逛著發現不對勁了,一塊出的門,怎的就他沒了。

李公公笑道:“三公子說人多頭疼,剛才尋了一處小攤吃湯圓了。”

景康帝搖頭:“叫他注意時間,別太晚回去。”

“是。”

李公公心想:三皇子隻可能太早回去,不可能太晚。

邊連玉選的湯圓攤位置相當偏僻。攤主垂頭喪氣的,一個勁兒說自己起晚了,位置都被別人占了。

“因禍得福。”邊連玉放了塊銀錠子在桌上。

攤主看直了眼:“客官您這是……”

邊連玉對著不遠處的乞丐們抬了抬下巴。

攤主會意,將銀錠子攥在手裏不停說著吉祥話:“客官心善!今年行大運、發大財!”他沒讀過書,說出的話都這樣直白。

邊連玉挑了挑嘴角,繼續吃湯圓。

節日裏,乞丐不允許出現在主要街道,怕衝撞了貴人,遇到了輕則被攆出都城,重則要挨板子。乞丐身無分文,又無住宿的地方,挨了板子幾乎是等死了。

邊子晉知道這個規矩,所以一直在小巷裏穿梭著。

他得先去之錢再都城打造的據點,隻有先立住了,才能思考以後的問題。

據點在巷子深處的院子裏,對外是一所民房的樣子,但內裏住的都是他的心腹。

隻有幾個月而已,想來心腹不會走。

邊子晉推開房門:“人呢?”

“誰啊。”一道有氣無力的響起,書生模樣的人打著哈欠從屋內出來。他看到邊子晉時渾身一顫:“你……你是……?”

他哆嗦著嘴唇:“四皇子?”

邊子晉看到是他,趕緊問道:“準備熱水,我要洗澡!”

書生是之前與邊子晉一同入宮的幕僚,邊子晉留在宮中養傷,而他則被逐出宮外。

邊子晉被通緝的時候他不敢動,怕皇家注意到他,於是躲到了這裏。後來那群人一個接一個離開院子,書生想著就在這裏住下去也不錯,幹脆定居在這。

此時邊子晉回來讓書生害怕極了。

“你回來做什麽!”書生質問道。

邊子晉怔住了。

“你這樣會害死我的知不知道?”書生急得來回踱步,他煩躁道:“你就安安靜靜在外麵躲著不好嗎?”

“我為什麽不能回來?我回來取回屬於我的一切!”邊子晉大聲嚷道。

除了嗓門,他不知道還有什麽能讓自己壯膽。

書生不聽他嚷,轉身跑回屋內收拾包裹。

他不能在這裏繼續待下去了,他早晚會被邊子晉連累死。

書生抱著散成一推的包裹披頭散發的從屋內出來:“四皇子,我最後叫你一句四皇子。勸你別做白日夢了!”

他不屑的將邊子晉從頭到腳掃了一遍:“別說你現在的身份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再無翻身可能。單說你現在的腿腳和臉蛋,你覺得你還有資格坐上那個位置嗎?”

“我不與你說話,你叫別人出來。”邊子晉被他說的氣血翻湧,強壓著性子道。

“沒有別人了。”書生強行將邊子晉從幻想中拽出:“你看看這院子,還有別人嗎?醒醒吧,邊子晉!哦,應該叫你……佟子晉。”

書生的話像一記重錘,砸在邊子晉的心窩上。

邊子晉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那個院子的,更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去哪裏。

他渾渾噩噩餓遊**在巷角,被石子絆倒在地,再不想爬起。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香甜的味道出現在他身邊。

“哎,還能動嗎?”一個乞丐端了碗湯圓蹲在他腦袋邊。

“大冷天的睡這就起不來了。”乞丐用空著的手推他腦袋:“這碗湯圓給你,有個攤主免費發放的,你拿了這碗,我再去管他要。”

乞丐見邊子晉久久不動,還以為他已經沒了。再看他身體微微起伏,又勸他:“正月十五,就算沒有家人團圓,吃一碗湯圓也是好的。”

家人……團圓……?

邊子晉不敢想這兩個字。

他還有家人嗎?他還能團圓嗎?

“吃吧。”乞丐聽他在啜泣,當他想開了,放下碗就走了。

邊子晉慢騰騰從地上爬起來,端起了那晚熱乎乎、甜膩膩的湯圓。

他坐在地上,一邊看著月亮一邊吃。

一顆下肚,他想起了母妃。

之前在宮中的時候,正月十五母妃會和他一起吃湯圓。但他那時總嫌湯圓不好克化,對身體無益,隻吃一個敷衍了事。

兩顆下肚,他想起了淩睿。

淩睿從來沒和他一起度過正月十五。他是皇子,多數時間都待在宮裏。為了彌補他們缺失的時間,淩睿第二天都會送一盞他自己贏來的花燈。每年的花燈他都有好好保存著,等到第二年送來新的花燈的時候,他會重新再看一遍。

三顆、四顆、五顆……

邊子晉想起了越來越多的人,父皇、兄弟、屬下……或許稱不上朋友的朋友,以及……佟高卓。

“到底是為什麽要把我換掉呢?”

邊子晉對著月亮輕聲問了一句。

問過之後他又迅速答道:“應該是跟我一樣的想法吧。”

他們是同一種人,為了權利可以不擇手段。

他們又是同一種下場,拚盡全力最後滿盤皆輸。

邊子晉捫心自問: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還會這樣做嗎?

他一口氣喝掉碗中糖水,將碗狠狠摔碎。

會!

他還會這樣做的!

不僅如此,他還要做得更狠!更隱蔽!更不擇手段!

“我就是這樣的人。”邊子晉踏著碎片離開。

他躲在陰暗處,路過一張張熟悉的麵孔。

既然沒有了翻盤的可能,那他在此世還有什麽意義呢?

他慢悠悠走到護城河邊,看著天上皎潔溫柔的月光,一躍而入。

景康帝笑鬧著玩了個盡興。他們一群烏泱泱的出來,又帶著一盞盞花燈烏泱泱的回去。

至於護城河邊是否多了具屍骨,守衛永遠不會告訴他們。

過了正月,大臣又把那個話題撿起來了:到底立誰為儲君?

景康帝不像先皇一樣忌諱這種話題,他頭疼的不是大臣催他,而是他這些兒子,哪個都不想當皇帝。

聽上去像個笑話,但這就是真的。

景康帝狠狠瞪了靜宜公主一眼:“怎麽還不滾!”

唯二像樣的五皇子被她帶的想學她一樣,整日盼望著給個封地讓他自由瀟灑。六皇子則因為被她時不時帶去書局看書,一頭紮進書海之中,立誌出宮之後去書院當老師。

這像話嗎?

一點皇家的野心都沒有。

靜宜公主也沒想到會是這種結果,心虛對手指:“也不能怪我,上梁不正……啊不是,虎父無犬子。”

景康帝被這些兒子逼的沒轍,最終出了個損招:“我看這樣吧,男人成家立業總要占一樣。你們誰最晚結婚,我就把皇位傳給誰。”

六皇子自信滿滿,他之前就有選擇,隻不過父皇沒同意。這次他又讓母妃去找苗家的姑娘,結果苗家姑娘死活不同意。

苗如之恨得揪帕子。

他蠢不蠢,現在成婚了不代表他第一個出局了嗎?

之前她躲過了一劫倍感慶幸,現在她更不能失手了!

然而她沒想到的是,六皇子他轉頭與別人訂婚了。

舒妃的弟弟不止一個,弟媳也不止一個,這個不行,換一個就好了。

六皇子對自己的婚事看得開,隻要對方看他不難受,他看對方不難受就可以了。

而且,他確實挺喜歡那個姑娘的。

六皇子對著自己剛寫的詩紅了耳朵。

唉……以辭達意是好,但這是不是太過直白了?

五皇子見六皇子這麽迅速,把之前夏嬪送他的畫像又撿了出來,成天悶在房裏看。

景康帝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雖然他早知道有這麽一天,但真遇到了誰能控製住不生氣。

朝臣們都嚇傻了,紛紛叮囑自己同僚:“你不許嫁閨女啊!”

同僚們口頭上都答應的好好的,但要是五皇子真選中了,他們也不能不應啊。

畢竟對方身份那麽好……

為了不讓最壞的結果出現,朝臣使出吃奶的勁……給邊樂介紹對象。

邊樂握著鋤頭的手微微顫抖:“我還是個孩子啊!”

作者有話說:

啊……盒飯發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