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層之上,陽光璀璨耀眼,天空仿佛被洗過一般,澄澈幽藍。

機艙內,趙可可剛為乘客們分發完零食和飲品,正推著餐車回到後艙。

薑宜州聽到動靜,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起身幫趙可可一起把餐車推回原位。

她微微彎腰,鎖上鎖扣,將餐車固定在廚房裏。

趙可可瞧見薑宜州腳邊的大型布袋,問:“差不多要開始準備了吧,幫你一起穿啊。”

“謝謝。”薑宜州把布袋子拖到跟前,撫著製服裙擺蹲下來。

布袋的拉鏈被她輕輕拉開,最先入眼的是一個熊貓玩偶的頭套。

趙可可彎下腰,順手拿起來,放在桌上。

薑宜州又從袋子裏麵拎出連體的玩偶服。

“小露說頭等艙多來了一位旅客,”趙可可一邊幫薑宜州拉開玩偶服背後的拉鏈,一邊跟她八卦,“你猜猜是誰?”

薑宜州麵帶疑惑,扯著玩偶服的領子,繃直腳尖,伸進一條腿,再伸進一條腿,“之前做機艙簡報的時候,乘務長不是說隻有李女士和她的兒子嗎?”

“臨時加的。”趙可可解釋道。

“又是哪位領導?”薑宜州一口作氣,拉起玩偶服穿好。

“難得一見的人物。”趙可可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卻因為在她臉上,顯出幾分俏皮的可愛。

薑宜州蹙著眉,思考了一秒,說:“小少爺?”

趙可可詫異地瞪大了眼睛,“我的天,這你都能猜到?”

“要是公司領導,我看你哭都來不及,怎麽可能笑成這樣。再加上難得一見,答案多明顯。”薑宜州反手將衣服兩邊捏在一起。

“有這麽明顯嗎?”趙可可止住揚上天的嘴角,默契地伸手把衣服拉鏈拉到頭,“行吧,就你聰明。前艙說小少爺的私人飛機好像出了什麽問題,檢修去了,所以才坐了我們的班機。”

“看你這表情,好像是希望他的私人飛機天天出故障。”薑宜州笑著直言。

趙可可“嘿嘿”了兩聲,說:“那倒也不是,小少爺難得坐公司的航班,多好的機會啊!哪個灰姑娘不想遇見這樣的白馬王子,實現財務自由,登上人生巔峰。你說呢?”

薑宜州懶得打斷她那不切實際的幻想,認真地調整著衣服。

“你這運氣也是真的好,順搭公司班機出去度假,都能遇到小少爺。話說你一會兒不是去頭等艙嘛,趁機撩一把,要是撩上了,我以後就跟著你吃香喝辣。做不了灰姑娘,做灰姑娘的好朋友也不錯啊。”趙可可雙手捂著嘴,笑得像隻可愛的小麻雀。

薑宜州無語地回頭看著趙可可,一手拿過桌上的玩偶頭套晃了晃,“你確定?”

趙可可:“嗯……”

薑宜州點了點趙可可的眉心,“還是好好工作吧少女,少做點白日夢。”

“知道了知道了,州州你有時候就是太理性了,一點都不可愛。”

“對了,說到這個,聽說這次乘務長晉升考試,你通過筆試啦?”趙可可湊上前來,“看來我們州州馬上就要升職咯?走事業線也可以啊,叱吒風雲女強人,這個人設也超帶感的。”

薑宜州笑著搖了搖頭,抱著頭套,對趙可可比了一個“停止”的手勢。

“升職的事情八字還沒一撇呢。這次競爭的人挺多的,你可別亂說話,萬一傳出去得罪人就慘了。”

“我知道我知道,這次這幾個都不好惹。”趙可可立刻降低了音量,貼在薑宜州耳邊說,“最難搞的是那個祝悅吧,聽人說她背後有人。”

薑宜州:“我們公司的傳言能有幾分真?別瞎聽。”

“那倒也是。不過不管怎麽樣,你就放一百個心好了,你業務能力那麽強,絕對沒問題。”趙可可信心滿滿地說,“反正呢,我想好了,我要吃火鍋,你趕緊安排上,等結果出來那天,我們好好慶祝。”

薑宜州看著這個樂天派少女,嘴角幾不可見地勾了勾,“你對我也太有信心了。”

趙可可:“那是,我相信你!比相信我自己還相信!”

“知道了,要是真升職了,少不了你的。”

“宜州,”黃小露拉開簾子,探頭進來,問:“你這邊準備好了嗎?”

“好了。”薑宜州將熊貓頭套戴在頭上,轉過身來。

“OK,那我去廣播。”黃小露說完,放下簾子走了。

6月1日,航班從上海飛往洛杉磯,13:00起飛,預計當地時間10:05抵達目的地,飛行時間約12小時5分,188人,其中兒童17名……

由於是兒童節,地勤特意準備了熊貓玩偶裝,來配合公司的特別活動。通常,這種“重任”都會落在男空乘身上,隻是沒想到這次搭班的成員裏竟然沒有一位男性。最後,為了公平起見,大家決定通過猜拳來決出這次將被委以重任的“幸運兒”。

薑宜州在玩偶裝裏歎了口氣。

沒錯,她就是那個猜拳輸掉的“幸運兒”。

不過片刻,機艙內響起了廣播:“各位旅客朋友大家好,感謝大家乘坐溫南航空。今天是‘六一’兒童節,我們為機上的各位小朋友們準備了一份小禮物,請小朋友們在座位上稍候。”隨後,黃小露流利地用英語又重複了一遍。

伴隨著可愛的童謠BGM,薑宜州緩緩地邁著笨拙的步伐從後艙走出來,趙可可推著裝滿禮物的小車緊隨其後。

機艙裏,孩子們的歡呼聲此起彼伏。

薑宜州穿著熊貓玩偶服,在狹窄的走道中轉身困難,這就需要趙可可幫她關注著小朋友們的位置。

“左邊。”趙可可一邊輕聲提示薑宜州,一邊引著她轉過身子。

薑宜州從趙可可手裏接過一個禮品袋,遞給前方的小姑娘。

小姑娘伸手就要接,她的媽媽說:“要說什麽?”

“謝謝!”

小姑娘約莫五六歲的樣子,聲音十分洪亮。

薑宜州被她逗笑。

小姑娘一接過袋子就迫不及待地打開來,從裏麵拿出一隻公仔,雀躍地說:“哇!媽媽,好可愛的小熊貓!”

前麵的小朋友們聞聲都紛紛解開安全帶,從座位上探出頭來,嘰嘰喳喳地要著禮物。

黃小露安撫地將食指放在唇上,“噓,安靜,乖乖坐好,小熊貓隻給表現好的小朋友送禮物哦。”

薑宜州配合點點頭,也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被悶在頭套裏太久,容易喘不過氣,因此薑宜州迅速地發完了經濟艙的禮物,跟趙可可打了個招呼,接著朝頭等艙走去。

豪華頭等艙裏都是貴賓,禮物自然也奢華一些。

黃小露幫忙拉開頭等艙的簾子,讓薑宜州通行,順便把為頭等艙貴賓特別準備的禮物交到她手裏。

“加油啊,就剩一位了。”黃小露為她打氣。

薑宜州應了一聲,接過禮品袋。

她走到頭等艙裏唯一一位小朋友身邊,放緩了語調,帶著職業性的親和力,說:“蔣朝朝小朋友你好,這是我們為你準備的小禮物,祝你六一兒童節快樂。”

小男孩看了薑宜州一眼,不屑地說:“放地上吧,每次都送這些無聊的東西,一點都不好玩。”

薑宜州不想招惹麻煩,於是輕輕將禮品袋放下,準備離開。

忽然,小男孩興起,用手指指著薑宜州,命令道:“不許走。”

坐在旁邊的女士瞄了小男孩一眼,又將視線轉回自己的平板上,毫不在意地繼續刷劇,還順手拿起頭等艙配備的Ferra□□噴霧往臉上噴了噴。

薑宜州聞言,隻得回來,用溫和的語氣詢問:“你好,有什麽可以幫助你的嗎?”

小男孩撅著嘴,趾高氣昂地說:“把你的手機給我,我要玩遊戲。”

“抱歉,現在是工作時間,我們是不可以使用手機的。”薑宜州一麵解釋,一麵從座椅側邊拿下遙控,彎腰遞給小男孩,“這裏麵有很多有趣的動畫片和遊戲,你可以玩玩看。”

“我不要。”小男孩一下打掉薑宜州的手,連帶她手裏的遙控“啪嗒”一聲落在了地上。

趙可可不知什麽時候來到了薑宜州身後,蹲下來,幫行動不便的薑宜州撿起遙控,放回原位,又將一份菜單遞到她手上。

薑宜州接過,輕聲道謝,而後繼續耐心地問小朋友:“那你要不要看一下菜單,點些吃的?今天的甜點和冰激淩都非常好吃,口味也很多……”

“我不要,給我手機!我要手機!”小男孩開始發脾氣,不斷用腳亂踹,甚至尖聲大喊,“我要手機,我要手機!”

趙可可看不下去了,可是又不能對客人發怒。

即使戴著頭套,薑宜州的臉上仍維持著專業標準的微笑,語氣中帶著笑意,對旁邊的女士說:“李女士,麻煩請您照顧一下您的孩子,不要影響到其他旅客哦。”

李萌抬了抬眼皮,一把抓過孩子的手臂,按回位置上,敷衍地罵了一句,“讓你安靜點,聽到沒有!”

小男孩抿著嘴,眼神愈發憤怒地盯著薑宜州,抓起小桌板上用來做作業的尺子,狠狠地往她手臂上抽了好幾下,仿佛要將所有怨氣發泄在她身上。

即使是隔了一層玩偶服,疼痛仍是強烈,薑宜州下意識地往後躲。

小男孩變本加厲,從座位上站起來,追著她打。

趙可可見了,簡直想擼起袖子上去打熊孩子一頓,卻被薑宜州及時握住了手腕。

薑宜州在她手上安撫地點了兩下,輕聲交代:“你先出去吧。”

趙可可氣得不輕,遇見過這麽多的奇葩旅客,但次次都能激怒她的可不多,這家人算是成功了。不過剛剛被薑宜州這麽一拉好歹回了理智,工作時間要保持專業,隻好先退出了頭等艙。

黃小露見隻有她一人回來,皺了皺眉,問:“那個熊孩子又欺負人了?”

“那個熊孩子哪次不欺負人的!剛剛大吵大鬧,被他媽說了一句,就開始打州州,下手可真狠,我看著都疼。”趙可可護短地罵道,“他媽也不管管,不就是小三成功上位,有什麽好沾沾自喜的,這麽囂張。就會狐假虎威唄,公司裏誰不知道她,出身平平,因為生了一個兒子,成功擠掉了正房,嫁入豪門。現在仗著老公有錢,滿世界飛來飛去,揮霍金銀。這種人遲早會得到反噬,總會有小四小五來幹掉她。”

“小聲點,被李萌聽見肯定又鬧得沒完。”黃小露輕聲勸道,“消消氣吧,你也知道,接待過她們母子的,哪個不抱怨,要不是背景在那,我估計他們早就被人套麻袋揍了。”

趙可可雙手抱胸,義憤填膺,“惡有惡報,隻是時候未到!”

話音剛落,頭等艙裏就傳出了孩子撕心裂肺的哭聲。

兩人對視一眼,感覺不妙,迅速衝了進去,隻見小男孩躺在地上哇哇大哭,薑宜州蹲不下身子,隻能盡力伸手去扶小男孩。

李萌從座位上走過來,一腳踹在薑宜州身上,“賤人,你敢摔我兒子,知道他多金貴嗎?摔壞了你賠得起嗎?”

穿著玩偶裝行動不便,薑宜州結結實實地受了力摔在了地上。

黃小露迅速上前攙起她。

趙可可連忙替薑宜州取下頭套,關切地問道:“州州你怎麽樣?有沒有受傷?”

薑宜州被頭套悶了太久,臉上沁出了細汗,發絲貼在頰邊,她搖頭,“沒事。”

兩人將她扶起來。

趙可可一臉鐵青,神情極度忍耐。

黃小露為難地瞥向李萌,雖然心裏替薑宜州抱不平,但也不想把事鬧大,畢竟李萌可不是好惹的人,便悄聲說:“州州你先出去吧,這裏交給我們。”

薑宜州膚色白皙,這會兒更是顯得蒼白,低垂著的眉眼,叫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趙可可的性子是外露的,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

跟她比起來,薑宜州就內斂多了,可是這不代表她是個軟柿子,她一向秉持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則。隻是跟原則比起來,她在工作上的敬業、專業更勝一籌,所以她最終還是點了頭。

可是,沒等她轉身,李萌就上前一把拉住她,一巴掌朝她頭上打,“想走?我允許你走了嗎?你當我空氣啊?”

薑宜州勉強抬手擋了一下。

她抬眼,直視李萌,雖然仍是一言不發,但眼神中滿是隱藏不住的刺骨冷意。

李萌被這一眼看得愣了片刻。

“打頭很危險的,你有沒有常識?”趙可可站在一旁,壓抑不住內心的憤怒,忍不住嗬斥了一聲。

州州能忍,她可不能忍了,且不說這次的受害者是州州,之前李萌可也欺負了她好幾次。

李萌被這麽一吼才反應過來,眼前的薑宜州已經藏起了眸中的情緒,還是剛剛那副低眉順眼的模樣。

她想,剛剛一定是自己看錯了。

李萌再度變得囂張跋扈,瞪著趙可可,挑釁地抬起手,準備在她麵前再打薑宜州一次,“我愛打哪兒打哪兒,你管得著嗎?”

“你——”

“吵死了。”

忽然,一陣含糊不清的男聲響起。

眾人的目光一致朝聲音源頭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