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四章 戰事七
“什麽人？！”端勒大喝一聲，拔出了腰間的刀。
他是族中第一勇士，自然不會畏懼這小小動靜。端勒當機立斷，走向了聲音的來處。他循聲而至，發現原來是幾隻老鼠打翻了米缸。本來就不多的米粒全都灑在了地上，端勒皺了皺眉頭，走過去將幾隻在灶台上奔忙逃竄都給砍死了。
隨後，他過去要將那些米裝回缸裏，但是他突然看到那米缸旁有一隻死老鼠。
端勒心中警鈴大響，他立刻起身，也不管那打翻了一地的米，衝向了參將休息的廂房。
“阿姆撒！阿姆撒！”端勒大力地拍著門，這麽大的動靜，對於一向淺眠的參將來說，應該會立刻爬起來。但是他連連拍了很久的門，卻沒有人來應門。
雨已經停了。
端勒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因為他沒有聽到一直以來鼾聲如雷的士兵們的聲音。
他……他因為吃過燒雞，不大餓，所以來到這村子的時候，將士們都用這村子裏的食物做吃的，他卻沒有一點入口。如今，卻將他置於一個比昏迷更糟糕的險境。
端勒聽到了腳步聲。
他回頭，看到一個年輕人打著傘走在泥濘的路上，他的每一步都十分的優雅，大概就是他在草原見過的，什麽中原所謂“國士之風”畫像中人走路的模樣。
然後那年輕人收起了傘，他抬眼看向端勒，說：“不知將軍此時心情如何？”
流暢的胡語，如果不是這個年輕人有一副中原人的麵貌，僅僅聽聲音的話，端勒會以為他是自己的族人。
端勒從來就不會亂了陣腳，哪怕在這種時候，他也沉下氣來，說：“你是誰？”
“我姓秦。”
“……”端勒沉默了，他猜到了年輕人的身份。
“你早就知道，我們沒有來過南方，也沒有及時的了解這裏的山川地理，所以這場大雨一定會打得我們措手不及。此地的住民看似是因為躲避戰亂逃的，其實是你們讓他們走的。”端勒說，“不……不對，這裏早就空了，你們猜測我們會走這條路，所以才這裏設下陷阱，是麽？”
秦臻笑而不答。
道鸞在潼州牽製著暴躁而衝動的多賀，讓他連連吃癟，打擊他的信心，卻從來不乘勝追擊，也不把他逼得太緊，隻讓他在焦急的境況中越陷越深，明明想要勝利，卻無法勝利。而他日夜兼程，趕在了端勒來到這裏之前，布置好一切，隻等端勒和他的軍隊入網。
“嗬。”端勒冷笑，“你們未免也把我想的太簡單了！這麽一個小小的村莊，怎麽可能容得下我所有的將士？我早就吩咐過，讓一半的人待在山林裏，如果有什麽風吹草動，就立刻來救援——”
他說著，抬頭看去，卻沒有看到從山林中燃起的烽火。
“怎麽可能想不到？因為我們也埋伏在山林中啊。”秦臻說，“所以看到一大群人來送死，可真有趣。但僅僅是這樣，未免太無聊了。端勒將軍可還有後手？”
端勒的臉色變了，說：“你們不過是利用我們對這裏的不熟悉罷了！”
他啟程太過匆忙，加上之前連連打擊成功的舊朝帶來的自信，讓他輕視了這一群人。現在，仔細想來，他們往南撤，並不隻是撤退而已，這是戰略，是為了誘敵深入，借天製敵的戰略！
從一開始，就在一步一步走進陷阱的他們，真是太愚蠢了。
“消息……早就被你們封鎖了吧？”端勒冷靜下來，猜測道。
想來，他這幾天從這裏飛出去的鴿子，都被他們抓住了。也不知道，那鴿子帶回來的消息，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到底，多賀怎麽樣了？
他了解那個孩子……因為他的母親，是他的姐姐。他還記得，姐姐說過，她這輩子最失敗的不是生了多賀，而是把多賀生成了嫡大子。如果多賀之前有一個哥哥，或者多賀根本不是嫡出的孩子，就不用去承擔這麽多。
如果一個人把人生中的失敗當做恥辱，那麽他隻會因此漸漸摧毀自己。
多賀啊，以那孩子的性子，一定不會輕易言退。這樣別時的優點，竟然在這裏成了缺點，成了可能會摧毀他的利器。
“你想知道多賀的消息？”秦臻看破了他的心思，“多賀現在還在努力攻破潼州，他真的很努力……嗯，我看著都覺得有點兒同情，想讓他贏一次呢。”
“住嘴！”端勒吼道，他不允許任何人嘲笑那孩子！
秦臻笑了笑，絲毫不在意，接著說道：“你也知道多賀做了什麽吧，在這種時候殺了凱爾拉索，哪怕阿木佳索覺得這種行為沒什麽，卻也會對他心生芥蒂。畢竟一時的逞能和如常的聰慧，可不能比。”
多賀以為自己敢於下手，敢於浴血，會讓阿木佳索對他刮目相看。可惜了，阿木佳索並沒有這麽覺得。多賀現在不肯回洛陽，隻是在更加的惹怒阿木佳索。
這樣下去，可能下手殺了他的不是他的兄弟，而是他的生父。
端勒抿了抿唇，說：“你們到底想怎樣？”
秦臻負手而立，他一語不發，抬頭看著蒼穹。端勒順著他的視線看去，沒想到，這一雨過後，居然露出漫天星辰，銀河宛若絲綢，高高盤旋在天上，仿若有神明，在借那閃爍的眼睛看著他們。
“將軍想回去麽？想回去那廣闊的草原，去看那青草離離，看那牛羊成群，去聽那胡歌，去歡歌載舞……”
端勒終於發現秦臻話裏的意思，他當機立斷說：“不可能。”
秦臻挑挑眉：“為什麽不可能？”
“我發過誓，絕對不會背叛阿木。”端勒說道，“我對著草原的神明發過誓，誓死追隨阿木，無論阿木做什麽決定，我都會服從到底。”
所以，當阿木覺得這草原的生活實在無聊，決定去征服中原之時，在部落之間浴血奮戰到已經對鮮血產生厭倦的他，還是果斷跑下了站在帳篷前遙遙望著他離去背影的妻兒。
“……”秦臻的神色冷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