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五章 決心
好在宋玉還是清醒了，雖然有點恍惚，但他眨了眨眼睛，好像細細咀嚼了道鸞的話，說：“她回去了？回去了就好，回去就好……”
李訓有點摸不著頭緒，問道鸞說：“這小子是怎麽了？說的話讓人怪聽不懂的。”
道鸞以為宋玉也重生了，剛才在自己麵前的不是這個遊俠宋玉，而是那個紫微帝宋玉。看到宋玉恢複原狀，道鸞鬆了口氣，她搖搖頭，鎮定地說：“不知道，可能是夢魘了吧。”
沒有去追究已經有點模糊的夢的宋玉，下了床，想起自己剛才是被李訓劈暈的，他頓時露出不爽的表情，說：“你暗算我，算什麽好漢？”
“誰叫你見了人家女郎就跟脫韁的野馬似的。”李訓翻了個白眼，怪他了？
“我——”宋玉頓時沒話說了，他喃喃自語，“我隻是太想見她了，太想……”
兀地，道鸞的聲音響起。
“那你可曾想過，如果你願意接受那群漢室舊臣的安排，現在，你就是新的帝王，你就是一股新的勢力。到時候，你就能夠和陳繡在一起。”
宋玉看向道鸞，後者悠悠然地坐在榻上，挺直了腰板，不卑不亢，好像根本不知道她在說什麽。
宋玉披上外衣，他的手按在了劍柄上。陽光漏過窗欞砸到了他的身上，將他的影子拉得長長的。一時間，一室無言，在這種突然冷凝的氣氛之下，李訓選擇了不說話。他的目光在宋玉和道鸞隻見挪動著，有點緊張。
好端端的說這樣的話幹嘛？李訓知道秦臻的打算，也知道宋玉的身份。要是宋玉真的跟那群老頭子去了，那他豈不就是秦臻的對手？哎，這小子雖然有點鑽牛角尖，但還算不錯啊！要是淪落到非友是敵的局麵，那該多尷尬啊。
“女郎這麽說，就不怕我今後……不為女郎效力了麽？”宋玉遲疑道。
道鸞卻笑了笑，說：“若是真的能留住你，那就能留住你。若是真的留不住，千方百計都沒用。我知道你對陳繡的真心，你我之間本來就是君子之約，這段姻緣如果毀了的話，那是你自己做的選擇，可和我沒關係。千萬別以後，自怨自艾的時候把我扯上。”
這話聽起來怪怪的，實際上卻是真心為人著想的。分明就是在勸他，去挽回陳繡。宋玉有點無語，怎麽女郎說話總是拐彎抹角呢？
李訓無語得很，說這樣的話，也不跟他商量一下，要是女郎知道放宋玉走，會導致他和秦臻為敵，那肯定不會這麽做吧。
李訓以為他是那個最通透的、最了解全局的人，但其實不是。
道鸞一開始想的就是，幹脆地拆散宋玉和陳繡，可是真的到他們漸行漸遠的時候，道鸞卻猶豫了。
她重生一遭，改變了陳幺兒和她母親的命運，改變了陳曦悅和她腹中孩兒的命運，可是最終也付出了陳曦長、陳錚、老夫人的命。要說不害怕，肯定是騙人的。道鸞也怕，也怕自己今後的每一步，都會引自己去更遠的地方，那地方卻是未知的，不知是福是禍的。
她安慰自己，如果陳繡真的和秦慎聯手了，如果陳繡真的也死了，她會為此心不安一輩子。這是好事嗎？難道這麽做，秦臻真的就能稱帝、得到這天下嗎？
她如果撮合宋玉和陳繡，雖然說依舊會形成兩方鼎立的局麵，但是至少是道鸞已知的，能夠控製的。而如今，秦慎打算和胡人聯手，如果他成功了呢？如果胡人真的入主中原了呢？逃到南方真的能夠躲過燃燒中原大地的烈火嗎？
她現在突然慶幸起來，慶幸自己至少是了解陳繡和宋玉的，了解這對對手的。
“那……女郎會助我麽？”
宋玉的話雖然短，卻讓人有種噎住的感覺。這個問題問住了道鸞，她露出迷茫之色。
幫助宋玉？幫助他稱帝？幫助他和陳繡喜結良緣？後者可以，前者卻是萬萬不能的。道鸞輕輕歎了一口氣，說：“或許以後，我們會是敵人。”
宋玉身體一震，說實話，他並不想跟道鸞為敵。與這位陳氏女郎相處的日子，還算是愉快。並非跟陳繡之間的男女之情，跟道鸞之間的，更像是相助相知的朋友。這種感情和李訓倒也不算奇怪，但是道鸞乃是一介女郎，所以古怪之餘，讓宋玉覺得十分珍貴。
屋中的氣氛又像先前那般，甚至更加壓抑了幾分。那日光已經挪開了，隻有細碎的日影糾纏著屋外樹的枝丫。
終於，宋玉下了決定。
“我會去見他們，但是，我也許諾女郎，絕對，不會與女郎為敵。”
他的麵容雖然籠罩在了黑暗裏，雙眼卻意外地明亮。這樣意氣風發的人，一瞬間與道鸞記憶中在戰場上見到的人重疊了。隻是他身旁卻卻少了那個女子，就好像是一支並蒂蓮，少了一株。
這話！道鸞驚訝地看著他，她知道宋玉是一個言出必行的人，所以他既然承諾了，那就不是虛的，他不會跟他們為敵，不會！
可是，這怎麽可能呢？不和他們為敵的話，他怎麽能奪取這天下呢？南北兩帝，注定會有一方勝利，注定會有一方統一天下。難道，宋玉是要主動放棄嗎？
道鸞突然有點期待又有點自責，但是她不後悔，如果是秦臻知道的話，她想，他也不會後悔。
宋玉朝道鸞行了一個大禮，隨後就邁著穩健的步子，走了出去。他的背影堅毅而高大，帶著一種決心。
道鸞突然頹廢下來，揪住自己的頭發，她給秦臻樹了敵了，還是前世最大的敵人！
李訓卻突然笑了，對道鸞說道：“女郎，這小子怕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要跟那群老頭子劃清界限了。”
道鸞聽了，一頭霧水，說：“什麽？”
他不是要去找那群老不死的，然後成全他們複興漢室的心願，再次成為一代紫微帝麽？
“怎麽女郎反而糊塗了？這小子是想通了啊……”李訓意味深長地一笑，“女郎，恐怕以後你要為他的婚事操心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