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九章 絕望
“老夫人！老夫人！”
李忠搓了搓手，聽到裏頭一片驚慌失措的，張薇的丫頭珠蘭急匆匆地跑出來，看到李忠無所事事的，就上前去打他，說：“快到門口去！在這兒晃悠什麽！”
“我去門口幹嘛？”李忠往裏頭望了望，隻見好幾個大夫來來去去、出出入入。
珠蘭打他，說：“等女郎和小郎君回來！快去！”
李忠這才不情不願地去了門口站著，他們當奴才的，主子是誰並不重要，隻要是能給他們飽飯吃的，能讓他們日子過得好的，都能是主子。再說了，他又不是跟在老夫人跟前的，老夫人也沒給過他多大的恩賜，這會兒老人家吊著一口氣，李忠還真什麽感覺都沒有。
“咦？”
遠遠的，好像看到三匹馬朝他跑過來。李忠詫異的一聲，走前去瞧了瞧，看清楚那衝在最前麵的一匹馬上的人是道鸞時候，立刻大聲喊起來：“女郎回來了！女郎回來了！”
卻見那馬匹直直地往府門衝，一點停下的意思都沒有。緊跟在道鸞身後的李訓內心大呼不好，力氣一提，踩著疾馳的馬兒之背，一個鷹展翅躍到了道鸞的馬上，他伸手扯過道鸞手裏的韁繩，在這危急之時大聲道：“籲——！！”
馬兒堪堪地停了下來，李訓鬆了口氣，宋玉已經將李訓的馬控製住了，見道鸞伏在馬背上，毫無動靜，不由得生出驚慌來：“她怎麽樣了？”
說完，那馬背上的人嚶嚀一聲，道鸞咬著牙想要爬下馬，李訓在她身後斥責道：“丫頭，不要命了？！”
他們這策馬，已經一天兩夜，過了十五次的驛站，換了十五次馬，這一路上累死的至少有三匹。可要說人啊，也好不到哪裏去！道鸞這一番趕回來，差點死在馬背上！她又是個不聽話的，李訓總想要攔下她，但她瘋了似的，喊道：“誰也不許攔我！”
道鸞一直在任由馬兒帶著她走，偶爾才會使出力氣控製方向，這一路上可謂是驚險無數，但她一心掛念著垂危的老夫人，也管不得其他。
“我的命還在。”道鸞慘白著唇，說道。
她翻身要下馬，李訓立刻拉住她的胳膊，要不然她就一頭栽倒地上去了！宋玉跑到馬下來，抓住道鸞的雙臂，看她有氣進沒氣出的，歎道：“你難不成要把自己也送到黃泉路上不成？”
道鸞突然打了一個冷顫，她睜開眼看著宋玉，咬著牙說道：“自然不會！”
借由著宋玉的力氣，道鸞從馬上爬了下來。她腳下虛浮，隨時都有可能會倒下。宋玉手疾眼快地扶住她，對一旁傻愣著的李忠怒道：“還愣著什麽？！快點讓人來扶她！”
李忠這才“啊”了一聲，怎麽他喊了這麽多聲，沒有人出來迎接呢？李忠麻溜地跑進府裏，發現四處靜悄悄的，好像所有人都不見了。他仔細一聽，老夫人那廂房最是吵鬧。
宋玉和李訓二人攙著道鸞進了陳府，但他們三人都很詫異，皆因這府裏頭的下人都不在當差。
這時候，大汗淋漓的李忠跑了過來，他指著老夫人的廂房方向，說：“女郎，不好了！老、老夫人咽氣了！”
李訓大吃一驚，脫口而出道：“這才多長的功夫，竟然一家子去了三個人！”
宋玉甩給他一眼，這李訓明明是個聰明人，怎麽這會兒說這麽不聰明的話？
道鸞聽了，先是怔怔了一下，隨後突然掙開了李訓和宋玉，踉踉蹌蹌地往老夫人的廂房跑去。她還沒走進，就在小徑上聽到了衝天的哭聲，都是丫頭們的，刺得她耳朵疼。
一隻手拉住了她，道鸞回頭看見宋玉擔憂的神色，喘了口氣，甩開他的手，說：“我沒事。”
她從地上爬起來，搖搖晃晃地往老夫人的廂房走去。
沒有人幫她拉開帷幕，因為丫頭們都跪在外廳，哭聲震耳欲聾。她們伏在地上，一直侍奉老夫人的丫頭哭得最是悲慘，還有的竟然要去撞死，隨老夫人去了，險險被眾人拉住。
“女郎，女郎回來了！”有丫頭看到了道鸞進來，驚呼道。
珠簾搖了搖，張薇從裏屋跑了出來，她臉上滿是淚痕，看到道鸞，先是愣了愣，隨後淚如泉湧，大喊道：“我的秀啊，你、你總算回來了！”
道鸞沒有進裏屋，她有點生怯，心底湧上了迷茫和恐懼。
“祖母是……幾時咽的氣？”道鸞輕聲問道。
前世，她沒有見到家人的死，從不知道離別之苦竟是如此的折磨。她分明人在這裏，卻覺得飄去了天外。腳下軟綿綿的好像在雲上，分明活著，卻有一種死了大半的感覺。
“一刻鍾前……”張薇看著她，眼裏有悲戚，卻沒有指責，“這是天命，能見的，自然能見到，見不到的，也不能強求。你莫要因此而責備自己……”
道鸞的唇瓣蠕動著，她說：“阿母，阿父……阿兄……死了……”
張薇咬著唇，她知道！她知道！她沒有睡好，她夢到陳曦長，自己的丈夫在跟她告別！張薇突然覺得心頭一陣鈍痛，原本壓下的痛苦早已溢出，她的唇邊流下一道血線，身子一軟，手抓住了一旁的門框，指甲都摳破了，她開口道：“我知道。”
隨後，便軟了下去，整個人好像沒了聲息。
“夫人！夫人！”
丫頭們一湧而上，還沒離開的大夫也都紛紛帶著驚恐之色湧上去。道鸞想去看看她，可是她卻有一種無力感，也不知怎麽的，突然大聲地笑了起來。
宋玉和李訓是不能進老夫人的廂房，在外麵聽到道鸞放肆的笑聲，二人皆是愣了愣。
宋玉聽不明白，李勳卻是懂了。
他突然想起了那冰冷刺骨的河水，和那個女子書信上決絕的字句。
丫頭們都惶恐地看著道鸞，那眼神好像在看瘋子一般。道鸞笑得肺部生疼、喉嚨生疼，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她俯倒在了地上，瘋也似的捶著地，笑聲尖利而淒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