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見鬼

陳璿心中千回百轉,最終否認道:“不……不是……”

劉安陽本來愉悅的心情被這一場風波攪得亂七八糟,她放下酒杯,打算早點回去。她對陳璿的印象還是不錯的,打算與她告別,下一次請她到府上一聚。但她抬頭一看,卻嚇了一跳。隻見陳璿麵色煞白,下唇被咬出了血,發髻也有一點淩亂,不複方才端莊華貴的模樣。劉安陽頓時心生嫌惡,以袖掩麵,往旁坐了坐。

因為王舞未曾吩咐,所以那家仆還沒離開,一直在屋前候著。丫頭們也將筆墨紙硯端了上來,放在陳璿麵前。見陳璿抗拒地將那漆案推開,王舞心中一動,道:“你們說的確實在理,興許是有兩個陳夫人。”又問那家仆道,“你可知那鄂城莊子的莊主是何人?”

“這個奴倒是知道,是老太爺的堂兄之子。”家仆不好說出名諱,隻點名了身份。

“陳氏老太爺的堂兄,不就是庶出的陳睦麽……”王舞是王氏的嫡女,自幼受家族培養,西陵陳氏枝葉不繁,她知道這些倒也不足為奇。但一聽她說出這些話,陳璿便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而上,她沒想到王舞居然會知道!

“陳睦隻育有一子,並未入仕,而是繼承了鄂城的莊子。”王舞抬眼,陳璿驚恐的神色落入她眼中,“不知這其中可是有什麽誤會?”

眾人這一下子全都反應過來,劉安陽當即摔了酒杯,質問道:“陳氏阿璿,你可是欺騙了我們?你根本就不是士族!”

“一個平民!居然混進了康園!”貴女的語氣中充斥著難以置信。

“滾出去!”一貴女嗬斥道,“還有那陳氏阿秀!她怎麽能這麽做?!一聲不吭地把一個滿嘴謊言的平民帶進來!諸位,以後這宴上應再無陳氏阿秀的一席之地!”

王舞揉了揉眉心,暗暗道:“真是殺敵八百,自損一千啊……”

麵對眾貴女的斥責,陳璿惶恐地往後退去。隻幾步,她邊踩空了,身子往後倒。還好那後麵是屏風,陳璿正好壓在屏風上,不重不輕地摔到地上。那些貴女見她驚呼一聲,以為是受了傷,紛紛噓聲,但還是有人在說道:“這女郎真是好心思,劉氏安陽,方才你和她走得可近,還邀她同坐,你是被她蒙蔽了吧?”

陳璿低聲哭泣,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但她這法子對這些少女無用。若是換了男子,大抵會憐惜非常。那些少女見了她這般,既無疼惜也無同情,反而更加厭惡。

劉安陽羞怒,這件事傳出去,免不了要被非議,她的聲譽在士族圈中將會受損。那些人少不得要說她有眼無珠,居然被一個平民騙得團團轉,還對她那麽親近!劉安陽怒不可遏,拿起案上的食盤,往那陳璿的身上扔去,道:“滾!”

糕點落到她的腳邊,弄髒了她的下裳。陳璿含著淚,驚呼道:“我的衣裳!”她連淚都來不及擦,厭棄地將那些糕點踢開。

“陳氏女郎。”王舞語氣疏離,“馬車已在外等候,還請你自行離開。”言下之意,便是她不自己走的話,就會有人“請”她走了。

陳璿跺跺腳,道:“可是我堂妹——”

“陳氏阿秀?罪不可逭!”劉安陽眉頭皺成一團,看著陳璿的眼神如同在看著穢物,“然而她畢竟是士族!區區平民,還不快滾出去?”

眼見那些貴女又聲討起她,陳璿隻好轉身離開。

那些丫頭都被派去侍奉貴女們,因而小徑上人影寥寥。大抵是冬風吹滅了燭火,有幾盞石燈滅了,小徑上頓時明明暗暗,看不真切。

陳璿還在掛心這套衣裳,以她所想,隻需寥寥兩句話,道鸞就願意將這套華美的衣裳給她了。一想到道鸞,陳璿又咬牙切齒。她肯定是故意的吧!從一開始進來,就讓自己出醜。之後還借故離席,讓她麵臨眾人所指!她想要榮華富貴有錯嗎?想到這兒,陳璿又開始埋怨起自己的出身來,他們分明還可以是士族,如果祖父還生一個兒子,或者陳洪能夠入仕,事情就不會是今天這樣了!她也能與那些貴女一樣,被家族安排的妥妥當當,錦衣玉食,不用擔心自己將來是否能過上舒適的日子。隻要等著出嫁,然後就能成為一個府邸的主母!

阿母為什麽這麽急著回去?為什麽要把事情鬧大?如果不鬧大,那些貴女就不會知道!她明明和劉安陽聊得很好,劉安陽都打算讓她去劉氏小住一段時間了!隻要讓她見到劉氏的嫡子,她就能攀上士族,能嫁進士族。而不是回去跟那些無謂的商戶談親!

陳璿憤怒地打了一下那石燈,但隻聽見一聲鈍響,她連忙拉起衣袖一看,那銀釧上的榴花,竟然因為自己的一時衝動而磕掉了一角!陳璿垂頭喪氣,怨歎連連。

突然,她打了一個冷顫,回頭喊道:“誰?!”

一個丫頭被她的喝聲嚇了一跳,如驚弓之鳥般弓著腰往後退,隱到了樹叢後。

陳璿斥道:“無禮的奴才!”說完她摸了摸秀美的後頸,心中感慨這夜風真涼。

陳璿轉身接著走,隻見前方又出現了一個人影,隻是看不真切,好像蒙了一層紗。陳璿以為又是哪個不懂事的丫頭,方才的一腔怒火又無處宣泄,當下揚起手,邊走上去邊嗬道:“王氏的丫頭都是這麽沒規矩的嗎?看來不教訓是不行了!”

等她走進了,頓時疑惑地停下腳步,看著這個披著一身黑紗的女人。也不知哪來的一陣風,刮起了此女黑紗的一角,露出一雙皸裂粗糙的手。陳璿抖了抖,那揚起的手恍若不知地放下,聲音瑟瑟,問道:“你……你是誰?”

那女人咯咯笑起來,刺耳難聽,她掀起那黑紗,露出一張滿是血的臉,道:“這麽快,女郎就忘了婦?”

“你、你、你——!”陳璿雙目瞪大,指著這女人,檀口隻能吐出三個你字,那個名字卻哽在喉頭,被恐懼堵住。

“婦心願未了,不能投胎轉世。”女人說,她伸出那隻手,“女郎可以幫婦了了心願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