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俊熙獨白(你的放肆,我的克製)

又是一整夜的雪。

我站在雪地裏,來來回回走了很多趟,可是匆忙的人群裏,卻沒有看到她的影子。下午露露來過,說是請了幾個私家偵探幫忙,可是我知道,以她的聰慧,如果她不想見我,可能一輩子都不會。

一個星期了,一點她的消息都沒有。路澤民給我來過電話,也是沒有任何消息。

這幾天我一直在想,心灰意冷,是什麽感覺。從林浩口中得知了她離開前所發生的一切,愈加覺得心如刀絞。

夏正海沒有出來,我想象不到,她會去依賴誰。她那麽倔強,倔強的好像這冬日裏梅花,傲雪寒冰,都沒能打倒她,可卻因為我,她四處躲藏。沒有親人,更不會依賴朋友,這樣的她,又會去哪裏?

如果說先前的我對她的感覺還有所懷疑,那麽這幾天,我已經能確定。這份關心,好像空氣存在那樣自然,不知不覺,滲透在我的生活裏。

那一次她英語課曠課,我饒了大半個城市才找到她。卻沒想到她會從浴場出來。因為她有前科,所以我固執的認為,她就是問題學生,走了錯路。

可是當我得知事情的真相時,我又覺得吃驚。一個十九歲的小姑娘,本應該是家中的寶貝,可誰又知道,她竟然要承受那麽多不該承受的東西。我忽然想到了子陽,他對親人的誤解,也是源於從小喪失的親情。

我以為夏天也會如此,這三年來,根據我的觀察,事實卻否定了我的想法。在夏天的眼裏,我很少見到抱怨。她不隨波逐流,隻是那樣默默的,無聲的,和命運抗爭著。對待夏正海,更是盡到了女兒的責任。

有些人,你第一麵見到時,會覺得她很好。可相處之後才明白,事實並非如此。可有些人,她不會敷衍,更不懂的阿諛奉承,她的眼神甚至是淡漠的,可相處之後你會發現,她比任何人都善良。

隻是,生活給了她重擔。

回國之後我見過很多讓我詫異的場景,比如沿街乞討的兒童,比如各種碰瓷情況,我想這個世界缺少的不是物質上的滿足,而是精神上的缺失。

夏天的物質從來都不是充裕的,可是她從未放棄,她就是在泥潭裏掙紮的存在,其他人或許會呼救,可她不會。她隻會自己一個人,默默的承擔。

你越接近她,就約會發現,她的驕傲和固執下,實際上,掩藏著一顆非常柔軟的內心。

我心疼她,雖然我不知道這種心疼何時存在。

或許是從我第一次在課堂上慌張的點名時,或許是我在雨中看著她獨自一人默默行走時,或許是在我看到她的第一眼,或許,是她喊我大叔的那一刻。

因為我們中間夾著一個人,所以有些情緒很難摸清。她走後,我特後悔,因為模糊的在意,已經十分明顯。

在意一個人,會莫名其妙的,演化成一種妒忌。她的身邊很少會有異性,我知道,是性格所致。可是她的身邊,又一直有一個異性存在,那就是林浩。

說來慚愧,一個三十歲的男人,看到一個二十歲的小夥子從校門口匆忙走來,從我的車前接走了他,我的心情會莫名其妙的鬱悶。

她用房產證換出她的爸爸,可卻被我用話羞辱。這件事讓我心寸內疚,我想著找個機會道個歉,卻沒找到機會。

更讓我自己難以控製的是,第二天下班,我又去了維多利亞。

在那裏,我遇見了醉酒的夏天。寂靜的馬路上,她一個瘦小的身影晃悠悠的走動,讓我的心裏忽然一抽。我想說句安慰的話,可說出口的,竟然又是批評的話。

連我自己都驚訝,對待這個與我年紀相差甚遠的女孩,我居然有說不完的話。

讓我更加欣喜的是,她居然給了我一個微笑,調侃我是中國好老師。她笑起來真的好看,隻是她自己不知道罷了。

這一晚,她吐得厲害,等我從車上下來時,見她雙眼緊閉,像個熟睡中的孩子。

本想送她去客房,可不知怎地,我居然將她抱到了我的臥室。看著毫無戒備的她,心口的某一處,忽然一熱。

我順勢在她的身旁躺下,看著她酒後微紅的麵頰,看著她好像扇貝的長睫毛,看著她疲倦的麵孔,我偷偷的低下頭,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了一個吻。

可這個吻一發不可收拾,等我觸碰到她唇上的柔軟時,我竟然想把他揉入到我的身體裏。

“我不是,我真的不是……”睡夢中的她皺著眉頭,輕聲呢喃。

我憐惜的捧著她的臉,看了很久,才幡然醒悟,直接去了陽台。

我在想,我是不是瘋了。夏天不是林思媛,除了長相有些相似之外,性格上兩人更是大相徑庭,可是為什麽,我還是想吻她。

她隻是一個花一樣的女孩,這麽做,豈不是禽獸不如?

一支煙抽完,那個想要抱著她睡覺的想法不但絲毫沒有退去,反而更甚。我想,反正她在熟睡中,不如讓我放肆一回,就一回。

我拋棄了做人的基本道德,也拋棄了一個男人該有的擔當,在她的身旁,小心翼翼的躺下。

這一夜,我偷偷的抱著她。

我從來沒有這麽喜歡過夜晚,因為在夜裏,我們可以完全的放空自己,不被任何東西約束。可當黎明到來,我們又得坐會自己。

實際上,我從未如此矛盾過,我矛盾我之前的行為,我矛盾我莫名其妙靠近,我更加矛盾,我所應付的這個女孩,會是一個怎樣的人。

道德的約束,內心的譴責,以及心底的那份理智,又讓我對她下了逐客令。

我給林軒打電話,告訴她我這幾日的糾結,林軒說這是好事,她還告訴我,我們接觸的一年多時間裏,第一次見我如此矛盾。

我再想夏天是誰,為什麽,忽然闖入我的世界。

一連很長一段時間,上班前我告誡自己,她隻是我的學生,我不必多管閑事。可是一旦到了下班時間,我又不受控製的去了維多利亞,我想,對呀,她是我的學生,老師關心學生,又沒有任何不妥。

我們的平靜,是在某一個晚上打破。因為一連幾天,她對我都是視而不見。我無法忍受這種視而不見,所以決定攤牌。

沒想到我一根煙還沒抽完,她就出現在我的眼睛裏。

“夏天!”不知是哪來的驚喜,我居然毫不猶豫的喊出了她的名字。

夏天夏天,在我的夢裏,我已經喊了無數次。

她沒叫我的名字,而是稱呼我為輔導員。她就坐在我的身旁,可是我卻要控製自己,不去擁抱她。

我問她,你想吃什麽。這本是情侶間最平常的對話,可當她在思考時,我竟然擔心,她會拒絕我。她還問了我的年紀,不知道為什麽,她說尊老愛幼時,我竟然有種說不出的惆悵。

我知道,我們之間,有著十年的間隔。

因為一直慣著老師的名號,所以我對她說話,大多數情況下,都是教訓的口吻。可我沒想到,我那麽小心翼翼,卻還是傷了她的自尊心。

當我看到她從別墅朝外走時,我竟然想立即走過去,抱住她。

我記得這一晚,夏天她問我,輔導員,你是不是喜歡我?

三年前我是沒勇氣說出這個問題的答案的,可是三年後的今天,我特想告訴她,她對於我的意義。

真正回想起來,才忽然發現,關於我們的很多細節,都一一呈現在眼前。吃飯付錢,討價還價,順便寫了一張欠條,也隻有她能做的出來。

第一次真正的覺得窩火,是在班級的聚會上。原本不喜聚餐的她,能夠賣我個麵子出現在包間,是讓我非常開心的一件事。可是她的身旁,卻跟著另外班級的青梅竹馬。

他們麵對麵坐在桌尾,隔開了我們的距離。

二十歲的女孩子,應該和二十歲的男孩子在一起,我明白。

隻是那種妒忌,不受控製的冒出來而已。席間我多次看她,她都是一臉淡定,偶爾露出一個微笑,還與我無關。

酒喝的多了,胸口的沉悶卻沒能好轉。進包廂前露露無意中透露,林思媛生了個男孩,即將滿月的消息。

愛而不得,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具體如何對她發火的我已經記不清,醒來時,腿間一陣刺痛。從露露的口中得知,是那個小丫頭片子給了我一腳。

恍惚之間,腦海裏忽然浮現出她張牙舞爪的模樣,甚是可愛。

這一腳她踢得一點都不客氣,於情於理,她該跟我道個歉的。可我等了一整天,都沒等來她的消息。直到下班時間到了,手機仍然是一點動靜都沒。

我估摸著,她是在跟我慪氣。

可當我坐在辦公室裏等到晚上七點,一條信息都發出去了半小時,依然沒有她的消息。我估摸著她去了維多利亞,便急忙鎖上辦公室,前去那裏,令我意外的是,維多利亞內,竟然也沒她的身影。

難道出事了?不可能,她那種脾氣,誰敢欺負她?那為什麽不回信息?生我的氣?

越想越煩躁,我無奈的拿起手機,撥打了那個早已經深記於心的名字。電話無人接聽,我隻能重新返回學校,兜兜轉轉一圈,這才聽到她的聲音。

我記得她的寢室號,從未有過的迫切,讓我不由自主的朝那個樓層奔去。讓我歡喜的是,沒走到樓下,已經遠遠的,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路燈灑在她的身上,配上她的身影,好像一場精彩的話劇,讓我不由自主的停住腳步。

夏天走後,我經常在夜深人靜的夜晚,獨自前往情人湖,坐在石凳前,默默地,看著那個寢室樓。

我當然沒有料到我們會去情人湖,也沒有料到,在情人湖邊,我竟然情不自禁的想要吻她。

和初次的身體接觸不同,是的,我想要吻她。

事發後我問自己,這種衝動從何而來,得到的答案是,那一晚的夜色太美,夜風太愜意。

隻有我自己明白,這隻是我給自己找的一個借口,一個試圖勸說自己的借口。

夏天太小,她不明白如果我們想要在一起,需要打破哪些束縛,可是我不同,我明白,我去靠近的理由,隻不過是看上她的長相。

這是我愛的理由。

一度很長時間裏,我都知道,這是我愛的理由。隻是從某個夜晚,忽然轉變了。或許這個轉變更早,從情人湖這裏,或者在此之前。

我不知道這個時候夏天有沒有感受到我的愛意,但是我自己,已經感受到了。

當她開口說要時間不早了,我竟然覺得,時間過的太快了。快的讓我還沒說出很多話,快的讓我沒有看清她的臉。

我們在湖邊告別,我勸告自己,不要回頭,一定忍住不要回頭。於是走了好幾米遠後,我都沒有回頭。可是當我回過頭來時,隻能遠遠地看到一個身影,越來越模糊。

當然,夏天也永遠不會知道,在她轉身之後,我快步的奔跑上前,躲在了樹後,偷偷的看著她。

看著她站在寢室樓門口,和另外一個年紀相仿的男孩微笑。

我想,如果我再年輕十歲,或許,也會這樣大方的站在心儀的女生樓下,和她有說有笑。

我妒忌林浩,隻是我在掩藏。我沒有告訴任何人,這隻是我心底的秘密。

我迫切的希望第二天的來臨,希望見到她,希望用輔導員這個看似光榮的稱呼,坐著偷偷摸摸的事兒。

將ipad收起,保存好這段回憶,端起桌上的咖啡,我靜靜的走到窗前,看著這漫天的大雪,我默默的告訴自己,夏天,別再讓我再次遇見你。

否則,所有的克製,我都會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