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 奔流的嘉臨江邊,夕陽逐漸沉邏落。

蘇渺接到了一個陌生號碼的來電。

“您好,請問您是…”

“妙妙!想不想我!”

“……”

聽到路興北的熟悉嗓音, 蘇渺感到很意外,“你…現在在哪裏?”

“不是跟你說我去了京城嘛。”路興北也不和她多寒暄, 開門見山道, “我聽季騫說了,林茜熙她們又找你麻煩了, 我走之前警告過她們,媽的, 拿我的話當耳旁風!你莫怕, 過年哥就回來收拾她們!”

“我沒事!已經解決了。”

“我聽季騫說了, 警察都出麵了, 你嚇到了吧,實在不行我回來!隻要我在, 她們絕不敢再來找你!”

他歎了一口氣,“我當時走的也是匆忙,忘了去威脅她們一頓。”

“沒事了!”蘇渺連忙道,“我朋友已經嚇唬過她們了,估計她們也不敢來找我了。”

“哦, 我差點忘了。”路興北語調裏帶了幾分嘲諷, “我們妙妙進了貴族學校, 也攀上高枝了, 有更厲害的人保護,不需要我了。”

蘇渺背靠著江邊欄杆, 一言不發。

隻有呼呼的風聲夾雜著電流, 回**在聽筒裏。

“你給老子說話。”路興北聽著也很不爽。

“說什麽。”

“解釋給我聽。”

“我沒有解釋, 路興北,謝謝你對我的心意。”蘇渺低頭,指尖摳著欄杆上的鐵鏽,“但說實話,我有點怕你。”

“你怕我啥嘛,我是打了你、還是罵了你啊!我一根手指頭都沒碰過你,妙妙,你怕我啥啊!”

“我不能給你同樣的感情上的回饋,我怕你有惱羞成怒的那一天,做出讓我無法承受的事情。”

“你別跟我拽文,老子沒什麽文化,聽不懂。”

“路興北,你放過我吧。”

“又是這句。”他揉揉鼻翼,甕聲甕氣道,“耳朵都聽出繭子了,我難得給你打一次電話來,你也不問問我在這邊過得好不好,就真的一點都不關心嗎?”

“你在京城那邊,是找了什麽樣的工作嗎。”

“之前進了個機床廠當工人,結果他媽的,上個月我隔壁那個工人,違規操作把手都壓斷了,血濺三尺高,都濺到我身上了!我就辭職跑路了,現在跑了一個月外賣,每天半夜才回去,一個月能掙七八千,再勤快點,上萬都有可能!”

蘇渺聽到他說這些血腥殘酷的畫麵,心尖都要揪緊了,即便是陌生人,聽著也很難不動容:“你要小心點,跑外賣也別搶時間,別闖紅綠燈。”

路興北語氣忽然愉悅了起來:“會的!我會小心的!妙妙,你看,你隻要對我有一點點好,我就會很滿足!哈哈哈,我也會好好掙錢,完成丈母娘的期望!”

“路興北,對不起,我不會和你在一起,你掙再多錢都…”

“知道,配不上你。”路興北打斷了她,“沒事,你考你的大學,我喜歡我的,兩不相幹。但你總要讓我人生有點指望,我心也不大,就那麽一點點、一丁點希望就夠了。你考上大學了,我就到你大學邊上來賣冰粉涼蝦,每天看你一眼。”

蘇渺是真的怕他,但是聽著這些話,她心裏難受…也是真的。

她沉默了很久,說道:“路興北,我喜歡的人,我也配不上他。我現在這麽努力,也是為了能飛得更高,靠他更近一點。”

“你又說些話來傷我的心。”

“對不起。”

她已經心有所屬了。

……

晚上,蘇渺回到家。

蘇青瑤正在看一檔相親節目,一邊磕著瓜子,桌上擺了一堆薯片之類的零食。

“不是肌肉拉傷了嗎?還在外麵瞎逛,肚子好些了?”

“好多了。”蘇渺打開書包裏取u盤,卻發現遲鷹竟然將那個毛茸茸的暖手袋也塞進了她的書包裏。

蘇青瑤見狀,走過來拎了拎暖手袋:“不錯啊,貴不貴,好多錢?”

“朋、朋友借的。”蘇渺隻能這樣說,“讓我晚上睡覺暖暖肚子,周一應該就能好。”

蘇青瑤沒有多想,接過暖手袋去廚房給她接了溫水。

蘇渺看著桌上亂七八糟的一堆零食,問道:“媽,你真的不減肥了啊?”

“有沒有良心,媽這都一把年紀了,你還天天催我減肥?”

“不是,我不是催你。”蘇渺擔憂地說,“我是怕你長胖了自己不能接受,又靠節食來瘋狂減肥,你最近胃口也太好了吧!”

幾乎已經快到暴飲暴食的程度了,連打包小麵都要讓她帶兩份回來。

“你還是稍稍克製一下吧,尤其是這些膨化食品,你以前見了都如臨大敵的…”

“最近胃口好,想吃啊,有什麽辦法。”

蘇渺歎了口氣:“想想你之前節食減肥有多受罪吧,控製一下!”

“好了好了,就這一年,你讓你媽媽輕鬆一下嘛,都辛苦半輩子了,少囉嗦了。”

蘇渺還想勸,但想著媽媽這這句話也有道理,她都辛苦了這麽多年,中年了稍稍放鬆一下,也是應該的。

晚上,蘇渺洗了澡,抹了香香的身體乳,鑽進了被窩裏。

她將暖手袋捂在了肚子上,鬆緩著腹部酸澀的肌肉。

關了燈,隻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心跳得很不安…

她很害怕,怕自己抗拒不了多久的,怕跌落深淵,怕再也見不到光。

是不是不應該垂死掙紮了。

像她這樣的出身,大概和路興北這樣的男生才是最搭的。

媽媽說她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總去奢望一些本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要放棄嗎。

蘇渺抱緊了被窩裏的暖手袋。

……

周一大清早,約莫五點,蘇渺就早起來了學校。

深秋入冬的清晨,仍舊如夜一般深沉,遠方盡頭還綴著幾顆星子,凜風襲人。

蘇渺脫下外套,和書包一起放在操場的草坪邊,開始了第一天晨跑鍛煉。

她不會放棄。

昨晚本來和許謐說好了,倆人一起來鍛煉的,共同衝擊體育測評的高分檔。

然而等她跑完了四圈之後,許謐才給她回了消息:“困,起不來,嗚嗚嗚,我被溫暖的被窩封印了。qwq”

蘇渺給她發了張操場的圖片,圖片裏天盡頭有了熹微的晨光:“天都要亮了!”

“啊啊啊我起了!”許謐發來了一段視頻,“一起來醒醒腦,我昨晚好說歹說才搞到的福利呢!”

蘇渺隨手戳開她發來的視頻,視頻裏果然就是之前盧思思拍攝的遲鷹在體育課上倒掛著卷腹的視頻。

的確是…很醒腦提神。

蘇渺來到了單杠邊,手肘撐著單杠看視頻。

畫麵裏陽光漫撒在遲鷹身上,臉上顆顆汗粒滴落,衣服滑了下來,漂亮的麥色板塊狀腹肌上也流淌著汗珠,背後那抹張開的鷹翅格外明顯,又欲又囂張……

女生的尖叫都快淹沒了整個視頻,在空**的操場上回響著,幫他數著卷腹的數目:“48、49、50……”

他從單杠上跳下來,一身結實的肌肉架子穩穩落地。

吊著做卷腹,一分鍾幾十個,最後連呼吸都沒有亂一下,足見這男人可怕的體力。

視頻放完之後,她又忍不住點開重看了一遍,還沒看完,耳畔傳來一道熟悉而磁性的嗓音——

“看視頻,還不如看現場版。”

說罷,黑夜裏的少年一躍而起,敏捷地翻上了單杠,居高臨下地坐在上麵,挑著笑看她。

“啊!”

蘇渺直接被嚇的往後趔趄著,手機都險些摔地上,“你怎麽也在!”

夜色濃鬱,看不清他的表情,隻隱約能看到他穿了件白色的運動開衫外套,裏麵是黑T恤,勾勒著寬大的骨架子。

“我都報身份證了,你還不請我當私教,隻能恬不知恥地主動來了。”遲鷹雙腿一勾,倒掛在了單杠上,看得蘇渺驚心動魄,生怕他摔下來。

“我不需要私教,我自己練。”

“隨你。”遲鷹卷了十多個,又問道,“但剛剛看我視頻是幾個意思?”

“我…我不小心點開的。”

“是嗎?”

夜色裏看不清神情,但蘇渺感覺到他嘴角勾了笑。

“許謐發給我的。”蘇渺低著頭,幸而夜色也藏住了她臉頰的緋紅,“說是醒腦的視頻,我不小心點開才發現是你的。”

“然後你不小心看了兩遍。”

“……”

她臉都要紅炸了,這種事被抓被,真的不如去火星生活。

“看就看了,怎麽嘛!班上女生人手一份,又隻不是我。”蘇渺方言冒了出來,直接擺爛。

遲鷹從單杠上跳下來,左右點了點頸子,骨骼發出哢哢的聲響:“急什麽,我又沒說要收你觀影費。”

“你要收,我也不會給。”

“班長怎麽還耍無賴了?”

蘇渺知道自己這一著被他抓到,是真的百口莫辯了。

她不再理會他,來到了草地上練習仰臥起坐。

還沒坐下去,遲鷹便拉住了她的手腕。

“草上全是露水。”

“沒關係,一點點。”

遲鷹脫下了自己的白色開衫外套,鋪在了草地上:“躺吧。”

蘇渺垂眸,看著地上的衣服:“白的,弄髒了不好洗。”

“沒事,你給我洗。”

“……”

“難得起這麽早,巴巴地來給你當私教,你還想不想拿高分了。”遲鷹語氣挺著已經很不耐煩了。

蘇渺環顧四下,此刻天色已經蒙蒙亮了,但學校裏還是空曠無人。

在天亮之前…不會有人看到。

她終究還是躺了下來,雙手抱著頭,正要仰臥起身,遲鷹扯過她的手,糾正道:“錯誤姿勢。”

“可秦斯陽說…”

他不客氣地打斷:“不然我還是叫上一位私教來?”

“……”

蘇渺選擇相信遲鷹的專業性,按照他的牽引,將雙手放平在了身前,膝蓋彎曲,然後緩慢地牽伸。

“慢一點,感受腹部肌肉的繃緊,保持這個動作,別急著起來。”

“不行了!”

保持這樣的卷腹動作,可比仰臥起坐要難多了!

“一步一步來,先訓練腹肌,保持十秒。”

十秒後,蘇渺倒在了草地上,說什麽都不肯再來一遍了,抱著他的衣服,氣喘籲籲。

“休息十五秒,再來。”遲鷹打開了手機裏的秒表計時。

“……”

不像秦斯陽還能打個商量,多休息一會兒,遲鷹這“私教”是絕對鐵麵無私,說十五秒就不會容她耽擱十六秒。

“我真的不行了。”蘇渺臉頰透紅,“堅持不住了,遲鷹。”

“還想不想要獎學金,還想不想好風憑借力,送你上青雲。”

“想的!”

“那就起來,慢慢伸手來抓我。”

蘇渺憋紅著臉,一點一點卷曲著腹部,伸手去揪他的衣領,

“還差一點。”遲鷹將身子前傾,朝她送了送。

蘇渺痛苦地皺緊了眉頭,拚著最後一點力氣,終於,伸手揪住了他胸口的衣服。

“啊!”

剛要敞開呼吸,下一秒遲鷹卻張開雙臂摟住了她的背。

頃刻間,蘇渺額頭撞進他硬邦邦的胸口,被他溫柔地摁著。

心跳失控。

他貼著她耳畔,勾笑道,“你自己撲過來的,不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