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中午, 蘇渺趴在小書桌邊寫著作業,嗬欠連天。

收音機裏傳來了輕盈靈動的鋼琴曲,還有電台主播柔軟細膩的嗓音, 催人昏昏欲睡。

即便現在網絡已經很發達了,各種風格的音樂都能在網絡上搜到, 但蘇渺還是喜歡聽收音機。

那種顆粒般質感的電流音, 仿佛將她帶回泛黃的老舊唱片的舊時光裏。

蘇青瑤換上了嶄新的白襯衣工作裝,對著鏡子, 在頸邊係上一枚栗色小紗巾:“說了多少遍,做作業的時候不要聽歌, 一天壞習慣多得很, 三心二意, 還怎麽學習。”

“不影響。”蘇渺淡淡道, “中午不聽點東西,會想睡覺。”

“想睡你就睡撒!今天又不上課。”

“那你幫我寫作業嘛。”

蘇青瑤走過來, 揪了揪小姑娘肉乎乎的耳垂:“還叫我幫你寫作業,你又皮癢了?咋不上天喃!”

蘇渺笑了起來,連聲告饒,然後抱了抱媽媽的腰,腦袋枕著她的小腹:“我錯了, 好嗎。”

蘇青瑤心頭一慌, 連忙側開了身子, 轉身取了牆上的小包:“我去上班了, 你下午出去嗎?”

“不出去,我寫作業。”

“行, 那你乖乖呆在家裏, 四五點的時候給媽打包小麵送過來。”

蘇渺趴在桌上, 側臉望著她,懶洋洋道:“你叫外賣嘛,每次都要我給你送,拿我當小毛驢使喚。”

“昌昌小麵館又沒開外賣業務。”

蘇青瑤站在玄關處,撐著牆單腳換了鞋,“再說,你不是最喜歡去兩路口嗎,門口就有公交你不搭,非得走一兩公裏去坐扶梯,也不曉得扶梯上有啥子絕世大帥哥這麽勾著你。”

“亂講。”蘇渺心頭一緊,像是被看穿了心事似的,連忙道,“坐公交車太擠了,上次還看到有個鹹豬手在那裏…”

話音未落,蘇青瑤打斷了她,“行了,記得給我送小麵。”

“今天我不一定會過來哦,下午可能有事。”

“叫你給我送點吃的,這麽推三阻四,小白眼狼。”

“你都不減肥啦。”蘇渺走到她麵前,將衣鉤上的太陽帽遞過來,“你看看最近都長胖了,小肚子都出來了。”

“……”

蘇青瑤懶得理她,出門之後,捂了捂自己的小腹,感受著某種生命的力量在腹中緩慢地孕育著。

她抿了抿嘴,回頭看了一眼爬滿了鐵鏽的老舊防盜門,門邊印滿了各種開鎖下水道小廣告。

一切都會好起來。

下午兩點,許謐給蘇渺發了微信消息——

“咱們班的入場儀式,你沒來現場太可惜了,好燃!好炸!咱們班兩位台柱子一亮相,全場沸騰。”

蘇渺戳開了她發來的一段兩分鍾視頻,是籃球隊入場的畫麵。

球隊少年們穿著整肅的黑色球衫,秦斯陽走在隊伍的最前麵,最吸引眼球的就是他的白皮膚,真的太白了!加之模樣清雋,五官端方,儼然是青春電影裏每個女生夢寐以求的陽光男神形象。

遲鷹走在隊伍最後,指尖轉著一枚籃球,微微頷首,正和段橋他們幾個商量討論著等會兒賽場上的戰術打法。

一身黑色球衫,透著幾分冷硬,下沉的氣質與秦斯陽身上的陽光少年氣截然不同。

聽段橋說話的時候,他會下意識地遷就對方的身高,微微頷首低頭,薄唇輕啟,時不時地應幾句,狹長的眼尾微揚著。

他並沒有刻意招人注目、但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氣息卻讓人難以忽視。

蘇渺還要細看,視頻便結束了,許謐又連著發了好幾條語音消息進來,嘈雜的背景音裏,她語氣激動——

“我們班進場之後,場館的屋頂都要讓女生的尖叫聲掀翻了,還說多叫幾個班上同學來給咱隊加油呢,哪兒需要哇!咱們班兩位頂流一進場,我敢說全場一半的尖叫聲都是獻給他們的!”

蘇渺又戳另外幾條視頻看了看,許謐自然把鏡頭對準了班隊進場的畫麵,全程跟隨。

然而她卻在一晃而過的背景裏,看到了幾個熟悉的男孩的身影,還以為是自己眼花看錯了。

“許謐,我們學校今天對哪個學校啊?”

“北溪一中啊。”

“北溪一中?!”

許謐這才反應過來,後知後覺地發來一條消息:“啊,差點忘了,渺渺,你就是北溪一中準過來的啊,好巧哦,你是不是有認識的人?”

蘇渺又將她發來的視頻往回拉,拉到了之前看到的模糊畫麵上,定格的畫麵裏有北溪一中校隊的幾個男生,包括孫強、李斐、季騫那幾個出了名的小混混校霸。

他們和路興北是很好的哥們,都不是省油的燈,一身蠻勁兒,打籃球的路子野的很,脾氣也躁,打架生事是家常便飯,甚至好幾次被抓到局子裏去。

蘇渺了解這些人的行為作風,不禁隱隱擔憂了起來。

和北溪一中這些個江湖流的野路子杠上,他們大概率會吃虧。

……

她埋頭寫了會兒作業,但因為心裏裝了事,靜不下來,抬頭看了會兒江,終究還是放下了筆。

半個小時後,蘇渺來到市體育館。

許謐在入口處接到了她,見她拎著滿滿一口袋的礦泉水,這一路提過來不知道有多費勁,她衣服都被汗水潤濕了。

“費這功夫做什麽呀,咱們後勤部還能少得了這些?”

“這些都是冰的,喝起來痛快些。”

“我們班長就是細心周到。”許謐接過了裝水的口袋,和她一人拎著一邊分擔重負,倆人並排走進了籃球場館。

“情況怎麽樣?”

“這才剛開場,不過你們北溪一中的體育真行,有個男的一開場就拿了分。”

“是有一道斷眉、看起來凶神惡煞的那個嗎?”

“啊對對對!就是他,他看著像主力,不太壓得住遲鷹,全程就壓著秦斯陽打。”

“他叫季騫,北溪校隊的王牌選手,經常打職業賽。”

許謐捂住了嘴,驚詫道:“這還是個職業選手啊?完了完了,這怎麽打得贏。”

“不是那種正規賽的職業選手,就是私底下打比賽,給人賭輸贏那種。”

“啊這…”

她隱隱擔憂了起來,“你們北溪一中,真是藏龍臥虎。”

蘇渺走進了賽場,撲麵而來便是少年們青春躁動的騰騰熱氣,籃球拍擊地麵的聲響此起彼伏。

她剛來到嘉淇私高這一邊的籃筐底下,還沒來得及落座,遲鷹帶著球躍到了籃板邊,起跳便是一個力道強勢的暴扣,一聲巨響,整個籃板都在晃動。

強勁的能量波動蔓延,蘇渺被巨響嚇得不自覺的往後退了退,心髒怦怦直跳。

伴隨著籃球入筐,現場歡呼聲響成一片。

他穩穩落地,堅實的背影恰擋在了她眼前,挺拔如岩。

蘇渺的視線還未來得及定格,遲鷹迅速將球傳給了球場另一邊的秦斯陽。

季騫像是看準了秦斯陽似的,又上前阻截他,揚手遮擋、卡路,堵死了他。

一貫不怎麽發脾氣的秦斯陽,也被他截得滿心窩火。

身旁的許謐著急昏了,扯著蘇渺道:“怎麽辦啊班長!秦斯陽好像打不贏他啊,你快支支招!”

“他打不贏,我能支什麽招呀,我也不懂籃球。”

“你不是認識北溪一中的人嗎,那個叫季騫的…知己知彼啊,班長,快幫幫他們唄!”

蘇渺也不知道要怎麽幫,看著秦斯陽被他阻得窩火,帶著球、踉蹌地偏斜著身子,從她身旁擦線而過。

蘇渺雙手作喇叭狀、衝他喊了一句:“秦斯陽,他在逼你生氣、讓你犯規,千萬別上當!”

秦斯陽敏銳地分辨出了蘇渺的聲音,雖然沒有回頭,但他的步調明顯沉穩了許多,兩個接連的假動作之後,順利避開了季騫的糾纏。

倒是遲鷹,小跑了幾步之後,回頭掃了籃筐下的蘇渺一眼。

眼角肌肉抽了抽,漆黑的眸底閃著光,不知道在想什麽。

胖乎乎的段橋跑過他身旁,拍了拍他:“遲哥,發什麽愣,上啊!”

遲鷹重新追了上去,起跳一個威力十足的暴扣,打斷了季騫正欲上籃的動作。

因為遲鷹情緒的變化,場上的能量波動也發生了改變。

一開始他打打停停,像遛著人好玩兒似的,有時候接了球還會傳給秦斯陽,故意給他在妹子麵前耍帥表現的機會。

但剛剛秦斯陽聽了蘇渺的話、擺脫季騫之後,遲鷹打法變得強勢了起來,不再讓球、好幾個猛扣,直接上籃。

整個賽場都能感覺到少年身上陡變的那股子壓迫感。

蘇渺有點兒心虛,不再開口了,連加油也不喊了。

穿著拉拉隊百褶裙的秦思沅坐在休息椅邊,翻著白眼,輕哼了聲:“說不來…結果還不是來了,虛偽。”

“就是。”楊依依帶這些憤懣的情緒,“剛剛還勾引你哥,狗改不了吃 shi,就知道勾引男的。”

秦思沅凶巴巴的眼神掃向她:“你說哪個是 shi?”

“……”

她呼吸一窒,“不是,我沒說你哥,我就順嘴一說。”

秦思沅知道楊依依的心思,她心裏特別在意秦斯陽,剛剛站在線外喊加油,喊得嗓子都啞了。

人家隻喊了一聲,就讓她這般著急上火了。

但秦思沅反而放寬了心,那女的勾引秦斯陽,總比勾引遲鷹好。

“快中場了,去後台再練練舞。”秦思沅站起身,拎了外套朝後場走去,“聽說對麵學校的拉拉隊,個個腰細大長腿,姑娘們打起精神來,別被她們比下去了。”

楊依依戀戀不舍地望著秦斯陽,幾步一回頭地和她去了後場。

……

中場休息時間,熱騰騰的少年們扔了球下場。

拉拉隊青春靚麗的女孩們蹦蹦跳跳地上了場。

音樂響起來,她們陽光又自信,跳著活力四射的拉拉操。

蘇渺將冰水分給了隊裏的少年們,他們看到她過來,都蠻高興:“哎呀,正想喝冰的!班長來得正好!”

“謝謝班長了。”

“沒事兒,你們自己拿。”

秦斯陽走了過來,挑了一瓶礦泉水,問道:“這附近沒有副食店,哪兒買的?”

“我家樓下,順路就買了。”

“我猜你不是打車來的。”

“輕軌一條線,都不用轉車了,還快。”

“重不重?”

“還好。”

他擰開了蓋子,喝了一口,淡淡道:“剛剛謝了。”

“沒事啊。”

段橋在口袋裏東挑西揀了半晌,泄氣道:“班長,我想喝有味兒的冰可樂。”

“有水就不錯了。”秦斯陽很難得地懟了他一句,“想喝可樂自己買去。”

他知道蘇渺的性子,她隻可能會買一塊錢的礦泉水。一人一瓶冰可樂,她不會這樣子揮霍花錢。

“陽哥,你說剛剛那肌肉**,怎麽不堵別人,專堵著你打啊?”

秦斯陽擦掉了下頜的汗珠,不爽道:“我上哪兒知道去。”

“這不得是看上你了?”

“滾蛋!”

遲鷹肩上勾著外套,走了過來,玩笑道:“那種肌肉**,看上他雙胞胎妹妹的可能性更大。”

秦斯陽臉頰泛著自然的潮紅,抬腳去踹遲鷹,他卻敏捷地閃躲到了蘇渺身邊,錯身而過的時候,在她耳邊低低喃了聲——

“過來。”

蘇渺回頭小心翼翼望了眼在場上跳著拉拉操的秦思沅,沒有動。

遲鷹坐在靠牆的休息椅邊,雙手撐著膝蓋,躬著身,有一搭沒一搭地拍著籃球,眼神觸了觸身邊的椅子,示意讓她坐過來。

蘇渺猶豫了幾秒,抱著背包坐了過去,將帆布包擱在膝蓋邊。

遲鷹視線側了側,掃向她。

她今天穿了新衣服,但因為和他一樣都是易汗的體質,衣服都潤濕了,白色的雪紡衫,隱約可見單薄的肩上那一枚窄窄的內衣肩帶,淡粉色。

他克製地抽回視線,喉結滾了滾,覺得有些幹癢:“水給我,就原諒剛剛你對我的三心二意。”

“我哪有對你三心…”

話音未落,蘇渺便察覺到這麽說直接落他圈套了。

這家夥比成了精的狐狸還狡猾,和他說話,蘇渺需得萬分小心,打起十二分精神。

她避開了這個話題,用視線點了點遠處裝水的袋子:“你自己去拿。”

遲鷹清淺地笑了,視線下移,望著她緊緊攥著的帆布書包——

“你買了這麽多瓶水,不就是為了給我送一瓶嗎?”

“怎麽可能,你太自戀了。”

“那是我判斷失誤了,真尷尬。”

眼看著台上熱力四射的拉拉操進入尾聲,中場休息時間即將結束。

蘇渺胸腔裏的心髒開始加速跳動,砰砰砰跟小兔子似的。

終於,中場鈴響起,遲鷹拎著球、起身離開。

下一秒,蘇渺攥住了他的衣角,趁旁人不備,快速從帆布包裏抽出一瓶冰可樂,偷偷塞給了遲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