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浮生是大山裏走出來的,對太過奢侈的東西天然的敬畏,倒不是說他現在會對多少錢怎麽樣,是那種骨子裏的東西讓他始終對這個社會存著一份感激一份敬畏。整整一晚上陳浮生從皇後一樓轉到6樓,再從6樓返到一樓,絲毫沒有覺得累。大約十幾圈之後才安安靜靜的坐到一樓,不喝酒也不抽煙,就呆呆的看著在燈紅酒綠下紙醉金迷的年輕男女,沒有什麽唏噓感慨,隻是想象著把七樓的那裝扮弄回張家寨去,那還不得嚇死那幫子當年極不待見陳家的貨色。

袁淳終於可以休息了,她一晚上眼角的餘光都在掃描陳浮生,她理解不了自己的這個老板在幹什麽,打死他也想不到現在的陳大公子會對奢華的東西耿耿於懷,要知道不說陳浮生這些年賺的錢,就憑陳大衙內這個身份都絕對不會再對錢發什麽愁。難道是受了一次傷腦子也壞了?輕輕的坐到陳浮生身邊,問道:“怎麽了?”過了半晌,陳浮生才回過神來,笑了笑道:“沒什麽,被皇後的這陣勢唬住了,還沒見過這種場麵。”袁淳有時候不太能理解這個怪叔叔的感受,自己的老板不是那種沒事就無病呻吟的人,絕對是個不折不扣的野心家實幹家,今天這是怎麽了?七樓的裝扮奢華是奢華了點,但也不至於把向來城府厚黑的老板能嚇成這樣吧,她也是窮人,一開始看到七樓裝扮的時候就是咂舌驚訝了一番,想象了一下什麽人才能住這種地方,之後也沒多大感受,更不用說陳浮生了。這倒不能怪袁淳,沒有經曆過因為10塊錢會跟一村子的人打殺的情景永遠體會不到窮是一種什麽概念。

當然像曹蒹葭例外。

如果今天是曹蒹葭坐在陳浮生身邊,絕對不會問這種問題,因為她能深刻的理解陳浮生被壓抑了多年的那種性格,看到那些裝扮的陳浮生不是接受不了它的奢華,而是在想象著張家寨的破爛程度?這大概也是沐小夭,袁淳,曹蒹葭的不同之處,袁淳的小腦袋裏實在想不通這個問題,她隻是一個被陳浮生強行拉上船的小姑娘,聽到陳浮生說把酒吧開遍長江三角洲會雀躍,但這份雀躍並不會紮根於她的心底,她想做的就是陪在老板身邊盡力的去幫助他完成這個夢想。

袁淳搖了搖頭,把腦袋裏的那絲疑惑驅逐出去之後,開心的說道:“你知道皇後開業那天晚上的營業額是多少嗎?”陳浮生搖了搖頭,說道:“密碼開業那是占盡天時地利人和,一晚上利潤才破百萬,皇後應該隻有比這多沒有比這少的理由吧。”袁淳小臉上露出一副得意的表情,伸出一隻手,陳浮生倒吸一口氣道:“營業額上了500萬?”袁淳搖了搖頭,說道:“這是純利潤,營業額將近1500萬!”

陳浮生到現在為止對數以千萬計的金錢這個概念也不算模糊了,可一晚上營業額破1500萬也真是讓人震驚,難怪說不到上海永遠不知道自己錢多少。

現在的陳浮生要說身家,馬馬虎虎也有幾個億了,山西那邊煤礦、賭場都在按部就班的進行中,南京青禾、密碼、石青峰,仔細算算也不少,就是沒有多少現金罷了。

不過有這麽多身家之後和之前對於陳浮生來說差別也沒有多大,除了有房子多了幾兩車子,手底下混飯吃的人也多以外,他自己依舊是掰著指頭數錢,節儉的令人發指,用牙膏仍舊是用到最後實在擠不出來才罷休,吃飯一定吃到盤子裏再沒食物才罷休,衣服就更不用說了,他自己好像就沒買過一件超過200塊錢以上的,抽煙也是撐死維持在20塊左右,在自己身上花的錢除了買書和建立人脈外幾乎就再沒有什麽巨額支出,這樣一個人聽到皇後一晚上的收入將近一千五百萬吃驚也不是什麽不能接受的。

袁淳喜歡看老板這麽吃驚的模樣,因為從她開始為這個老板打工以來,除了因為錢和兄弟親人這些東西會變臉以外,好像這個老板從來不會把情緒表現在臉上,城府的讓袁淳覺得不真實,而這時候的陳浮生才能讓袁淳感到真實,借著陳浮生這個時候的真實,袁淳輕輕的說道:“老板,你現在有錢了,也堂堂正正的回到上海了,會不會再去找她?”這是袁淳一直以來想問的個問題,那個她是誰袁淳不知道,但她知道那個女孩在老板心裏一直占據著很重要的位置。

陳浮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破天荒的又想起了那個小姑娘的口頭禪,拍了拍袁淳的腦袋不由自主的脫口而出道:“都是緣分!”袁淳一臉的迷惑,老板今兒個這是怎麽了,老不正常,陳浮生笑了笑,說道:“想聽你唱那首孩子了!”袁淳搖了搖頭道:“不給你唱,你記住歌詞了沒?自己唱。”陳浮生點了點頭道:“歌詞我記住了,不過不會唱。”

“如果她是一個單純的孩子,就讓她單純一輩子,不要給她太多負擔,不要讓她沾滿塵埃。如果她是一個善良的孩子,就讓她慈悲一輩子。不要教她太多故事,不要給她成人的嗬斥。如果她是一個快樂的孩子,就讓她幸福一輩子。不要在她心中埋下刺,不要讓她有太多的相思。”袁淳聽著陳浮生緩緩念來這首歌詞,眼角兩顆晶瑩的淚珠落下,陳浮生輕輕為她拭去,道:“我去見個人!”

袁淳使勁的點頭。

她的話觸動了陳浮生什麽,袁淳本來並不知道,但當陳浮生念出那首歌詞的時候袁淳知道了,也許還有那麽個孩子在傻傻的等待,笨笨的堅持,袁淳嘴角扯起一個笑容道:“其實這樣也沒有什麽不好!”

上海外灘黃浦江畔,一輛寶馬750上,一個頭上紋滿大大小小紅蓮花的光頭大漢坐在駕駛席上,饒有興致的看著江畔的那對男女,蒙蟲實在是欣賞那個和自己主子站著的男人,都這時候了居然敢約主子出來,還美名其曰聯絡感情,還真有不怕死的!

竹葉青一身淡藍色的素雅衣服,一頭青絲隨意紮起,幾根發絲迎風飛揚,宛若天人的麵孔臉上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嘴角的一抹胭脂紅觸目驚心,看似不食人間煙火但又處處充滿誘惑,能將清冷剛硬和嫵媚若骨糅雜到極致也真是一種氣質,陳浮生語文成績雖然寒磣,但也知道所謂的什麽狗屁颯爽英姿或者嫵媚妖撓大抵就是指竹葉青這類女人的,竹葉青淡淡的說道:“沒人告訴你熬夜是女人的天敵這個常識嗎?這麽晚孤男寡女約會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不懷好意?”

陳浮生一臉諂媚的叫道:“皇甫姐姐,我這不第一時間向你匯報我的行蹤嗎,對你不懷好意,我就有那個心有那個膽也沒有那個能力呀。”竹葉青望著黃浦江,臉上沒有驕傲清冷的拒人於千裏之外,也不曾金剛怒目,但就是給人一種可遠觀不可褻玩的距離,她不曾回頭,但卻仿佛知道陳浮生的表情一般,淡淡的說道:“你每天這麽假不累?在我麵前最好收起你的臉譜,不至於憎惡,但總歸影響我心情,我心情要是不好也說不準會做出點什麽神經病的事情。”

陳浮生笑了笑,沒有絲毫尷尬的覺悟,瞬間眼神就清澈平靜,輕聲道:“你什麽時候跳黃浦江?”

竹葉青掃了陳浮生一眼,嘴角勾起一個弧度,道:“等你出息了!”

陳浮生鍥而不舍,大有人不要臉天下無敵氣勢的問道:“我現在還不算出息?”

竹葉青怔了怔,似乎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句話,畢竟現在的陳浮生確實不能算不出息,比了大多數人甚至可以算是傳奇,蘇南太子爺,山西那邊也馬上就落下帷幕,長三角也算有點名聲,怎麽也不算不出息。可要說出息?似乎好像還差點什麽意思,至於差什麽天知道。

陳浮生也不敢趁勝追擊,否則惹怒這娘們,天知道她會做出什麽不可理喻的事情,轉移話題道:“算了,不談這個,我今天晚上找你出來一是想感謝你那天出手,二就是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竹葉青搖了搖頭,道:“隻是口頭上的謝謝的話就不用說了,我也不用你感謝,我出手不是因為你,隻是想起了一些不該想的。你想跟我商量的那件事沒有必要,我不會鬆口,你說了也白說。”對上這麽一個大智近妖還不按常理出牌的女人,陳浮生也不氣餒。

繼續頑強的說道:“錢老爺子那邊應該馬上就可以接洽,第二件事難道就沒有一點商量的餘地?”陳浮生知道對竹葉青的回報最現實的就是搭上錢老爺子的線,現在上海也需要竹葉青的幫助,互惠互利的事情陳浮生沒理由不幹,竹葉青強大一點他對付納蘭王爺的把握就多一分。

竹葉青點了點頭,道:“沒有任何餘地,除非你自己動手搶。”滴水不漏,油鹽不進大概就是形容竹葉青的,陳浮生點燃一根煙,這是他傷好後的第一根煙,不顧形象的蹲在地上吐了個煙圈,沉聲說道:“這件事要沒得商量我就隻能搶了,別的道理我不懂,但別人對我一分好我就算半分也總要還回去一點。”

“你覺得你能搶回去還是還回去?”竹葉青不為所動。

“這輩子還不完就下輩子,下輩子不行就下下輩子,小夭是個單純的孩子,在我一無所有的時候跟了我,她不是唯一一個不嫌我貧窮的人,但卻是第一個,跟著我除了吃苦她幾乎沒要求過我什麽,早上五點半起床就開始在公交車站等我,每天都會在第一時間買好早飯,知道我喜歡清純的姑娘,自從跟了我以後就打扮的比處女還處女,是我辜負了她,禍害了她,不管她恨我也好,怨我也罷,都是應該的,但我能做的就是盡我所能的去報答,能做多少就做多少。”

陳浮生寸步不讓,隻是語調說不出滄桑還是味道,總會有點唏噓感慨。

竹葉青望著黃浦江的滔滔江水,眼神出現一絲迷離,哪一個女人心裏沒有那麽一個兩個男人?遊離的聲音仿若天籟,輕輕的道:“這麽說你為了她什麽都願意去做了?”陳浮生搖了搖頭,竹葉青接著問道:“那你願意為她去死?”陳浮生同樣搖了搖頭,繼續點燃一根煙,抬頭望著天空道:“如果有人想傷害她我會拚命去保護她,如果她有什麽事,我會盡我所能去幫她,但要我去死現在還不行。”

竹葉青瞬間清冷,不置可否。

這番話在外人聽來或許不懂,但竹葉青懂,淡淡問道:“你這麽做對得起蒹葭?”陳浮生點頭:“我可以為她做任何事,包括去死。”竹葉青長長的呼出一口氣道:“你總會明白的!還有一個問題?如果你明知道跳黃浦江會死,還會不會陪我一起跳?”

陳浮生抽完整整一根煙,抬起頭望著竹葉青那張驚為天人的麵孔,良久,才輕聲道:“可能會!”竹葉青不想再去探究這到底是真還是假,隻是柔聲道:“你不想沐小夭跟著我是想讓她單純的過一輩子還是在變相的保護她?”

陳浮生笑了笑,沒有回答竹葉青的話,隻是對著黃浦江躍躍欲試,竹葉青莞爾一笑,道:“想喊就喊吧。”陳浮生沒有客氣,扯開嗓子就鬼哭狼嚎,直到嗓啞,竹葉青等到陳浮生吼完,轉身離開,與陳浮生擦肩而過的時候淡淡的說道:“等你殺了孫老虎或者納蘭經緯其中任何一人的那一天我就陪你跳!”

陳浮生一屁股坐到地上,喃喃自語道:“這不逼我霸王硬上弓嗎?”

竹葉青坐在後座,閉目養神,蒙蟲輕輕的問道:“老板,我們真不幫浮生對付趙家?”

竹葉青揉了揉腦袋,道:“我憑什麽幫他?連扳倒趙家的實力都沒有,還怎麽跟我合作。”蒙蟲搖了搖頭不再發問,竹葉青輕輕的說道:“你能猜到他今天找我出來是幹什麽?”蒙蟲疑惑的說道:“因為那個小姑娘。”竹葉青點了點頭,蒙蟲雖然不以智力見長,但也不是白癡,況且陳浮生和沐小夭的事他也還算清楚。

不過蒙蟲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竹葉青莞爾一笑,一個比黑社會還黑社會的大老爺們卻操著一口細糯的強調輕聲道:“或許,有些人,在生命裏經過,其實就是一種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