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翊醒來時, 段星斂正從浴室出來,額發是濕的,在拿毛巾擦拭。

最近段星斂都是早出晚歸, 裴翊早上醒來時很少見到他, 但大約他今天醒得也比較早。

“醒了?”段星斂走到床邊,笑看了他一眼,問道,“昨晚睡得怎麽樣?”

裴翊聞言, 起身時愣了一下, 他昨晚好像又做夢了,但這回那唇間的觸感好真實。

以至於此刻裴翊回想起來,竟一時覺得有些不辨真假。

可他看段星斂神色如常, 不像是有什麽的樣子,於是他垂下眸子,斂去清晨浮動的心神。

他一邊掀開被子準備下床, 一邊應道:“還可以。”

接著便什麽也沒多說了。

段星斂頓了一下,似乎也將一些話咽了回去, 隻道:“那就好。”

應完裴翊去浴室洗漱,段星斂則去吹了吹頭發。

裴翊出來時,段星斂正脫了睡衣, 在換衣服。

他的目光在段星斂寬窄合宜的勁瘦腰腹上一點,很快挪了開去。

段星斂接著又換了褲子,西裝褲將他的腿包裹得又直又長。

裴翊不欲再看,轉身準備出去, 卻不想剛剛走到門口, 身後人卻開了口。

“哪條領帶襯一點?”

裴翊隻得回頭, 走進衣帽間, 看了看抽屜裏的幾盒領帶。

裴翊基本不會選擇困難,他瞧了眼段星斂西裝的顏色,很快用手指了指角落裏的一條墨藍色的。

“這條。”

“好。”

段星斂把那條領帶拿起來,然後看向了裴翊。

裴翊感受到他的目光:“?”

段星斂把領帶遞給他,提出了要求:“幫我帶。”

裴翊抬眼,正好撞進段星斂的眸子。

眸中意味深長,裴翊睫毛一抖,他知道,段星斂也在一步一步地試探前進。

他甚至能夠感覺到,兩人之間的那條線,已經快要隱沒。

裴翊把領帶接了過來,又實話實說道:“我不太會。”

段星斂翹起唇角:“試試。”

既如此,裴翊便大膽地照做。

他拎起領帶小端,越過段星斂的襯衣領口,仔細整理之後,雙手握住兩端,開始嚐試著打結。

他甚少穿正裝,上次隨段星斂赴宴也是帶的領結,所以打領帶的技法著實不熟練。

他勉強打出一個結,但卻歪歪扭扭的,也不規整。

裴翊皺了皺眉,準備拆了重來。

與此同時,修長手指卻覆上了他的手背。

裴翊眼眸一頓,感受著手背上傳來的無邊熱意,幾乎一路傳進了血脈裏。

段星斂沒開口,但裴翊也沒抽回手。

段星斂就這樣握著裴翊的手,教他一步一步打出了一個好看的領帶結。

打完之後,段星斂卻仍未鬆手,反而順勢拉起了裴翊的手,仔細探看了一番,但聲音裏卻明顯帶著笑意:“拿細口瓶和冷凝管時,該不會如此不熟練。”

裴翊目光半垂著,隻落在段星斂領口漂亮的結上麵,回話時聲音難得有些生澀:“那,不一樣。”

“確實。”段星斂卻直直地看著他,看著眼前裴翊纖長的睫毛和挺翹的鼻尖,以及其下一看就很柔軟的嘴唇,他說,“手生得這麽漂亮,該拿著玻璃才合適。”

段星斂沒見過裴翊在實驗室的模樣,但想來是極為專注好看的;這人平時什麽都不做,就足夠讓人心神不定,要極大的毅力才能克製住自己,那實驗室裏的裴博士,估計更是一眼必殺。

總而言之,段星斂想,裴翊這雙手,做其他的大約都不如拿著實驗室裏的儀器設備更為合適。

他最後捏了捏裴翊的指尖,忽然又說:“中午給我帶燕子樓的菜吧,報我名字劃賬就行。”

裴翊終於抬眸,看著眼前的段星斂,一旁的落地鏡映照出兩人近在咫尺像要抱在一起的一雙身影。

裴翊忍不住說:“你嫌棄我的廚藝?”

“那也算廚藝?”段星斂故意討打地這麽說了一句。

裴翊果然不高興地橫了他一眼。

段星斂對此卻笑得越發開懷,他複又得寸進尺,捏了下裴翊的臉,又開口道:“那再煩您親手做一道白灼蝦,行嗎?”

把蝦放進清水裏煮幾分鍾,再撈起來就可以,基本隻需要開一下火,毫無技巧可言。

可裴翊垂眸看了眼段星斂方才指尖擦過的那處,那裏有他之前不小心被油濺到還未消退的紅痕。

裴翊眼睫眨了眨,知道段星斂是不放心,他心中一動,沒再多說,應了這話:“嗯。”

段星斂這才終於放開他的手,推著他的肩走出了衣帽間。

這還是裴翊第一次早上起來送他到門口,段星斂回頭看他一眼,裴翊穿著家居服,看起來很舒適的樣子,於是攙著真心的話便不禁脫口而出:“都不想上班了。”

他那群下屬要是聽到工作狂段總說出這麽一句話,估計會大跌眼鏡。

而此時裴翊站得離他不近,保持著一個不會衝動之下仰頭給出告別吻的距離,隻回答:“明天就周六了。”

段星斂笑了下,點頭:“嗯,那中午見。”

“中午見。”

段星斂走後,裴翊窩到沙發上坐下,腦子裏從昨夜一直閃回到今天早上。

剛剛他真的差點親上去了。

就差一點。好險。

裴翊坐在那裏,不知不覺便發了好一會兒的呆,等到回神時,眼看著要到十點,於是趕緊向燕子樓打了通電話訂餐,他決定把餐點回來,再換個袋子裝,假裝是自己做的愛心午餐,迷惑別人也順便迷惑下自己。

畢竟廚藝實在是太失敗了。

哎。

而裴翊在這邊感慨著,與此同時,正在辦公室裏抓緊時間處理著文件的段星斂,手機忽然響了一聲。

他看了看來電人,眉頭微挑,接起電話:“方大律師怎麽有空給我打電話?”

“你麵子大,你了不起。”電話那頭傳來方艾的聲音,“對了,之前給你寄的竹蓀收到了嗎?”

方艾從研究生時起,每年都會有一段時間做免費谘詢,之前有個被她幫過的人便非要給她寄一些特產過來。

方艾根本不可能自己做飯,東西放著也浪費,便轉贈給了他們幾個裏唯一會做飯的段星斂。

“收了。”段星斂說到此處笑起來,又莫名跟了一句,“裴翊收的。”

段星斂從不和他們避諱這些,方艾也早從邵遇那裏得知了他倆同居的消息。

方艾聽到他言語間的炫耀,笑起來,罵道:“死小子,看把你嘚瑟的,淨會顯擺。”

段星斂也笑:“羨慕嗎?”

“滾。”

接著兩人來回懟了幾句,方艾這才又說:“有件事,你聽一下。”

方艾尋常不會找他,一找他多半就有正事,段星斂此刻便也正色起來:“嗯。”

方艾聲音也難得的正肅:“我前段時間接了個案子,被告是……卞廣楊。”

段星斂聽到這個名字一怔,立刻在腦海中搜尋到那個人的模樣,眼神冷了下來,淡淡問道:“他已經出來了?”

當年裴翊剛剛遠走,段星斂悲苦之餘又忍耐不住,便時常去往槐月灣,似乎總是想要看看那間屋子的燈會不會再亮起來。

後來確實也亮起來了,段星斂當時根本分不清自己內心是何感受,總之他像瘋了一樣,去按那家的門鈴,可是屋內響起的卻是陌生人的聲音。

那邊的人說,這是他們新買的房子,他認錯人了。

段星斂倉皇道歉,回去病了一場,從那以後便再沒有去過槐月灣。

可是在那之前,段星斂在槐月灣見到過卞廣楊很多次。

每一次他都像一條毒蛇,蟄伏在裴翊單元樓下,每次看到單元樓裏出來一個人,眼裏總是露出貪婪的光,因為試圖尾隨,和單元樓的人吵過很多架。

後來段星斂又見到卞廣楊和裴翊小區的保安周叔在爭執,好像也是那時,卞廣楊才從周叔口中得知他們母子已經走了。

段星斂至今記得卞廣楊那時的眼神,後悔、憤恨、怨毒、也像朽木失去了最後的指望。

段星斂當時才明白,裴翊和裴阿姨,除他之外,還有太多不得不走的理由,這種猶如附骨之疽一般的人,無法去除,隻能遠離。

可段星斂那時年少,又無法接受裴翊離開的事實,便隻能一股腦地把怒意遷灑在卞廣楊身上。

直到有一次,段星斂偶然又從林思為在蘭徽區公安局工作的叔叔那裏聽說了一件事——裴翊之前報過警,說卞廣楊跟蹤他,報警時間則是年初4號晚上。

段星斂當時如墜冰窟,瞬間便回憶起了裴翊那時的不對,而那晚裴翊很顯然沒有回家也沒回宿舍,卻跟自己報了平安,裴翊的身份證又在自己這裏,所以那天晚上他去了哪裏?

以裴翊的性格,他哪裏也不會去。

段星斂當時隻要一想到這個可能,腦中便會不由自主地補全裴翊在警局孤立無援、在寒風中踽踽獨行的模樣,心髒總是泛起細細密密的疼,牽著呼吸都難受。

段星斂知道是自己做得不夠好,才不值得裴翊信任,即便事後再補救,也已經無濟於事。可他還是補救了。

後來沒過多久,卞廣楊或許是迫於追債壓力,把主意打到了附中的撥款上。

結果事情敗露,最終卞廣楊以職務侵占罪,被重判了六年。

“嗯。”當年段星斂參與這事時,方艾是知道的,段星斂其實也沒做什麽,隻是讓原本可以被逃脫的懲罰被合理執行了而已。

並且方艾得知事情大致之後,也氣了好久,是以此刻一有消息才立刻通知了段星斂:“出來兩年了,他有案底,肯定不可能再當老師,估計知識也忘得差不多了,他又沒其他技能,也不願意吃苦,出來之後更是抽煙喝酒各種惡習全沾,窮困潦倒之下,夥同其他人進行詐騙維持生活來源,現在終於落網了。”

段星斂靜靜聽著,聽到最後,他也不關心其他的,隻是確認道:“會二進宮嗎?”

這個案子已經進行得差不多了,段星斂也不算相關人員,方艾便回答道:“基本會,從量刑來說,數額特別巨大,有可能十年以上。”

話音剛落,與此同時,他電腦上微信圖標晃了一下,點開一看是裴翊在跟他說他到樓下了。

段星斂看著裴翊的頭像,再度開口,同方艾說:“辛苦你了。”

那邊方艾聞言一頓,卻未承情:“百因必有果,是他應得的。”

“別告訴裴翊。”段星斂沉默半晌,最終說,“就當那人消失了。”

方艾打電話來也是想詢問這個,此刻聽到這裏,便應承下來:“好。”

說到此處,兩人便結束了通話。

段星斂往後靠進椅背,身上竟有種輕鬆的感覺。

他籲了口氣,下一刻,辦公室大門被打開,裴翊出現在了門邊。

裴翊一進來便見段星斂朝他看了過來,眼神直白凜凜,惹得裴翊一愣:“怎麽了?”

卻不想段星斂霍然起身,三兩步朝他走了過來,然後一下將他拉進了懷裏。

裴翊一僵,提著飯盒的手都不敢動,結果居然又聽段星斂在他耳邊笑了一下,歎息似的說了一句闊別重逢之後早就該說的話:“沒,就是有點想你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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