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星斂的鼻尖若即若離地抵著裴翊的脖子, 溫熱的呼吸輕輕灑在皮膚上。

但段星斂卻沒能成功回答,一開始他多少是有點偽裝的成分,後來卻真的漸漸開始意識不清, 此刻醉意朦朧之下, 隻輕唔出一聲鼻音。

裴翊眼見著段星斂站得艱難,隻能趕緊伸手撈住他,然後將他手臂搭在肩膀上, 扶著往客廳走。

醉酒的人更沉, 好在裴翊一直有鍛煉的習慣, 以前學的近身格鬥也沒荒廢,這才不至於扶不動他。

可也是費了一番力氣才把段星斂扶到沙發邊上。

裴翊將人往沙發上一扔,誰料段星斂摟著他的脖子沒放手, 他一時不妨,居然直接跟著倒在了段星斂身上。

許是懷中的觸感熟悉,還不待裴翊反應過來, 段星斂就自動伸出另一隻手,將裴翊箍在了懷裏。

裴翊越掙, 段星斂便抱得越緊。

裴翊不好和一個醉酒的人比力氣,而他一抬眼,看著段星斂近在咫尺的麵容, 刹那間也不動了。

段星斂醉相還行,安安靜靜的並不鬧騰,甚至整個人都沒有平時那樣鋒芒畢露,隻是眉頭卻始終蹙著, 像是醉中也在經曆著什麽難受的事。

裴翊的心忽地一緊。

其實段星斂的樣貌和少年時變化不大, 隻是棱角更加分明了些, 但此刻他頭發微微淩亂, 便顯年少,加上又是這樣熟悉的懷抱,裴翊恍然間,幾乎覺得回到了多年以前。

而此刻客廳裏隻開了壁燈,昏黃的光暈灑下來,襯得夜色輕渺、氛圍柔和,裴翊靜靜盯著段星斂看了很久,最終他緩緩伸出手指,伸向段星斂的眉間。

裴翊輕輕撫弄了一下,段星斂似有所感,眉頭平展開來,隻是很快又蹙了回去。

裴翊便又繼續摸摸。

如此往來幾次,裴翊像忽然獲得了什麽樂趣,眼中染上些許笑意。

他垂下眸,趴在段星斂胸口,聽著他有些迅疾的心跳,笑了一會兒。

可等他再抬頭時,卻猛然發現,段星斂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

裴翊一驚,以為段星斂是被他鬧醒了,他張了張嘴,想解釋:“我——”

但更多的話還沒出口,便發現段星斂眼神並不聚焦,目光有些散。

這是醒了還是沒醒?

裴翊正這麽想著,下一刻又見段星斂嘴唇微啟,呢喃出聲。

裴翊聽不清他說的什麽,耳朵湊近了些。

“裴翊……”

段星斂隔一會兒,就喊一遍他的名字,但也沒喊幾聲,便閉了嘴。

裴翊眼眸微動,雖不知段星斂聽不聽得見,但最終還是應道:“嗯,在呢。”

他說這話時同段星斂距離極近,段星斂此刻眼睫微合,目光微垂著,像在看他,又不像在看他,壁燈的光灑在他臉上,朦朧之下越發英俊。

裴翊鬼使神差的,嘴唇微微湊近了些,隨著鼓噪的心跳一起,拉近了這一點距離。

但僅有一線之隔時,家裏掛鍾走向整點,發出一點輕微的響動,裴翊卻在這陣響動中,倏然清醒了過來。

裴翊眼神愣住,心中立刻警告自己,不能這樣,不要再像過去一樣莽撞又草率。

而且段星斂不省人事,也不要冒犯他。

所以最終,裴翊終究是緩緩退開。

隻在退開時,一不小心同段星斂鼻尖輕輕相撞,像情濃時的親昵。

後來段星斂又抱了裴翊許久,一開始裴翊一動他就條件發射似的將人箍緊,裴翊沒辦法,隻能靜靜地在他懷裏趴著,一不小心還睡了一覺。

裴翊以前從沒覺得自己睡得會這麽熟,尤其在姿勢和睡眠條件並不足以讓人安穩的情況下。

他再醒來時已是半夜,不知何時已從段星斂身上滑落到沙發裏側,段星斂側身睡在外麵,手搭在他腰上,睡得很沉。

許是沙發寬大,他們以前又睡慣了宿舍的窄床,所以一時間誰都沒覺得不舒服。

但裴翊見這情形,到底還是趁此時機,動作放輕,翻身下了沙發。

他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有些猶豫要不要將段星斂搬進房間。

可他回頭看了眼,裏側似有三個房間門,裴翊不知道他的臥室是哪個,他也不方便隨意查看,而此時段星斂看起來狀態也還行,所以最終便放棄了這個想法。

隻在另一組沙發上坐下。

也是這時,裴翊才打量了一下段星斂這處房子。

和他辦公室一樣,很大很空。

看起來甚至沒什麽生活氣息。

以前他們住宿舍,段星斂也總是愛買許多東西,要不是住宿有要求,裴翊甚至覺得他想把寢室的白牆都裝飾一遍。

問他為什麽,他也隻是笑著說喜歡滿滿當當的感覺。

此刻裴翊卻緊接著閉了眼,不去理會心中突起的異樣。

——

裴翊第二天早上醒來時,看著天花板上的吊燈,先是覺得周圍環境有些不對勁,其次覺得身下的觸感不對。

他緩了會兒神,偏頭一看,才發現他居然躺在**。

四周沒人,窗簾也緊閉著,隔絕了窗外的天光,隻有屋內亮著一盞小夜燈,營造出一個好眠的環境。

裴翊想看下時間,卻沒摸到手機,但床頭上的時鍾顯示已經上午十點了。

裴翊眼睛盯著前方,有點懵。

他怎麽睡了這麽久?

正出神著,門鎖一響,段星斂開門進來。

段星斂見裴翊在他**坐著,整個人被寬大的被子簇擁著,顯得他人有些單薄,此外許是睡久了,臉上暈著點紅,聽到動靜,看過來的眼神懵懂中又帶點茫然。

段星斂垂眸,掩下眸中滿足的笑意。

而裴翊見段星斂走過來,眨了眨眼,意識漸漸回籠。

接著他見段星斂打開衣櫃,從裏麵翻翻找找,忽然反應過來,這裏該不會是段星斂的房間?

那他是怎麽進來的?還睡在人家**?

可理智讓裴翊閉了嘴,沒把這個問題問出來。

下一刻段星斂找出一套衣服,複又轉身放到床頭,開口道:“待會兒洗澡換這個吧。”

裴翊有點發愣,心想昨晚喝酒的人不是他吧?怎麽會讓段星斂照顧他?屬實是顛倒了。

可此刻也隻能先順著點頭:“好。”

段星斂輕點了下頭,接著走到窗邊:“我開會兒窗?”

“嗯,好。”

窗簾一開,室內頓時明亮起來,外麵還懸掛著高升的太陽,顯示著此刻是多麽燦爛又臨近中午的日子。

裴翊忽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好在段星斂沒再多說什麽,裴翊也隻能趕緊拿著衣服進了浴室。

等他再出來時,他注意到段星斂已經換了床單,他走出臥室,發現對方正在廚房。

裴翊走到廚房門口,看段星斂加熱牛奶,他沉吟一會兒,終是開口道:“我把衣服放髒衣簍了。”

那身西裝不好洗,不然就丟洗衣機了。

“嗯,行。”段星斂態度自然且平靜地接道,“等會兒會有人來收。”

說著回頭,看向洗完澡後頭發微濕的裴翊。

他給裴翊找了一套休閑套裝,是他的碼,本來也是寬鬆款,穿在裴翊身上便有些大,裴翊把袖口卷了一小圈。

不過對段星斂而言,這點寬鬆看起來卻剛好。

可他沒特意提出。

他把牛奶和三明治拿到餐桌,一人一份,隻說:“先墊墊。”

裴翊拿起三明治,根本沒看裏麵有沒有什麽不喜歡吃的,抱著直接啃了一口。

最終還是沒忍住,他看了段星斂一會兒,問道:“你沒事了?”

段星斂知道他問的喝酒的事,他後半夜醒來,酒就已經醒得差不多了,當時他見裴翊歪倒在另一邊沙發上,姿勢看起來不舒服,便將人抱回了房間。

段星斂循著私心,也一同睡了一會兒。

隻是後來他醒得早些,便先起床去衝了個澡,也避免了醒來四目相對的尷尬。

“沒事。”段星斂此刻回答,“後勁不大,隻是當時有點暈。”

“噢。”

裴翊點點頭,多的那些,識趣地沒問。

接下來段星斂也沒再說話,兩人之間好像都在心照不宣地保持著客氣而有禮的距離。

段星斂的態度也複又平靜冷淡下來,不再像昨夜宴會上在外人麵前對他那樣溫柔寵愛。

裴翊不禁想,看來段星斂確實為此苦惱許久了,戲做得這麽足,以前倒沒看出來他還有演戲這方麵的天賦。

不過此外,裴翊心中卻也莫名奇妙地輕鬆了一點。

說實話,其實他現在有點……害怕段星斂對他特別遷就特別好,就像是當年留下的後遺症一樣,他也不是不喜歡,他隻是怕自己還不起,這會讓他想逃。

而現在這樣,雖然相處起來感覺有些怪異,但他心裏好受許多。

可與此同時,裴翊心中默默歎了口氣,原本他以為自己可以忍很久,他一直想,不去主動靠近他,便不會主動傷害他。

但經過昨夜之後,裴翊不得不承認,他對段星斂仍有強烈的渴望,會渴望多見到他、渴望他的擁抱、也渴望他的親吻……

如今這兩種矛盾的想法開始在他心裏拉鋸,猶如天平的兩端,眼下各不相讓,堪堪維持著微妙的平衡。

“是長高了一點。”

裴翊正神遊著,想的還是一些不太能說的事,忽然間就聽到對方當事人的聲音,差點嗆住。

但很快他也反應過來段星斂說的什麽,是在回答昨天他在他耳邊問出的那個問題。

可他還以為段星斂當時沒聽到,又或者今天已經不記得了呢!

裴翊咽下口中食物,抬眼看向段星斂,可段星斂沒再多說,像是到此便結束了話題。

裴翊麵上保持冷靜,心中卻不由慶幸,幸好昨晚上沒對段星斂做什麽,不然現在得多尷尬。

果然色字頭上一把刀,古人誠不欺我,裴翊如是反思。

飯後裴翊幫忙收了杯碟,段星斂好像有點事,去一旁打電話了。

待他打完,回頭發現裴翊正在身後不遠處。

裴翊見狀便直接開口道:“你去忙吧,我先回去了。”

段星斂看他一眼,問道:“回哪兒?”

“世黎。”

可裴翊說完一頓,昨天他原本是想換一個酒店的,結果被宴會打了岔。

雖然昨晚上許明如還特意叮囑他繼續放心住,有什麽需要就和她說,要用化研所的實驗室也隨時可以。

可當時裴翊看到消息的第一反應就是趕快搬走。

待會兒回去就退房。

他如此打算著,便準備和段星斂告別。

臨走之前又說:“你這身衣服我之後還你。”

段星斂卻沒接這話,隻定定地看著他,似乎也看明白了裴翊的顧慮和打算。

裴翊見他沒反應,便指了指門外:“那我先走了。”

“我剛剛接的是老師的電話。”段星斂開了腔,明明是信口胡謅,神色卻是認真,“她聽說我戀愛了,但距離她給我介紹的時間太短,所以以為我是在故意推脫。”

裴翊沒忍住,回答:“你是在推脫啊。”

段星斂:“……”

他接著說:“她說上次來我家,沒發現家裏有別人生活的痕跡,過兩天還要親自過來看看。”

裴翊抬眸,有些狐疑地看著他,心想你老師好熱心。

但他心跳卻也漸漸快了起來,似乎對段星斂接下來要說什麽有所預感。

“搬過來吧。”果不其然,段星斂最後提出了要求,“陪我住一段時間,行嗎?”

裴翊聞言,這回眼神不再避開,直直地看向段星斂,似乎要將他看穿。

但更多的卻似乎是在借段星斂的眼審視自己的內心。

裴翊一邊說著不行,否則一個月結束之後要怎麽辦?另一邊卻又在叫囂著同意,你的渴望正在向你發出邀請,你怎麽拒絕得了?

而裴翊以為自己靜默了很久,其實不過隻是轉瞬,最終砝碼配重不均,理智敗於情感,暗自忍耐和循心而為的天平開始向後者傾斜。

裴翊暗地裏呼吸一口氣,然後他的聲音聽從了他的心。

“好。”

作者有話說:

小修了一下,主要是後半段,建議看一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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