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副射手

事實證明,苦哥是危言聳聽了。

苦哥給馮祚安排的位置是副射手,簡單來說,馮祚的任務隻有兩個,第一,送彈藥送裝備送水送吃食,反正苦哥缺什麽他就送什麽,第二,就是苦哥要是掛了,他就當後備力量頂上去,某種意義上來說,算是一副大號備胎。

“噠噠噠”

馮祚扣下扳機,一串火舌飛射出了槍口,拉出一條蚯蚓似的彈道從距離標靶很遠的位置擦過去,把一棵無辜的大樹掃得稀巴爛。

而那個靶子穩穩地豎在那裏超過四十分鍾了,隻是邊角被打掉了一點點。

這個情況無疑讓馮祚尷尬萬分,把槍托挪了挪,小心翼翼地看著苦哥,可是苦哥依然是那副一萬年不變的臭臉。

“扳機不要扣得那麽猛,你看看你,剛才一下就跟吃奶似的,機槍的扳機力沒你想象的那麽大,就算是沒什麽腕力的人也足夠扳動了…………另外把你的眼睛再打開一點,一開槍就閉眼,什麽臭習慣。”

話說得不太好聽,但是相比緊緊兩百米外的情況,已經算是比輕音樂都要悅耳了。

“跑,給老子跑起來,瞧著蠢貨,這是賞給你們腦袋的,這是賞給你們豬蹄子的,都給我快點!”

新兵們光著膀子,在操場上一圈一圈奔跑著。緬北毒辣的太陽直射在他們身上汗水剛一滲出來,隻需要幾秒鍾就被蒸發幹淨,每個人的嘴唇都是幹裂的,眼神都是渾濁的,就像是沙漠裏快要渴死的探險家一樣。

豬頭這時候卻絲毫不管他們的死活,反而在火上澆油,這家夥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了一摞空心磚,就擺在操作中央,看誰跑慢了,或者動作不順眼了,抬手就是一磚頭丟過去,這家夥下手又快又準,不到半個鍾頭,已經有七八個新兵被砸得頭破血流。

其中挨得最狠的就是丁哥了,屁股上挨了一磚,腿上挨了兩磚,他的動作稍稍遲鈍了一下子,額頭上馬上被狠狠來了一下,鮮血立刻流淌下來,丁哥狠狠瞪著豬頭,這個激烈反應的結果就是豬頭冷笑兩聲,馬上叫來兩個腰闊膀圓的親信,進一步加強火力密度,當然大部分磚頭都打到了丁哥身上。

算起來,一整個上午馮祚也不過跑了兩千米不到,再加上一些基本格鬥,隱蔽,自衛武器和器械使用技巧,以馮祚低下的體製也隻是流了些汗而已,相比那些在太陽底下累死累活的兄弟簡直不要幸福太多。

不過,唯一讓他覺得不怎麽順心的就是手裏的家夥了。

真正上手的時候馮祚才發現,機槍可遠沒有電影裏那些**那樣像玩水槍一樣輕鬆自如,隨隨便便抱起來就是一通狂風驟雨般的亂掃。馮祚第一次上手時,就是一下扳機扣狠了,AEK999立刻像脫韁的野狗一樣,一邊狂吼亂叫一邊死命亂竄亂跳,猛烈後座的槍托差點把馮祚的肩膀打折了,還好關鍵時候苦哥一把壓住了機槍,這才沒搞出什麽慘劇。

但是也就是這十幾秒鍾的折騰,一個滿當當的兩百五十發彈藥箱殘彈竟然已經剩下不到三分之一。

“除非敵人衝到你鼻子底下了,不然就用點射,糟蹋子彈就是在糟蹋你自己的生命。”苦哥板著麵孔訓斥道,神情非常不滿。

馮祚小心翼翼地應和著,暗自慶幸沒有磚頭和大巴掌往自己頭上扇過來。

此後差不多三個小時,馮祚都在和手上的通用機槍較勁,再浪費了上百斤子彈後,他總算是再沒有打出丟人的高速連發,可是點射的頻率卻一直控製不下來,有時候他能打出差不多二十發子彈的超長點射,有時候卻又打成了單發和雙發,感覺握在手裏的就是一個反應嚴重遲鈍的老年手機。

“慢點,不要急,成功一次就記住這種成功的感覺。”

“眼睛睜開些,不要一開槍就閉眼,這是個超爛的習慣,馬上給我改掉!”

“三點一線,三點一線,我敢說你這次至少有兩點根本就沒看,別想在我這兒蒙混過關,在戰場上你就沒命了。”

“…………..”

苦哥一直蹲在馮祚身邊,也是整整三個小時,一點都沒有挪動姿勢,一眼一眼仔細看著彈道,一句一句仔細分析著馮祚的錯誤,做差了不要緊,糾正著再來一遍,不行就再再來,不行就再再再來,直到教會為止。

馮祚覺得,如果是他從前的那些老師,恐怕早就跳著腳罵他是個“這麽簡單問題都不懂”的豬頭了。

但是讓馮祚無比尷尬地是,就這樣打了差不多兩箱半子彈,靶子上也沒多出幾個彈洞。

“嘟嘟嘟”

基地裏突然響起了低沉的口哨聲,苦哥直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土和落葉。

“先到這裏吧,收攤吃飯去。”

“可是我還沒打上靶………..”

馮祚鬱悶地看著眼前的靶子,不用照鏡子他也知道,現在自己臉上的表情肯定和苦哥是一模一樣的。

“便秘的時候,你再使勁憋屎都沒用,還不如休息會兒喝口水潤滑下腸道。”苦哥用了個粗俗的比喻,但是還莫名的貼切。

於是馮祚就乖乖起來了,跟在苦哥屁股後麵去用午餐。

基地食堂還是跟昨天一樣的規模,說不上大,但是奇怪的是,明明吃飯音已經響過三遍了,這兒卻還是顯得空空落落,座位不少。

“臥槽,苦哥和他的小跟班來了,夥計們快閉嘴,不然要出人命了!”

兩人一跨進食堂,就有人誇張地喊出聲來,緊接著就是一片故意假裝出來的恐慌反應,好像看到了什麽不得了的外星怪獸摸進了門。

苦哥沒有理他們,徑直走向了點餐台。

“青椒牛肉蓋飯,土豆雞塊蓋飯,糖醋裏脊肉蓋飯,香菇肥牛蓋飯,需要哪種,哦,大兄弟你如果是素食主義者或者什麽有奇怪癖好的宗教人士,我這邊還有西紅柿雞蛋蓋飯,當然,得現做。”負責打飯的炊事班是個矮墩墩的少年,臉上一笑就擠出兩坨肉來,讓馮祚深刻懷疑自己的夥食費是不是有不少變成油水被這小子吃進肚子裏了。

“青椒牛肉蓋飯,謝謝。”

炊事兵掄起飯勺,就像是表演雜技一樣,以超高的敏捷唰唰唰幾下就把米飯和澆頭掄在了餐盤上,一粒米不多,一滴湯不少,剛好把整個餐盤填滿。

“唉唉,老哥,你就是傳說中苦哥新收的關門大弟子啊?”炊事兵壓低聲音悄悄道。

馮祚瞄了眼苦哥,此時他正在一邊的下麵區叫了碗大排麵,正在抱著胳膊等麵條出鍋。

“正是。”馮祚也壓低了聲音,好像兩人在搞某種地下活動一樣。

“唉,那你可是太慘太慘太慘太慘了,警衛隊那麽多厲害的高手,你卻去拜他當師傅,以後可有得是你受的了。”

“哇靠,有那麽慘嗎?”

“不用那麽懷疑,在你之前跟苦哥的小弟,基本上混不到三個月就紛紛改換門庭了,甚至受不了辭職回老家打工的都有,你說你慘不慘。”

“那是為什麽,難道苦哥會咬人?”

這時,旁邊一個額頭上有道小疤痕的年輕雇傭兵突然悄悄插上了嘴。

“那倒沒那麽可怕,畢竟每年體檢免疫都在做,就算有病也沒發作的機會,關鍵是他這個人從骨子裏就超級變態。”年輕的雇傭兵撇了下嘴。

“臥槽,這不是更可怕了嗎,還不如狂犬病呐!”馮祚低聲發出慘叫。

“唉,你是新人,肯定不知道,跟你說,在瘋鼠裏有‘四大天王’絕對不能惹,一狼,一豬,一鬼,還有一條大苦瓜,誰碰誰倒黴,”小兵雙手合十,一副憐憫萬物似的模樣,“現在你就在最後麵的大苦瓜手下做事,阿彌陀佛,上帝保佑,你就自求多福吧”

說話間,又是一個有點小肥壯的少年雇傭兵湊過來,憤憤然地說道。

“這人他媽就是條狗,奶奶個熊,看到誰就咬誰,要不是他資格老水平好,我早就一口回咬他的球了,真他娘的讓人火氣大。”

這哥們一口流利的東北話,相當火爆,搞得幾個人趕緊對他暗中一通亂捅。

“喂,你想死別拉上我們行不行,沒看到人就在那邊啊!”

馮祚終於想到了問題的重點。

“可是你們說了那麽多,到底是什麽情況?”

“唉,還能是什麽情況,我跟你說............”

炊事兵突然打住話頭不說了,因為苦哥此時已經端著湯麵碗過來了。

“喂,別堵在取餐口聊天!”

“好的,明白,我叫馮祚,有緣再見。”

“嗯,叫我小光就好。”

“我叫V仔。”

“叫我大熊好了,也不知道是誰起得鬼名字,啊呸!”

四人以極快地速度打了個招呼,然後立刻四散而逃。原來,他們都是剛剛被選拔進警衛隊的新兵和馮祚一樣,都有比普通新兵更好的待遇,所以免於在烈日下暴曬暴捶的痛苦。

至於那些普通新兵嘛………….

“咣當”

大門突然被粗魯地踢開了,一群蓬頭垢麵,衣著髒亂,衣衫短褲都歪到一邊,猶如叫花子一般的隊伍瘋狂衝了進來,每個人眼裏都閃著如同餓狼般的凶光。

“飯,飯,不管什麽隨便都打上來。”

“水,我要水,快點!”

“不行了,我要吃飯,快打飯來!”

“………..”

十幾號新兵一起大聲吼著叫著,聲音裏透著嘶啞,好像鐵皮摩擦發出的聲音一樣,他們伸出肮髒的手亂揮,好像要揍炊事兵泄憤一樣,搞得小光目瞪口呆,一時都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推油大神不耐煩了,拍著桌子吼上了。

“媽的,安靜點行不行,急著吃屎啊!”

話音剛落,全場立刻安靜下來,但是這種安靜完全不正常,甚至有些詭異,所有新兵都扭頭往他這邊看,每個人的眼裏都奔湧著萬丈怒焰,好像是隨時會爆炸一般。

推油大神,這個流氓似的社會青年一時竟然變成了啞巴。

馮祚埋頭,死命扒著飯。

直覺告訴他,今後這裏的職業生活是絕對不會太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