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還長著,朦朦朧朧中,天歌又要重新睡去,卻聽見外麵的狗叫聲越來越響亮越來越劇烈,她心裏開始有些不安,接下來就聽到了雞、羊和牛錯落的叫聲,好像有什麽突然闖進窩裏把它們全都轟了起來。【舞若小說網首發】

柳氏也還沒睡著,聽到這樣的動靜也有些驚疑不定,這麽多年很少出現這種情況。她翻身下床,同時柔聲對天歌道:“你身子弱,小心著涼,不會有什麽事的,娘出去瞧瞧。”

天歌身子嚴嚴實實地縮在被子裏,露出一張雪白精致的小臉,在昏暗的房間裏發出瑩瑩的光芒,雖然尚且稚嫩,但十二歲的她已經初露風華。隻見她乖巧地點點頭,對柳氏道:“娘你也多披件衣服。”

柳氏看著女兒比前些日子又長開了些的容貌,心裏又是憂慮又是喜愛,她摸摸天歌柔嫩的臉龐,穿好衣裳便提著油燈出去了。

天歌屏氣凝神聽著外麵的動靜,卻越來越發現不對勁,雞飛狗跳的聲音越來越來越多,甚至漸漸出現了人聲和馬蹄聲。

她猛地坐起身,靠山村因為背靠青岩山而得名,祖祖輩輩靠山吃山,雖不富裕卻也餓不死,但是有馬的人家屈指可數,聽著外麵馬蹄得得,她的心慢慢下沉。

靠山村位於安定縣的最北邊,翻過山就是月升國和千騎國的交界,平日縣長裏正收租都很少來,這裏都快成為一個三不管的地界了,如果不是這裏的人世代依靠大山生存,恐怕早就沒人了。

安定縣屬於邊陲重縣,過了北邊的關卡就是千騎國,千騎國是個野蠻且充滿破壞力的遊牧民族,近些年與月升國摩擦不斷,時有交兵。

前些日子聽說兩國再度交戰,千騎國敗退,再加上現在寒冬剛過,千騎國草木尚未複蘇,該不會是……

天歌這一念頭剛過落下,就聽到一陣婦人的驚呼聲傳來:“天啊,搶東西啦,快來人啊,你們這些殺千刀的狗賊,老娘和你們拚了……”

天歌趕緊從被子裏爬出來,這個聲音她認得,正是村中有名的悍婦蓮二嬸,平日最是一毛不拔,村裏無人敢惹,如今能讓她發出這種呼聲,可見對方並非村中之人。

被窩外麵的寒氣侵入天歌的身體,她凍得身子直發抖,可也顧不得那麽多,連忙拿起床尾蓋在被子下的棉衣穿在身上,熱乎乎的棉衣立刻驅走了寒氣,天歌使勁吸了吸這短短片刻便凍得發紅的鼻頭,悉悉索索地穿衣。

油燈已經被柳氏提走,她隻有借著窗外微弱的月光穿衣,雖然是很簡單的棉襖棉褲,且樣式樸實乍一看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可天歌知道,在這整個靠山村裏,能穿這樣棉衣的人隻有她一個,就連柳氏的衣衫都是棉麻混合的。且她的棉襖棉褲內裏都是用貂絨做的,就算是縣太爺恐怕也沒有這麽好的衣服。

說起這件事,天歌就覺得無語,上一世她雖然嬌氣卻也不至於不能吃苦,而如今這具身子,皮膚異常嬌嫩,隻是衣料粗糙些,皮膚就會被磨破,而且她異常怕冷,一般的棉絮不足以禦寒,所以柳氏托了許多人才做了兩套貂絨裏子的棉衣。然而這還不算,她平日裏吃的食物也是,必須是非常軟爛易消化之物,否則腸胃必要受大罪。

安定縣位於月升國最北方,靠山村人又是靠山吃山,哪裏有那麽多好東西,還不是找到什麽吃什麽,偏偏她每頓都要吃精米細糧,還不能做得幹硬了。肉類在這裏並不罕見,偏偏她的腸胃難以消化,即便吃也隻能吃一點,縱然柳氏費盡了心思,她的身形仍是幹癟不如村中同樣十二歲的孫芸兒發育得好。

好在她的個頭不低,這也讓她稍稍放心了些,想來她也並非營養不良,是真的發育晚而已。也幸虧柳氏會醫術,平日給村人瞧病什麽的能換些吃用,再加上時常進山采藥,也能貼補家用,若是一般人家,還真養不起如此嬌氣的天歌。

片刻間,天歌就穿好了衣服,最後套上柳氏用兔皮給她做的靴子,冰涼的雙腳被溫暖柔軟的兔毛包裹,天歌才鬆了一口氣,又拿起床頭一頂灰色兔毛帽戴好,這才離開內室往外走。兔毛不像貂絨可以賣大價錢,所以一頂兔毛帽並不算什麽,卻很受小孩子的喜歡。

如今天歌的長發隻是很簡單地在頭頂上梳了個類似道士的發髻,僅用普通的布帶係著,毛茸茸的灰色帽子把頭臉遮了一半,而那身棉衣隻是樸素的藏青色,上衣下褲,腳上一雙普通的黑麵棉靴,此外再無一物。這一身打扮和村裏男孩的打扮並無不同,乍一看就是個穿著臃腫的少年,等對上那張過分漂亮白皙的小臉和水光瀲灩的雙眼,立刻就變得雌雄莫辯起來。

在天歌穿衣的這段時間,村裏已經亂成了一片,雞鳴狗叫加上村人的慘叫聲此起彼伏,天歌連打幾個寒戰,抹黑走出房間,向提著油燈的柳氏走去。

柳氏此時正透過門縫往外觀望,神色十分凝重,聽到天歌走來的聲音,她連忙回頭,見天歌穿得整整齊齊,便急急忙忙領著她往裏走:“恐怕是千騎國人,隻希望他們搶了東西就走,不要傷人。他們如今正在村子東邊挨家挨戶地搶掠,過不了多久就會輪到咱家,你先躲進咱們儲藏藥材的地窖裏,等他們走了再出來。”

天歌聽出柳氏的意思,忙問:“娘,你呢?”

柳氏道:“這些蠻子十分無禮,娘怕他們嚇到你,你藏好後娘把能吃的東西都拿出來給他們,想必能躲過這一劫。”

天歌看著柳氏三十多歲依然明媚秀麗的臉龐,緊張地抓住她的手:“娘你和我一起躲起來!”

柳氏卻不由分說地把她往地窖裏推,一邊用鎮定的聲音道:“小歌你聽話,如果家裏一個人都沒有那些蠻子不會罷休的,你放心娘不會有事的。”

聽著越來越近的搶奪哭號聲,柳氏也有些著急了,她一把掀開地窖的木板:“你快進去,記得不要出聲。”

天歌卻擔憂地望著柳氏,她雖然沒見過千騎國人長什麽樣,但根據這兩年從村人口中所了解的,大概就相當於曆史上的匈奴,那些人可是為了食物無惡不作的,柳氏一個人在家裏也沒個男人撐場麵,很容易會吃虧,她怎麽能留她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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