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明白了這一層,婉兒歎了口氣,隻因當年祖母說了公孫嫣兒一句不懂規矩,竟叫她記恨到了如今?

要叫祖母疼愛的自己,這樣沒有規矩不知廉恥的死去?

婉兒對這位姐姐實在是說不上喜歡,相處的固然也不大好,可卻也實在想不通,二人到底有何深仇大恨?

何至於要毀掉她的親白逼她去死?

婉兒自問自己不是一個多大度的人,幾次三番被這樣算計謀劃,要是她心中還能毫無所動,甚至還能笑著和公孫嫣兒丟手帕撲蝴蝶,手拉手做好姐妹。

那除非是,婉兒的腦子壞掉了。

隻是這筆賬,現在還不能算,眼下要緊的還是先想法子退了顧家的親。

不過,還有一件事也是要緊要緊,便是祖母!

君無憂眼下已經到了建康城,要盡快帶君無憂進府去看過祖母。

依她來看,今天晚上就很不錯,她簡直一刻也等不了。

雖說君無憂做人有些不靠譜,可醫術確實厲害。若是君無憂可以救祖母,那婉兒多年的心願,終於可以實現了。

於是婉兒幾乎是迫不及待的和司徒南說了這件事,司徒南對這樁事情沒什麽太大的反應。

婉兒孝順,這些年大夫已經找了太多,幾乎每一位,都是信心滿滿的進去,而後灰頭土臉的出來。

這一位又不知是哪裏的神醫,可天下間連歐文伯那樣的神醫都沒法子的事情,司徒南雖然不說,可是心裏也忍不住想,婉兒那位祖母怕是真的醫不好了。

於是到了這天晚上,為了叫君無憂能夠萬無一失的進入公孫府。

婉兒隻讓司徒南帶了君無憂進去,因她晚上眼睛不大好,時時需要司徒南照料。並且,她並不能穿著夜行衣還帶著一顆夜明珠。

何況今夜,殘月,到處很黑很暗,正是潛入的好日子。如果帶著她,鬧出動靜來便不好了。

婉兒獨坐在桃源莊等著,屋中點滿了蠟燭,很明亮。大門敞開著,夜風吹進來,婉兒身邊擺著一個火盆,身上裹著一張毯子,眼睛看著漆黑的庭院。

其實人有的時候真的很貪心,就好比婉兒現在。她自從大病了一場醒來後眼睛在夜間便不能視物,可在白天,婉兒卻能看見別人頭頂的氣運。

婉兒覺著這是老天爺的公平,老天爺關上了她的一扇門,可留了一扇比門還大的窗戶。

她的眼睛在白天能看到比旁人更多的東西,所以到了晚上,少看到一些也沒有什麽,晝伏夜行本就是天道。

可現在,婉兒很想自己能看見。

她很想親眼看見君無憂替祖母把脈,親耳聽她說祖母能好,祖母能夠治好。

婉兒看著那蠟燭燃了一半,燭淚淌下燭台。等待有時候是一件很折磨人的事情,尤其這一回,婉兒強烈預感覺著君無憂是可以治好祖母的。

可是偏偏,這種預感如此強烈,婉兒卻說不出什麽太大的根據。沒來由的相信,沒來由的等待,可就是這麽的,她忽然沒有勇氣聽君無憂說出什麽旁的話來。

比如說,東家,其實,你的祖母,真的治不好了。

萬一君無憂也說祖母真的治不好了,那她還要再找多久,再等多久?

祖母也等得起麽?

她的等待終究是有盡頭的,在屋中的蠟燭險些要燃盡的時候司徒南帶著君無憂回來了。

婉兒本以為見到君無憂她一定會迫不及待的上去問她,問她到底如何。

可實際上,婉兒幾乎無法動彈,她坐在那裏,幾次徒勞的張了張嘴。

卻始終不敢問,“如何?我的祖母,醫得好麽?能醫好麽?”

君無憂當先走進屋中,看了看婉兒不待她問主動道,“醫得好!”

屋中的蠟燭啪啪啪滅了幾支,君無憂似乎看見婉兒眼眶有些紅。

君無憂繼而嚴肅道,“隻是東家,眼下你須得有個取舍。”

“這蠱毒在那位老夫人身上多年,一時半刻是除不盡的,甚至,有些蠱蟲早已和內裏肝髒長在了一起,相生相依。”

“下蠱之人想必也是不想叫這位老夫人死的,用了一些法子養著體內髒器,又繼而養著蠱蟲。這麽多年來,兩者早已融為一體,若是祛盡了毒,人也就死了!”

蠟燭又滅了幾支,婉兒眼眶中的眼淚不受控製的流了下來。

她知道,這些她都知道,正是因為如此,許多人都不敢治,也都治不好。

可君無憂說她能治,到底要取舍什麽?

婉兒幾乎找不到自己的聲音,像是飄在空氣中,遠遠近近,始終不大真切道,“如何取舍?”

“我要從她至親之人身上取血三日,喂養蠱蟲,以毒攻毒,進那位夫人體內攻伐交戰。若是這一關,那位老夫人熬得住。下一關,將那老夫人身上的蠱毒引出來,引到那位至親身上。剩餘的,逼到那位老夫人腿上。所謂取舍,要的是一個以身飼蠱的至親之人,還有那位老夫人的一雙腿!”

“要我祖母的一雙腿?”

“說不準以後還是能走的,隻是暫時,有些蠱毒一時排不出來,隻能引到腿上,總好過現在癱在床上。”

婉兒有些猶豫,君無憂在一旁好心提醒道。“東家可要快些想清楚,依我看,那老夫人在床上癱了少說也有五年了吧。”

“雖說被人有心養著,可身子畢竟受損厲害。若是還不及早動手,再過些時候,大羅神仙也救不了她了。我也明明白白的告訴東家,這法子已是現下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若是還有人能毫發無損的救了那位老夫人,我君無憂甘願從此戒酒!”

婉兒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啞著嗓子道,“那便治吧,腿也不是治不好。”

君無憂又打斷道,“那便還有最後一件事要囑咐東家了。取血飼蠱,引蠱入體之人身子必然受損。”

“且這樁事才真正是要緊要緊,引蠱之後,那人的身子到底會有什麽變化,這個我不知道。”

“會不會危及性命,我也不知道。”

司徒南攥了攥拳頭,“什麽都不知道,還說你能醫?”

“確實是能醫的!”君無憂肯定道。

“我且問你君無憂,你有幾成把握能醫的好?”婉兒沉沉道。

“九成!若是賭上一個人的命,賭上我患者的一雙腿,我還醫不好,那我這神醫也不當了。”

“好!我信得過你!你現在便取血吧。”

“現在不能取。”君無憂搖搖頭

道,“須得每夜子時才能取血,東家還是好好調養精神。”

“好。”婉兒點點頭,才站起身,屋中最後一根蠟燭也熄滅了。屋子裏一片漆黑,司徒南不知從哪裏拿出了一顆夜明珠,叫婉兒捧在手心裏。

後來又喚進了幾個丫頭伺候,這一夜很快過去了。

第二日醒來,婉兒想了想眼下的情形,顧家那頭也是麻煩,眼下祖母的事還不穩定,小賈氏母女暫且動不得。

親事近在眉睫,這顧家也該想法子打發了。

不過眼下還是要先去一趟聽風小築,看看這顧家上下有沒有什麽把柄,知己知彼才更好謀劃。

畢竟婉兒以前對顧家不怎麽在意,這個家族知道的事情不大多。

就這麽的,她收拾了收拾進了城。

下了馬車沒多久,才將將走到聽風小築的門口便被人給攔了,婉兒看著眼前的溫潤公子,下意識的抬起手打了個招呼。

“大哥,許久不見!”能有這般從骨子裏散發而出的溫潤謙和,除了庾冰還能有誰?

庾冰這幾日看著有些憔悴,說來也古怪,偏庾冰做出這副形容來,婉兒居然沒覺著他娘娘腔。

庾冰見著婉兒先是怔了怔,隨後驚喜的上前一把抱住婉兒,“你能出來,你還能出來!”

“隻是……”庾冰頓了頓,放開婉兒,“你為什麽不肯見為兄,難道……”

庾冰聲音有些低沉,“難道真是要待嫁,為了避嫌麽?”

“避嫌?這話是誰同大哥說的?”

“是你那丫頭,為兄幾次上門去尋你,你那丫頭後來是這麽說的。”

“再後來,你被接回了家中,為兄再想見你,卻是不大容易的事了。”

婉兒摸著下巴想,許是春蘭和春桃隨便說了個由頭打發了大哥,怕那替身露出個什麽馬腳。

不過,庾冰這顆玻璃心實在是脆弱的厲害。

眼下,婉兒隻好安撫道,“那幾日我臉上生了幾顆痘痘,不好意思見人。叫那兩個丫頭在外頭擋著來客,沒想讓大哥誤會咱們生出了嫌隙,回頭,我定好好罰這兩個丫頭!”

庾冰看了婉兒一眼,用指腹摸了摸她嬌嫩臉頰,上麵果然有幾顆明顯的痘痘用胭脂水粉蓋著。

能不長痘痘麽?

婉兒這個年紀正是青春期,再加上成天帶著不透氣的人 皮 麵具在外東奔西跑了許久。

看婉兒臉上厚厚的蓋著胭脂水粉,庾冰皺了皺眉,從袖中掏出一方帕子替她擦臉。

“不要塗這些東西,對皮膚不好。”

婉兒下意識的想躲,素麵朝天是美女的自信,可她現在,實在很不算得是個美女!

奈何,庾冰很專心的要替她擦掉,她躲不開又不能再像上回把庾冰一把推出去。

隻能怪這庾冰實在太過文弱,不過那時的婉兒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天,庾冰也可以行軍打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