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獻給陛下的藥效果未免太好了些,”楚凝煙將一張薄紙交給楚瑾,眉宇間滿是驚訝好奇,“早上還說著腰腹疼痛,一劑藥下去就痛快了。”

“娘娘福澤深厚,陛下亦龍體天佑,不過積水腹脹的小病罷了,這藥做不得大用。”楚瑾收起薄紙後便行禮告退,他與楚凝煙雖是親緣,但外男始終不宜久留宮中。

薄紙上記載的藥方是他特意研究過的,硝石利水,攻毒消腫,確實是一味良藥。

不過他可不是為了給皇帝治病。

將實驗過的合適藥方進行收集,楚瑾有著自己的打算。

這裏的醫療水平實在有限,他精心編冊整理了許多常見病的解決之法,決定帶著它們同莫瑀一起前往安州。

安州任職是劇情中對莫瑀的一個重要考驗,楚瑾本來擁有了解劇情大概的權限,如今卻發現這個權限被取消了。

他敲敲係統,被對方指責道:‘在沒有同係統商量的情況下,宿主對任務目標產生了不可逆轉的影響,作為懲罰,將收回宿主得知劇情細節的權利。’

‘我什麽時候對他造成影響了?’楚瑾試圖辯解道。

係統仔細查閱了原劇情結尾:‘本來原書中是有一位女主的,現在已經被影響沒了,本係統通過天命程序2.0推測,莫瑀已經和她絕無可能。’

‘…咳,’楚瑾麵不改色,‘這樣啊。’

係統篩選了一下自己已經收集到的人類情緒,認真挑選了一種進行模擬。

於是詭異的機械音,帶著濃厚的不屑在楚瑾腦子裏哼了一聲。

天上的雲鋪了一層又一層,楚瑾抬眼思緒飄到天象上,未注意身側一人擦肩而過。

“楚大人好興致,不僅會製藥還會觀天嗎,不過如今正是白日,須得夜時才知星軌排列。”

楚瑾回頭看過去,柘霜不等他回應已經走進了瑤華宮。

欽天監去瑤華宮做什麽。

他心裏浮起幾個念頭,又搖搖頭往宮外走了。

希望楚凝煙不要輕舉妄動,重蹈前人覆轍。

楚瑾前腳出了宮門,後腳又進了朝玉京的大門,沒看見身後跟著個尾巴,幽幽怨怨看著他許久,最後冷臉翻身騎上那匹漂亮的千裏馬,回軍營給士兵加練去了。

從軍營搬到楚府對麵已經兩天,莫瑀終於擺脫了那些煩人的馬屁精,他現在不用去上朝,每日很早就起床從楚府的大門走到小門。

直到將軍府的小廝大著膽子問他是不是迷路了,他憋紅了臉,僵硬地回了個不是,趕緊騎著馬回軍營了。

訓練完蒼狼軍,他又偷偷摸摸回來,這次吸取教訓沒再傻愣愣繞著楚府轉,隻是麵色平常地在自家門口站了一會兒。

守門的小廝同他一起,又忍不住道:“將軍,半個時辰了,是在等人嗎?”

“不是。”莫瑀推開門踏進將軍府,又哐地一聲將門關上。

門上的銅環餘震不止,小廝撓了撓下巴,覺得自己家的將軍果然不同尋常。

怪不得是被匈奴稱為凶神的男人,連關門都有一種殺敵的氣勢,小廝煞有介事點頭,為能在將軍府工作感到與有榮焉。

在朝玉京最高級的一間廂房裏,小廝和侍女都恭敬圍守在六丈之外,不允許其他人靠近。

“這枚玉佩有問題,”賀崇天將鳳螭環紋玉交給楚瑾,麵色凝重道,“用料極佳,雕刻的工藝我也眼熟。”

“你沒把真的交出去?”景輝見玉還在這,驚得瞪大了眼。

師兄說這京城地界兒的人都有八百個心眼子,起初他還不信,現在就被深刻地上了一課。

容澤對這些很少發表意見,隻是抱著劍靜靜聽著,他為了監督景輝不再亂做事,特意從白雲山和景輝一起來到京城,算算也快兩年。

“師兄,你說句話啊。”景輝戳了戳容澤的腰,被對方皺眉擋了回去。

“就知道不用提醒你。”楚瑾含笑拿過玉佩,凡事涉及到皇權的物品都是殺頭之罪,他們都會非常重視其中的錯雜利害。

旁人若有心謀反,要鍛造玉佩也隻能仿造。

偏偏這裏有個與玉石打了多年交道的賀崇天,一眼就看出這玉佩不同。

這是真品。

沒有人敢偷皇子皇帝的東西,隻有一種可能。

這是贈予的。

可是這樣超品格的東西,就算一個敢送,另一方也不見得敢接,此事處處詭異。

“被試探了,”楚瑀眯起眸子打量著手中的玉佩,對賀崇天道,“這樣的玉佩,什麽等級的人才能用?”

“憑我那些年見過無數珠玉的閱曆,”賀崇天小小地顯擺了一下,“應是是極為受寵的皇子,或者身份特別尊貴的皇子才能使用的。”

這宮裏的皇子不少,可莫宏生性涼薄又自詡情深,對誰都不冷不熱。

受寵的皇子沒有,特別尊貴的倒是有一個。

“自己跳進來了,太子殿下。”楚瑾將玉佩收進盒中,交給賀崇天轉移到京郊的秘密別莊。

將朝玉京瑣事處理完畢,楚瑾略感倦意乘車回家,他剛下馬車,守門的護衛就一臉緊張地湊上前:“大人,我有事要稟報。”

“何事?”楚瑾將帶回來的公務交給前來迎人的雪鳶,伸手揉了揉眉頭。

“大人,”護衛湊近他,一邊用眼神小心瞥向對麵低聲道,“對麵門的那位爺,近日老是鬼鬼祟祟在我們宅子附近,看起來極為可疑,雖然屬下每天打起十二分精神巡邏。”

護衛吞了吞口水,有些畏懼道:“可是對麵那位,可是剛大破匈奴的將軍,人稱凶神,屬下沒法保證能攔下他。”

朝玉京的繁雜事處理得楚瑾頭大,他揉著太陽穴聽護衛一通訴苦,隻覺得迷茫。

他這宅子最是清淨,對門何時住了人?

抬眼望過去,卻見對門不是記憶中蕭瑟的樣子,嶄新的牌匾上幾個燙金大字書曰:朔雪定邊。

“將軍府?”楚瑾愣神道,這才突然想起來自己忙於各種事,把某隻笨鳥給忘了。

“嗯,”護衛心有戚戚道,“午時又來轉悠了一次,剛才才走呢,看方向應該是去軍營了吧。”

護衛還想說什麽,卻發現自家大人已經不見了。

京城軍營處,將軍的臉色近日一天比一天黑,偏偏表現和平日裏沒什麽不同,副將打算仔細觀察一下自家將軍,他還沒看兩眼,那頭冷嗖嗖的視線就發現了他。

“你槍能打得過我了?”

副將扼腕搖頭:“不能。”

“那還不去練。”莫瑀一腳將副將踹進訓練的隊伍裏,獨自站在高處審視著眾人的動作,他偶爾出槍,槍頭撥正一些錯誤的姿勢。

他很久沒有摸出過在兜裏的珠子,今天卻又把它拿了出來,左看右看,覺得還是不如人好看。

他想了想又把珠子收起來,守在軍營大門的士兵前來報道有人求見。

往日也總有權貴來巴結,莫瑀不耐煩道:“不見。”

“屬下這就去回絕。”士兵轉身要走,又被莫瑀叫住。

銀發將軍移開眼,正色低聲問道:“那個來找我的人,好看嗎?”

“……”將軍,想不到你是這樣的人。

楚瑾進來時,身旁的士兵表情十分崩潰,雖然他盡力在維持自己的淡定,但心裏某些東西的崩塌還是表現在了臉上。

罪魁禍首之一仍不明所以,楚瑾隨意看了看軍營,感覺比自己想象中的髒亂好得多。

他從外圍進來,蒼狼軍和其他京城的禁衛軍並不在一處,這裏的每個人出去都能做一方領隊,紀律和能力顯然比久困京城的貓要強得多。

副將在指導士兵練槍,但始終沒有放棄觀察莫瑀,他見將軍突然變得有些緊張起來,板著一張過於年輕的俊臉,不自覺地踱來踱去。

像那個…什麽來著,副將認真回憶起孟長青的教誨。

噢,懷春的小姑娘。

心裏湧起一層淡淡的惡寒,副將為自己齷齪的心思感到愧疚。

下一秒,冷硬肅然的年輕將軍完全壓製不住自己的喜悅,分明耳根都激動得紅透了,還對著捂著唇輕咳幾聲的青年故作冷淡道:“楚大人,別來無恙。”

副將想,他一定是沒睡醒,於是轉頭紮進人堆裏和戰友們一起活動活動。

等活動完了,他清醒了,將軍應該也就正常了吧。

“近日冷落了將軍,將軍沒生氣吧?”楚瑾向莫瑀眨眨眼道,旁邊的士兵耳朵動了動,莫瑀立刻拉著楚瑾往軍營外走。

“做什麽,”楚瑾望著二人相牽的手,勾唇逗他,“我們還沒有那麽見不得人的關係,將軍何必這麽緊張。”

“沒有,也馬上要有了。”莫瑀嘴快說完差點咬掉自己的舌頭,他拉過楚瑾到軍營外一個無人的角落,觸電一般鬆開對方的手。

“將軍今日得空嗎?”忽然懷念起往日並肩同遊,楚瑾望著莫瑀道。

曾經有人在他身旁,若是多熬一刻就要被說教,再小一點時,便乖順地躺在他身旁枕著手睡覺,一晃竟也過去多年。

一點一點,從正院梨樹下,走到白牡丹旁,再走進他心裏。

從十四歲幼童,到十八歲少年,如今身姿挺拔在他麵前,又是已年過弱冠的青年。

幸好,他沒有飛走。

他翱翔過蒼穹,最終還是回到身旁。

難以言喻的柔軟帶著酸澀和甜意,以不算過於霸道的力度緩慢占據胸腔,恍惚間卻能讓人心酸紅眼。

“得空,”莫瑀收起心裏原有的不滿情緒,放輕動作伸手擦了擦楚瑾眼角,他又感覺到屬於遺忘記憶中的熟悉,想要言語卻空白一片,隻能低聲安撫道,“別哭。”

他騎上馬,懷裏的人今日安靜得不像往常。

其實莫瑀隱約有種感覺,楚瑾本就不是個愛鬧騰的人。

隻是麵對自己時,才能卸去穩重和責擔,要笑還是哭,無需掩藏和忍耐。

他想,楚瑾一定太久沒有笑過,也太久沒有哭過,才會麵對他時自虐報複般將所有的情緒都釋放。

想到這裏,他低頭看著懷裏的人,輕聲問:“你實話實說。”

“你是不是認識我。”

莫瑀騎馬的速度為了照顧楚瑾特意很慢,楚瑾原本閉著眼小憩,聽到這話後睜開眼,那雙眼睛裏有些情緒一閃而過,隨後不在意地笑道:“將軍說這些做什麽,真覺得我們前世今生都有緣嗎?”

莫瑀了然道:“原來我們真的認識。”

懷裏的人沒了聲響,隻聞得見一聲歎息,如玉的指尖輕輕劃過他的臉,莫瑀聽到楚瑾說:“有什麽用呢,忘記的事,便忘了吧。”

“我不想忘,”猜測得到證實,莫瑀渾身的血都快滾燙燒幹了,他急促道,“所以,你說的那些都是真的,都是對我說的?”

“是啊,我說了,”楚瑾好笑點點頭,“我從不騙將軍。”

“…對不起,”莫瑀伸出一隻手抱緊楚瑾,“對不起。”

“說什麽對不起呢。”原本止住的淚又有要掉的跡象,楚瑾眨眨眼,想將淚水潤進鴉睫裏。

“我在想,我總是自己一個人鬧脾氣,”莫瑀收緊手,像怕將楚瑾弄丟一樣,他聲音啞得很低,滿是自責和難過,“我從來沒有想過。”

“你一個人帶著兩個人的過去,一定過得很辛苦。”

辛苦到在旁人麵前,想哭的時候在笑,想笑的時候要扮哭。

“將軍,你知不知道,”楚瑾仰頭看向莫瑀,淚水已經順著側臉流下,他鼻尖抵上莫瑀,心裏泛酸卻還笑著道,“你又在勾引我啊。”

這去京城的路有一段荒無人煙,楚瑾勾住莫瑀的脖子,對方也順從地低下頭,唇與唇相貼的感覺引起兩個人身體和心都在微微顫抖。

一個覺得觸動靈魂的苦澀和甜。

一個覺得無比熟悉。

他好像很久以前,在一片柔軟的春光裏,在柳樹下,在不入眼的百花灼灼中。

吻過眼前的人。

創傷和記憶的缺失引起心裏一陣恐慌,莫瑀還想尋求安全感和反複確認,他想索取更多,被楚瑾抬手抵住了。

楚瑾紅著眼看著他,低聲道:“不許再親了。”

莫瑀委屈地蹭蹭楚瑾頸窩抒發自己的不滿和抗議,被楚瑾拍拍頭道:“騎馬不許多親,看好你的路。”

“那,今晚回去還能親嗎?”莫瑀快速親親他的耳朵問。

楚瑾眉毛不太妙地動了動,心下警惕道:“嗯,再說吧。”

“什麽時候能想起來,再說吧。”

能想起所有偏愛都屬於你。

那時候我再告訴你,我愛你。

作者有話說:

8.8再見!七夕番外還沒有開始動,打算寫一點現代和古代七夕過法!

(ц`ω′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