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瑾對淺秋使了一個眼色,對方心領神會地點頭去扶起花瓶,這時外頭傳報李樹求見。

這李樹也算是老仆一位,楚瑾擦了擦嘴,待仆人收好碗筷後才叫人進來。

是個老仆,卻不是忠仆,跟著大樹好招風,站在風口就不愁沒錢。

楚晟掌家時,李樹可沒少捧新主的腳,至於舊主是誰,若不是和新主一個姓,怕是連姓都要忘了。

“少爺,您今日氣色好些了,果然奴給您尋的藥有用。”

李樹身材矮小,眼睛也不大,唇瓣上方蓄著小胡子,笑時露出一顆金牙,他躬身帶笑,諂媚卻不至於惹人厭。

他好些了和李樹的藥可沒關係,全靠屬性值。

想到這裏楚瑾不由得看向哼哧哼哧擦著青玉屏風的楚瑀。

要不然他還是別擦了,免得讓這個本就不能隨意揮霍的家庭,愈加雪上加霜。

楚瑾感覺楚瑀待在這個房間的每一刻,他的心都在擔驚受怕。

注意到楚瑾的眼神,李樹也瞧見了楚瑀,別人或許看不出來,他自是看得出楚瑾對楚瑀有所不同。

誰見過主子起床了奴才還在睡的?

他剛剛就在外邊候著求見時就聽到花瓶倒地的聲音,想來是這小子早日被他吩咐挑水時手腳脫力了。

他剛才怕貿然進去觸了楚瑾責罵下人的黴頭,就在屋外多待了一會兒,但屋子裏安靜極了,什麽聲音也沒有。

早日少爺吩咐粗活累活盡管交給楚瑀,他對下向來有些掌控欲和折磨欲,何況楚瑀一頭白發模樣俊朗。

他婆娘嫌他**泄力,導致他對男人有些隱秘的癖好,非愛非欲,卻喜歡看他們露出痛苦的神色,每當這時內心的空缺和自卑便能得到填補,征服和上位的愉悅甚至大過與女子歡好的極樂。

“剛在門外聽東西倒了,莫不是這小子毛手毛腳的惹了少爺,還是打發去做劈柴燒火的活,別在少爺麵前礙眼的好,”李樹賠笑搓手,見楚瑾隻是淡笑不語便放下心來,他對著楚瑀沒好氣道:“還不快走,盡會在這礙少爺的眼。”

擦著屏風的楚瑀垂下眼眸神色黯淡了些許,收好帕子準備離開。

這一直一言不發的樣子,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個啞巴。

“果真鄉下來的沒禮數,也不知道向少爺告安才走,晚時到我那,定找幾個老奴給你教教規矩才行。”李樹自以為這樣能討好到楚瑾,便多放肆了幾分。

見少年眼眸灰淡的模樣,楚瑾心下沒由來地一陣不爽,見李樹還不停嘴,他溫和輕笑道:“到底是李管家,管理和吩咐下人是比我強。”

掛在臉上的笑容一僵,李樹哪裏聽不出來楚瑾諷刺自己越俎代庖,連忙斂了嘴角笑容賠罪:“哎喲,是奴有失誤,這一心記掛著少爺,畢竟是從小看著長大的,我和陳哥張哥幾個都心疼得很,一關心起來就沒了分寸,望少爺責罰。”

“李管家言重了,有什麽事要說的快說吧,今日賬本還沒看完。”楚瑾心下笑罵一句人精。

李樹眼睛滴溜溜轉轉,瞟向在場的幾個下人,楚瑾頷首揮退了他們,注意到楚瑀走時鞋底似乎有些發光時,他眯了眯眼。

見人都走幹淨了,李樹才嘿嘿一笑向楚瑾行了個拱手禮:“奴在西集遇見家好商鋪,裏頭的印花樣子新,雖說布料比不上咱家,但這印花的手藝卻很奇特,這不。”

他討好掏出一本冊子,裏麵的字跡淩亂下筆很重,像是被誰逼迫著寫下,怨氣極重。

“重金求來他們作坊的方法,博少爺一樂。”

重金求來。

楚瑾似笑非笑看了李樹一眼,神色自若地啜飲一口清茶。

原書中第一個打垮楚家的劇情,強占竇家作坊技藝,砸店毀物,逼得人上吊自殺。

此事一出,玉京滿城風雨,楚家名聲一落千丈,就連在世族圈子裏都時不時被拿出來詬病。

楚瑾非常不明白,設定是人精的人怎麽會智商忽高忽低呢。

半刻後,李樹心滿意足地從膳廳出來,自以為辦了一件好差事,楚瑀拿著掃帚在院落裏打掃落葉,雪白的長發在光下異常耀眼,也有幾個灑掃丫頭同他一起打掃,卻抱團一般離他遠遠的。

李樹滿意地一笑,這就對了,越是被人欺淩,越是需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而他將會是楚瑀唯一的稻草,想到楚瑀俊秀的臉他嘿嘿一笑,興致頗高地拂袖離開。

午時用膳時刻,楚瑀前往廚房,卻被告知因著今日在楚瑾麵前出錯,罰了今日的飯食。

他甚至沒問一句真假,拿著帕子擦了擦手就離開了。

小廚房的人偷著笑,和一旁前來領飯食的丫頭咬著耳朵說閑話。

他並非聾子,那些閑言碎語一句不拉地落入他耳中,也算是習慣到麻木了。

‘任務進度5/5,今日任務完成。3點屬性值已到賬,請注意查收。’

在後院中閑逛,楚瑀偶然間遇見昨日那顆梨樹,已是秋日九十月,梨樹葉七零八落染成黃綠,梢尖卻掛著果。

楚瑀看著梨樹,心裏突兀冒出一點異樣的情緒。

梨樹像是楚瑾對他戲謔玩弄的見證者,侮辱和不甘皆被人看去。

隱秘的羞恨衝上大腦,楚瑀右手摸著梨樹粗糙的樹皮,突然舉起拳頭狠狠地給了梨樹一拳。

梨樹枝幹無聲尖叫,樹枝上棲著的鳥嘎嘎騰飛逃離,一個熟透的梨子被這一拳震得脫了蒂,直直墜落好巧不巧砸到了楚瑀頭上,滾落到他腳邊。

他被砸得生疼,下意識嘶了一聲,蹲下身抱著腦袋淚眼汪汪。

身後傳來噗嗤的笑聲,楚瑀鬱悶地看過去。

烏發朱唇的楚瑾今日穿著玉紅色錦袍,外罩的輕紗上用銀線繡著白色的銀杏葉,手裏拿著煙槍,正盯著楚瑀笑。

“若想吃梨,倒也不必這麽對這樹。”

楚瑀下意識回避他的視線,抿唇不說話。

楚瑾歎了口氣,心道男主現在都快給逼成自閉兒童了。

也是,被迫承受閑言碎語,羞辱打壓,有個人渣養父,這十幾年過來,換誰都會自閉。

他踏著石板,走到蹲著竟然才小小一團的楚瑀麵前,忍了又忍,終究沒伸出手去揉揉他的頭。

“對不起。”

蹲著的楚瑀撿起地上的梨子,他抬頭直視著楚瑾,漆黑的眸子帶著別扭,卻直直地盯著楚瑾。

見楚瑾沒能明白自己的意思,楚瑀將梨子用衣服擦幹淨舉起來想要遞給他。

“我……我不是故意想要讓這個梨子掉下來的,還給你,主人。”楚瑀移開視線艱難開口,與人交流似乎很費力,他說話斷斷續續有些結巴。

半天等不到楚瑾的回答,楚瑀有些疑惑地眨眨眼睛,是自己又說錯什麽了嗎。

他還想說些什麽,肚子突然傳來一陣咕咕聲。

楚瑀臉色唰地紅了,木訥的臉上顯露出焦急的神色。

“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沒有想,偷偷摘梨子。”

憋了半天,楚瑾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楚瑀沮喪地低下頭,心想果然楚瑾不會相信他。

頭上有溫熱的壓感一閃而過,快到楚瑀疑惑摸了摸頭發,以為有葉子落到頭上了。

“你的鞋抬起來給我看看。”

楚瑀迷茫但順從地站起來抬起腳,楚瑾看了一眼就讓他放下了,見楚瑀仍一副懵懂的樣子,壓住唇角伸手彈了他一個腦瓜崩。

“你這鞋底的豬油什麽時候踩上的?”

“豬油?”楚瑀被彈得發懵,後知後覺摸了摸鞋底,果然有些黏膩,白色的脂膏雜了泥土,勉強看出本色,他皺著眉一時也想不清楚。

被人下套還一無所知,楚瑾揉了揉額頭對著楚瑀說道:“從今以後我院子裏的所有活你一個人做,其他地方的事不必去了。”

其他地方的活不用去了?楚瑀心中思量一番,也就是不用去挑水了。

他覺得自己有必要謝謝楚瑾,可他不是傻子,他能有這麽多事肯定和楚瑾的吩咐脫不了幹係,糾結之間,楚瑾已經抬腿往書房去了。

“梨子挺甜的,別浪費了。”

楚瑀看著懷裏的梨子很久,隨後哢嚓一口咬了下去。

透明的汁水從白嫩的果肉中溢出,又甜又香,這是西域特別移植過來的香梨,比本土的梨子皮薄得多,汁水也更豐富。

他突然想起昨日見到楚瑾,那瑩白的肌膚就像這咬一口就能出水的梨肉,不知道是不是同樣的甘甜。

回書房後,楚瑾又將得來的三點屬性值加到了健康值上,他估算了一下每一點健康值帶給他的改變,差不多到四十的時候就能進行一些普通人的運動。

他查過李樹給他的湯藥殘渣,都是一些補氣血的東西,具體說不上什麽病根,就是氣虛氣短,周身乏力,一步三喘,像是先天性心髒病。

西集竇家他明日再親自去一趟,今日先把各個鋪子的賬本看完,書房裏點上香鍾,特質的盤香具有安神的功效,又有一股淡淡的橘香,讓楚瑾很喜歡。

他睫羽低垂,神色專注,細細寫下關於新產業想法,一遍查看今年鋪子的收支情況,甚至原材料的種植產地也仔仔細細地研究了好幾遍,圈了幾個生意不佳的店鋪,都位於東街的富人區。

今年來西域的服飾在玉京掀起了風潮,大膽的設計和輕薄的觸感都引起貴女們的追捧,而楚家的成衣屬於中規中矩的類型,相比之下銷量就比較慘淡。

楚家以布業和染料為主,成衣生意隻是隨手做了幾家鋪子,楚瑾決定先改造這幾家店鋪,明日去西集倒可以看看那邊的人們穿衣風格和樣式。

晚膳草草用過幾口,楚瑾就一直在書房沒出來過,改造鋪子的方案密密麻麻寫了好幾張紙。

他前世無事一喜博覽群書,二喜書法字畫,三喜詩酒弄茶和琴棋書畫,那時朋友總笑他活得像個古人,這下還真給他活成了古人。

透過窗紙的光漸漸暗了下來,楚瑾不願讓人打擾,中途隻有淺秋來添了兩次茶。

一輪明月緩升上掛半空,驚得窗外梨樹上的鳥振翅而鳴,香鍾早就燃到盡頭,小鐵球躺在鐵盤裏被香灰掩埋了半個身子。

揉了揉酸痛的腰,見手下一張張“企業計劃書”,楚瑾滿意地整理了一下,熄滅房中燭火,打起走夜路時用的精致小燈,準備回房睡覺,心歎楚瑀這下人做得還真可以,大晚上自己沒回去也不知道來找自己,不過今日任務已經完成,他也不想為難那小破孩。

今日晚膳所吃的照例雪白白一片,嗜辣人士楚瑾麵上淡然心下淚落,勉強吃了幾口就跑了,讓操心的陳煥臉色黑了三個度,礙於尊卑不敢開口,隻能眼睜睜自家沒二兩肉的少爺顛兒顛兒地跑了。

該吃飯的時候吃不上幾口,過了飯點就犯餓恐怕是當代年輕人的常態,楚瑾作為古代的年輕人也不能免俗,他挑著燈悄悄往廚房溜過去,畢竟晚上口口聲聲吃飽了又說自己餓了,豈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隻能悄悄摸摸看看廚房有沒有剩下的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