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劍未墜劍穗而掛劍韁,來人劍眉星目不苟言笑看著貴氣十足,卻非文人墨客而是使武劍的俠客,婢女通報後領他前往後庭院。

楊柳堆煙亭深處,長刀重勢破開重重碧玉枝直擊容澤麵門,他鎮靜翻手拍起長劍出鞘,雪白劍身登時抵住刀刃寒光,冷兵相接間發出清脆碰撞聲錚錚泠然,長刀收回後竹枝劍順力後退落入劍鞘,力道分毫不差。

“小師弟,”容澤望著煙柳後的人道,“景輝在哪?”

刀歸鞘而無刀背摩擦聲,辰厭隨意將手撐在石欄上,賀崇天看著他剛剛煩躁時在那上頭雕刻的烏龜麵上隱隱有暴怒趨勢,容澤蹙眉道:“不得無禮。”

辰厭嘿嘿一笑,用手抹開那石欄上因雕刻而落下的灰:“大師兄好久不見,怎麽得空來看我?”

他有心替景輝遮掩,容澤對他二人了如指掌,立刻察覺其中貓膩:“你見過他了?”

“呃,見,”辰厭話到嘴邊打了個嘴瓢,“見過嗎,好久沒見二師兄了。”

賀崇天可不管景輝在容澤手下要遭罪,他瞥了眼辰厭道:“昨日見過,就在城中。”

“果然,”容澤見辰厭一臉心虛也無責怪之意,隻略一點頭拱手道,“小師弟頑劣,必定常給賀家主添麻煩,還望家主看在與白雲劍派世代深交的份上多擔待。”

“無妨。”能鎮住景輝的唯二之人來了,賀崇天現在倒不急,其實知是景輝拿走時他便不慌張了,反倒暗地裏幫田哲吹鼓了一波牡丹籃。

畢竟,他不敢真的把楚瑾的群芳攬勝交出去,正好官家也有意牡丹籃,如此正合他二人意。

月牙白身影來時走正門,走時倒瀟灑,足尖點地輕鬆躍起衣袂如鶴鳥翻飛,賀崇天暗道白雲劍派真沒一個腦子正常的人,他拍拍眼睛望穿了的辰厭:“人都走了,若是想敘舊就去追。”

“不追,”辰厭搖搖頭痛惜道,“我隻恨我年少不懂事,大師兄二師兄個個輕功瀟灑,就我是個走地雞!”

賀崇天收回手毫不留情地轉身離開,果然,白雲劍派沒有一個腦子正常的。

“這是什麽,玉衡又搞了什麽新鮮玩意兒?”玉儀妝接過楚瑾手上精致的盒子打開,裏頭結塊的粉同她曾經見過的米粉鉛粉都不同,白裏透紅細膩非常。

玉儀妝輕輕用指尖粘上一點抹開,觸感格外貼敷,她來了興致又試了兩下,妝粉在她白皙的手背之上劃開幾道豔彩,重塗如醉酒紅暈,輕抹似三月桃尖一點紅,又同霞光凝輝。

“你覺得如何?”楚瑾看著她新奇模樣不覺輕笑,他待玉儀妝如同自家小妹,若他偶爾出國回來必為她帶各種各樣的化妝品。

不知如今沒了這個哥哥,有沒有人替自己好好對她,若是哭鬧著第一時間就要得到哪家新出的限定,不知有沒有有心人給她尋來。

楚瑾笑意收斂點眼中湧現些落寞,雖然隻如滴墨落入一池水,也被楚瑀收進眼底,他低聲對纏著他的小妍說了幾句話,小丫頭就跑到姐姐那裏去撒嬌:“這是什麽呀?”

“問你瑾哥哥。”玉儀妝將玉小妍抱在懷裏,小丫頭伸手抹點粉在手上咦了聲:“好漂亮的顏色。”

“瑾哥哥,給小妍說說怎麽做的。”玉小妍從玉儀妝懷裏蹦下來,嗒嗒跑到楚瑾身邊拉著他的衣袖,小女孩的臉鼓鼓的還帶著嬰兒肥,甜軟得像流著汁水的桃子,黑亮的瞳仁泛著清潤水光,看得楚瑾心都快化了。

楚瑾忍著捏捏那小臉的欲望,不由得想起小時楚瑀也這麽可愛過,他視線移過去見楚瑀低著頭看書,側臉精致下顎線分明哪裏還有半分可愛,已經是鋒芒正露的少年人模樣。

“鹿角桃花粉,用鹿角燒灼,又混雄黃多物研磨,待小妍長大知美求美,瑾哥哥把這些都送給小妍。”他輕輕碰了一下女孩的臉,心覺就像大力一點就會擦破皮的水桃。

“你這是怎麽做的?”玉儀妝與楚瑾共處三年對他頗有好感,關係親近之下這些也是隨口問出,她立刻察覺有些僭越想出口挽回,楚瑾不在意地一笑說道:“我試了許多方子,選了幾種合適的給你,顏色各有不同,想必成妝效果各有特色。”

“這方子你給我?”玉儀妝驚訝地接過楚瑾給她的冊子,仔細翻閱了兩遍道,“五五分成。”

楚瑾看樣子是不想親自監管脂粉生產才將這些托給自己,但此粉新穎驚豔難得,定會博得玉京乃至京城貴女的歡心,給出五成合理。

“三七分成,我可是做慣了甩手掌櫃,要五成對你太虧。”楚瑾讓了兩成順手摸摸玉小妍的頭,小丫頭咯咯笑著湊到他身旁撲騰,被一旁的楚瑀淡淡瞥了一眼後噘嘴扒著楚瑾衣袖,很快又歪著腦袋坐到他身邊,看著楚瑀的臉色嘻嘻笑起來。

“調皮,”楚瑾輕輕拍拍玉小妍的頭,看著已經放下書本的楚瑀道,“走吧,下次哥哥再來找你和姐姐玩。”

朝玉京會館做得很是豪華,再囂張一點就要超品格,即便在東街裏也顯眼,楚瑀出來時望向手裏的還差一點就編好的小竹貓,又看向楚瑾腰側的魚龍白浪紋冰翡翠吊墜心下有些糾結。

“磨磨蹭蹭,還記得要和辰厭比武的事?”

“記得。”楚瑀將竹貓收好跟了上去。

辰光不算太曬,楚瑾心裏裝著事目光一直低垂。

他想了很久,每每回憶楚瑀和李母相處時不自覺放柔的神情,就愈發舍不得他們分離。

他看過這段劇情,是李賈醉酒後賭輸了錢要將李母賣掉抵債,李母掙紮不從李賈便失手將她打死。

想要改變的想法還沒形成,係統已經發出嚴厲警告:‘李母死亡是本劇轉折重要點,請宿主不要進行幹擾,否則將對宿主進行懲罰。’

‘為確保宿主不幹涉劇情,係統已將重要劇情主動推動者李賈保護起來,宿主將無法對他進行任何幹預。’

一片陰霾落到心間,楚瑾煩躁抿唇時瞥見楚瑀暗中的目光,看見他偷偷摸摸把一個小東西塞進兜裏。

其實楚瑾早就知道這傻小子在幹嘛,不過覺得這副傻呆呆的樣子有趣。

他愛好很廣,但大多是解悶用,真心喜歡的東西很少,竹編是難得的其中一個。

但楚瑾其實並非多感興趣,隻不過看人認真仔細用心準備著的樣子,覺得那笨拙的討好實在太可愛。

“回家吧。”楚瑾收起煩悶露出笑,至少現在,別讓任何事破壞這珍貴的共處時間。

朝玉京離楚府不遠,身體好些以後楚瑾更願意走路回家,雖然係統告訴他是無法通過外力來改變健康值,他仍愛漫步在街巷目遇販夫走卒。

偶爾遇到熟悉的店家小販點頭微笑,他也不曾冷臉對人,不知何時那個陰鬱公子的名號從人們心中淡去,風聲裏更多是誇他溫文爾雅。

也有紅娘險些踏破楚府門檻,被麵無表情拿著刀的楚瑀嚇退了回去。

“吵到主人了,”楚瑀被詢問時這麽回答,他表情看起來有些無辜,眸子裏透出一點委屈,“主人不是說不讓人進正院嗎?”

於是楚瑾無話可說隨他去了,其實本意是想教育小崽子不該拿著刀對普通人,最終把自己繞了進去。

風聲在耳側呼嘯而過,衣角在空中獵獵作響,兩個矯健的身影在月色下追逐,腳下的瓦片似平地,輕輕一點即可飛出幾丈遠。

長劍對長劍,如兩條雪白蛟龍糾纏,劍光寒涼映照二人,一人笑意輕佻一人眉眼淡漠,劍招迅猛瞬息就已有十幾個來回,竹枝劍劍勢更強一籌強行破開梅劍走勢直擊門麵,劍鋒險些劃到景輝的臉。

劍氣斬斷了他額前幾根頭發。

“又在胡鬧。”容澤收劍歸鞘翻身落地,景輝哼聲吹走落在麵上的斷發,抹了把臉也跳了下來。

景輝拿著梅劍在容澤身後比劃幾下,齜牙咧嘴做鬼臉破壞了本來俊美中帶著邪魅的臉,看起來幼稚至極。

容澤斂眉往某個方向走,景輝執劍的手僵了一瞬追上他道:“你知道我藏在哪了?”這個方向正是景輝現在住的客棧。

容澤淡淡道:“你身上的桂花糕味道太濃了一點,從前我來玉京你總纏著我帶。”那家桂花糕旁就有一家客棧,景輝人懶必定不繞遠路,肯定就地住下了。

“你知道,你還和我比試,”景輝氣道,他拔出劍指著容澤,“你故意耍我呢,大師兄。”

“刀劍無眼,”容澤將梅劍劍柄握住反手推回劍鞘,“師父說,不比劍對敵,不要輕易拔劍。”

“你還沒回我呢師兄,”景輝不依不饒道,“你既然知道牡丹籃位置,幹嘛還要和我比試?”容澤完全就可以直接取走。

容澤邁步往前走聲音傳來:“你說的,抓到你就還回去。”

景輝收起劍想了下突然噗嗤笑出聲,他跟上容澤搭著對方的肩膀,手一彎又勾住人的脖子歪頭看著容澤笑眯眯道:“大師兄這麽縱著我,我說什麽都答應,用你名號出來作妖也不生氣,真是好脾氣。”

容澤瞥他一眼:“胡言亂語。”

翌日清晨,天下客棧某個天字一號房傳來一聲驚呼,接著是喜極而泣的嗚咽聲,很快消息傳開竟然是失蹤的牡丹籃奇跡般回歸。

官府本想借著上麵放下來的權利接著追捕千葉,但田老爺堅持到官府去撤案,隻能不了了之。

玉石大會重新開展,人氣甚至比之前高了幾倍,到處都是來看熱鬧的人群想一睹牡丹籃的風采。

那尊碩大的翡翠玉雕蓋著黑布被四個大漢小心翼翼端了上來,黑布揭開四個評判人都被吸引了目光,人群中有人驚呼讚歎有人喝彩羨慕,唯有明珠郡主很快收回目光略顯興趣缺缺。

這尊牡丹籃雖然也算絕世,可她親眼見過比其更精妙絕倫的群芳攬勝,兩者實在有些相形見絀。

她想,最後被選做生辰禮進獻的一定是群芳攬勝,但結果出乎意料,牡丹籃在最後的票選中以一票之差壓下群芳攬勝,讓明珠郡主覺得萬分可惜。

賀崇天也覺得十分驚險,如果不是他偷偷做了一部分票,群芳攬勝和他的命就都要沒了。

接下來的日子就是展出優勝的寶物,十日後就將返還寶主,而田哲將攜牡丹籃和明珠郡主一同前往京城獻玉。

辰厭與楚瑀的比試也出了結果,辰厭還以為自己年長些,起碼能勉強保住師父的尊嚴,結果疏忽下被楚瑀一招震得長刀脫手。

少年將汗水淋濕的額發抹到腦後,難得眉眼彎彎露出明豔的笑意。

“你輸了。”

“我說過,”楚瑀望向楚瑾收起得意,“我不會輸。”

“我輸了,”辰厭大方一笑,狠狠拍了拍楚瑀的肩膀,在對方拳頭要打到臉上時閃身躲開,“長大了啊,小石頭。”

十日很快過去,明珠郡主派人來取玉,為防著意外,這次由張清英和楚瑀陪同田哲在朝玉京會館交接。

田哲有些水土不服捂著肚子出恭去了,在會館房間裏,楚瑾看著牡丹籃和握著刀的張清英大眼瞪小眼,會館的管事傳話來取東西的人到了。

“我去看看。”楚瑀衝張清英點頭出門,那人原本悠哉悠哉坐在大堂喝茶,正皺眉尖酸地對著來服侍的婢女說些什麽,見到他的一瞬間怔住了。

黃柏山嚇得手一抖失聲道:“殿下?”

他畏懼的目光讓楚瑀很不舒服,楚瑀皺眉道:“你是明珠郡主派來接送的人?”

黃柏山聽到這陌生的聲音如同一桶冰水淋下,他清醒過來看清楚瑀一頭白發壓下心頭疑慮道:“是,是我。”

“走吧。”楚瑀點頭帶他往裏麵走。

黃柏山望著那和太子莫南喬八分相似的臉,心下湧動起焦躁不安。

這世界上怎麽會有二人如此相像?

況且,太子可是出了名地像當今聖上年輕時候……

京城,一輛簡樸的馬車緩緩在官道上行駛,風吹過撩起車簾窺見車中人竟然滿頭雪色長發。

“還有多久,到宮門。”柘霜出聲問車夫。

“回監正大人,還有一炷香時間。”

“這麽久啊,”柘霜低低歎了聲,好像在說這一炷香,又好像在說逃離京城的八年,“師兄可還好?”

“前監正……因和皇後合謀欺上,已被賜淩遲了。”

“這樣呀,”柘霜撥開車簾眯起眼睛,光照在長發上顯得整個人如上仙入凡塵,他唇角微勾道,“那可真是。”

“太好了。”

當初師父死後師兄為得到監正之位汙蔑白發不詳,讓隻有十幾歲的他被趕出宮還不夠,甚至下了追殺令。

若不是……柘霜閉上眼。

如果時間再輪回。

他不後悔,他就是這樣自私的人。

即便對不起張清英。

作者有話說:

我沒有評論,是不是因為我不發刀子!(>д<)

雖然我更新慢,經常鴿, 但是我臉皮厚,所以路過的靚仔可以給我一點海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