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一點多。

蕭天衣依舊沒有絲毫睡意。

他又點燃了一根香煙,而在他身旁的桌子上,煙灰缸已經擺滿了十幾個煙蒂。

嫋嫋煙霧緩緩升起,而蕭天衣卻依舊無法驅散自己身心的疲倦。

身後的門推開,而他不用回頭就知道是龍銳。現在,隻有這個自己的絕對心腹可以進來。

“外圍守著的兄弟還是沒等到他們,內部也沒有發生遭遇戰。”龍銳走到了蕭天衣身側,說道:“他們應該還留在巴托城寨。”

蕭天衣微微點頭。

“很好。不愧是高更,在我獲得特赦以前,想盡辦法要殺了我啊。”

“先派人搜索吧,他能獲得的地圖有限,很快就能把所有人找到,然後一網打盡,一個不留!”

“你安排就是。你做事,我放心!”

龍銳看得出蕭天衣此時的疲憊,說道:“先別想太多了……你去休息一會吧。”

“傷亡比我預期大太多了。趙炎故意作壁上觀,不來援助。現在……我們這邊的人馬損失那麽大,就算殺了高更,也要提防他。”

“他敢學克裏兄弟,我第一個宰了他!”龍銳本來就是個絕世狠人,殺人宛如吃飯喝水一般,“你不用怕他,想幹掉他,隨時都可以!”

“城寨內,其實牆頭草多的是。我不可能把趙炎那派的人全部殺光吧,那樣會演變為全麵內戰的。現在,城寨內部,安全區域正不斷被壓縮,我又要在這個時候獲得特赦離開,現在內患比外憂更嚴重。”

蕭天衣很清楚,死了一個趙炎,還會有李炎,張炎。城寨內部對他的統治不滿的人越來越多。這群人本來就都是死刑犯,大多是寡廉鮮恥,兩麵三刀之徒。以前是可以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大秤分金銀,不介意他來做老大。但現在,每個人都擔憂他獲得招安離開城寨,是否還會一如既往傳遞地圖。

但想要城寨全體獲得招安,也是不可能的。如此一來,不患寡而患不均,底下的各種心思都上來了。克裏兄弟的叛亂雖然被鎮壓,但埃爾南還沒死,趙炎隻是明麵上騎牆的,暗地裏想造反的人更多。

“泄露我在九天街的肯定是趙炎。”蕭天衣對此心知肚明,“隻不過我現在沒有證據。”

二人沉默了許久。

龍銳拿出手機,下了指令,讓元墨直接負責搜捕高更一夥人。一旦找到,一定要將他們斬盡殺絕!

打完電話後,龍銳說道:“很快,特赦全民投票就會結束了。你走後,我會好好幫你管理好巴托城寨。你和唯書到了外麵,會有官方護衛力量保護你。那樣,就算高更不死,以如今他的能量,也動不了你們了。”

聽到龍銳這麽說,蕭天衣的目光才有了一絲神采。

他不會忘記,被法院宣判死刑的那一刻,他幾乎天旋地轉。

他沒有殺害過任何人,甚至家人全部死在高家人手上!可是,他卻被宣判死刑!

雖然合眾國已經多年沒有實際執行死刑,但那也是死刑,不是死緩!也許十年後,也許十五年後,某一日他就會被執行死刑!

在他被收押打入死牢的時候,沈唯書來找到了他。作為廢死團體成員的她對蕭天衣說,她一直希望能幫助更多冤罪的犯人,改變國家司法腐敗的嚴酷現實。

“我父親是國會議員,我們會積極推進刑法改革,第一步就是廢除死刑!我讀過你的案卷了,疑點和漏洞太多,肯定是有人施加壓力,故意將你的案子做成鐵案!”

當時,對本已經絕望的蕭天衣來說,沈唯書的出現,宛如神派遣到地獄拯救自己的天使。

他的死刑也許可以被解除!

他也許有一天可以走出監獄,再一次呼吸新鮮的空氣!

“蕭天衣,你一定要加油!”沈唯書那時候的笑容給了他無比振奮的鼓舞:“我相信一定可以改變這個國家的司法,讓真正有罪的人得到製裁!”

為了進行冤罪者人權運動,以及向政府提出全麵廢除死刑的請願,沈唯書靠家裏的背景,頻繁來監獄探視蕭天衣。一開始還是隔著玻璃窗,後來靠著沈唯書花錢打點,可以在沒有獄警的情況下,單獨在一個房間內見麵。

而因為孔方兄的開道,蕭天衣在監獄內的夥食質量,平時在外放風的時間都獲得了提升。最後,他積極參加監獄內的勞動,甚至可以戴著電子腳鐐,在監獄外進行勞作,開墾農地,修補道路。

蕭天衣至今都覺得,那是他入獄後最充實,最充滿希望的日子。他的家人已經全部死去,能給自己寄信,能親自來探視自己的,隻有沈唯書一個人了。

那時候,即使在鐵窗內,他也覺得外麵灑入的陽光充滿暖意。每當收到沈唯書的信,敘述廢除死刑活動的開展,建製派政黨的大選民調,而她則正在撰寫一本關於死刑廢除和冤罪方麵的報告文學書籍,很快就能付梓。

每次,他都會反複摩挲著信紙,幻想自己出獄後的未來。這個世界終究沒有完全舍棄他,這個世界還不是那麽暗無天日,邪惡能夠永久逍遙法外。

……

蕭天衣和沈唯書見麵的頻率,在國會終於開始商討廢除死刑法案的時候達到最頂峰。她會給蕭天衣帶來最新的報紙,告訴他……希望,將會到來。

一個偶然的機會……他知道了一件事情。

“你有……未婚夫?”

“嗯,我們兩家是世家,算是青梅竹馬吧。但長大以後,我覺得我們或許不太合適,他就是個滿腦子遊戲程序的理工男,對我現在所做的事情不了解也沒興趣……”

對蕭天衣來說,聽到“未婚夫”三個字的時候,他第一次感覺到巨大的失落感。

那個叫夏笠的男人,盡管他和這個人素不相識,但那一刻,他的第一反應是:這是個太過幸運的男人。

“其實……我們現在都沒什麽共同話題。他在我麵前侃侃而談的,什麽遊戲編程,遊戲設計的事情,我聽不明白也不感興趣。我和他談我在撰寫的書,他卻和他父親一樣,無視我們國家的腐敗現狀,隻是單純說要尊重法治精神,不要頻繁去請願……”

蕭天衣那時候下意識就說:“一個不懂珍惜你的男人,為什麽還要和他結婚?”

“我們家都是政治世家,都想借助對方在政府的人脈。這種事情,我沒辦法做主的。我很了解我父親……對夏笠,我雖然沒有多喜歡,但也不反感,將就著也能過一輩子吧……”

說到這裏,沈唯書露出一個自嘲的笑容。

“天衣……我發現,我現在和你談話,都比和他更有共同話題,聊的時間更長呢!”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凝視著蕭天衣無比俊美的麵孔,似乎意識到什麽不對勁,接著,臉忽然變得緋紅,低下頭來。

那一瞬,蕭天衣對素未謀麵的夏笠,從一開始的羨慕,到了嫉妒和……憎惡。

之後沒多久……

他等到了國會發布的新刑法。

死刑沒有被廢除。區別是,由國民來執行。

“為什麽有那麽荒誕的法律?”蕭天衣意識到,隻要他出獄,高家的人有一千種手段讓他去六層煉獄報道!

“我不懂,唯書,如果是要尊重民意,那為什麽不讓國民投票決定死刑犯是不是該判死刑?”

“新總統背後有軍火財閥的支持,加上最近民間控槍請願甚囂塵上……”沈唯書來到監獄探望蕭天衣的時候,也是臉色蒼白:“為增加槍械銷量,才頒布了這條法律,故意將所有死刑犯全部都投放到社會上來!”

“這群……草菅人命的政客!”

蕭天衣隻覺得眼前一片漆黑。

邪惡……

遠比他想象的,更加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