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佐丹奴植物園的玫瑰溫室的大門被人打開,穿著一件黑色大衣的艾德裏安在一片黑暗中走了進來,迎著月光來到了窗格之下, 溫室中的暖氣沁入他的身體,驅趕走身體中那一縷被夜風沾染上的寒意, 鼻尖有些緋紅的青年有些舒服地歎了口氣。

“迪克?”他在空****的室內疑惑地發出一聲輕輕的呼喚,“你到了嗎?”

空氣中彌漫著熟悉的玫瑰芳香, 四周的花朵依舊盛開得美好燦爛, 熱烈如火。

下一刻, 金色的星光點亮了花瓣, 天花板和牆壁四周的裝飾燈帶被人依次打開,將一片花海渲染得夢幻而又瑰麗。

紅發青年微微瞪大了眼睛, 看著從花海深處走來的男人, 他那張麵孔依舊如王子般俊美無暇,藍色的眼瞳比布魯斯韋恩的鈷藍稍淺一些,比超人的嬰兒藍又更深一些, 介於天空和大海的顏色之間, 溫柔而又深邃,剛毅而又勇敢,那是屬於理查德·格雷森的眼睛。

這裏是他和夜翼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迪克……”青年捏了捏自己的手心。

男人這樣的做法顯然給了艾德裏安一些無形的壓力, 他感到有些為難, 但對方似乎看出了他的窘迫, 並沒有提及自己的用心裝飾,隻是輕描淡寫地抬起手, 晃了晃手中的牛皮紙袋, 露出一個爽朗的笑容。

“餓了嗎?”

倚著花架, 兩人毫無架子地在地上鋪開了吃食。

艾德裏安看著手中漢堡上的包裝紙。

裏根家庭餐廳。

這是兩人一起去的那家餐廳。

“牛肉芝士漢堡和蘇打檸檬水不加冰, 我沒記錯吧?”迪克把吸管插進飲料杯中遞給他。

艾德裏安愣了愣,伸手接過他手中的飲料杯,指尖卻在無意中不小心蹭到了對方的指節,他身體一顫,杯子就要跌落之際,被另一隻手牢牢接住。

“小心。”男人替他握住了杯子。

兩人之間的距離拉近了一些,艾德裏安隻是瞥了一眼他的眼睛便望向了別處,他掩飾性地接過杯子喝了一口水。

帶著氣泡的檸檬水,入口微甜,然後便漸漸能品嚐中檸檬的酸澀,餘味悠長。

“嗯!”迪克自顧自咬了一口漢堡,鼓著腮幫子咀嚼著,點了點頭,“他們家的漢堡味道還是一如既往的好吃!”

艾德裏安跟著咬了一口漢堡,牛肉口感細膩,芝士香氣醇厚,食物還是溫熱的,沒有因為放的太久而失去風味——顯然這是剛做出來的。

“我以為他們一個小時之前就關門了。”他道。

“我告訴瑪麗說如果她願意延遲一些營業時間的話就給她五倍小費。”迪克道,“畢竟漢堡涼了味道可就不一樣了——現在看來這錢出得很值。”

“瑪麗?”

“就是那家餐廳的店員。”男人回答,“她還讓我給你帶來一個問候呢。”

艾德裏安想起了那個金發微胖的女服務員,神色有些複雜。

一般人可不會特意去記一家隻是路過的餐廳服務員的名字,除非是熟客,難道說男人經常來植物園附近的這家餐廳用餐嗎?可是這裏距離警察局和韋恩莊園都有一段距離,他為什麽要頻繁來這裏呢。

理由兩人都心知肚明,可誰都沒有點破。

男人是個很擅長和人打交道的性格,他懂得語言的藝術和交往的分寸,紅發青年一邊品嚐著手中的美食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聊著天,兩人之間的氛圍古怪而又融洽。

等到食物全部沒入腹中,艾德裏安才緩緩開口道,“謝謝你的夜宵,迪克。”

“這不算什麽。”男人輕笑了一聲,轉頭望著眼前的紅玫瑰花海,狀似不經意地說,“我們還是朋友不是嗎?”

青年驀地頓住了,他看到了對方漫不經心的語氣下掩蓋的試探和卑微。

那種卑微本絕不應該出現在迪克·格雷森,這位天之驕子,曾經的黃金男孩身上的。

艾德裏安眼中劃過一絲不忍。

“就隻是朋友那麽簡單嗎?”

身旁傳來青年反問的聲音,男人像是被人點了穴一樣猛地僵住,好半天才扭過頭,望向身旁自己曾經……到現在依舊喜歡的人。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那一刻眼中流露出來了多麽明亮的希冀。

“我們可是生死之交,不是嗎?”紅發青年搭上他的肩膀,想要用一個玩笑驅散對方的傷感,他的語氣堅定,“可以托付全部信任,共患難的摯友。”

迪克怔了怔,眼中的希冀慢慢黯淡下來。

“當然。”他想要露出一個釋然的微笑,可卻隻勉強**了一下嘴角,“我們是生死之交……”

胃裏有一股苦意返了上來,是牛肉變質了嗎?迪克覺得自己鼻頭發酸。

但他知道,青年這樣做,是在為他留下最後的顏麵。

在這段短暫如幻夢的感情中,他是這樣冷酷,卻又是如此溫和,他在澆滅他的愛情的火苗時,委婉得像是一個會給被害人打麻醉的殺手。

這一切像是偶然又像是必然,羅賓這個名字不再屬於他,紅發的艾德裏安也不再屬於他。

青年想要起身,卻被一隻手拉住了手腕。

“ 那些不是我的幻覺對嗎?”

艾德裏安身體一僵,轉過頭,望向那雙湖藍色的眼睛。

“在那座島上發生的一切。”男人的喉結滾動,眼神就像是正在等待宣判的死刑犯,“你曾經對我說過的話,都是真的嗎?”

他想要知道,他展露在他麵前的一顰一笑,到底是真情實感還是逢場作戲。

艾德裏安張了張口。

他不想要再給他任何可以挽留的希望,那樣隻會讓結束的疼痛來得更加磨人。

“…… 我很抱歉,迪克。”

男人的眼睫顫了顫,臉上忽然流露一絲脆弱。

“我明白了。”他終於露出了一個笑容。

手腕上的手鬆開了,那灼熱的溫度像一個環還緊緊扣在青年皮膚上。

男人深吸了一口氣,像是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緒,用輕鬆的語氣道,“我要離開這裏了。”

“……你要回布魯德海文了?”艾德裏安一怔。

迪克點了點頭,“我已經申請了警局的崗位調整,明天就走。”

“布魯斯他們已經知道了,所以,這次,我是來單獨和你道別的。”

“……謝謝你,艾德,遇到你是我的榮幸。”

艾德裏安看著對方從他身旁站起來,逐漸走遠。

他心中忽然少了一塊什麽似的。

男人已經走到了門邊。

“騙你的。”身後傳來青年的聲音。

像是被什麽東西擊中了一般,男人停在了原地。

“我很抱歉,迪克,抱歉我騙了你那麽多次。”紅發青年站在他五步遠的地方,他的眼角有些微微泛紅,“可我發誓,你在島上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實的我,我說的,我做的,我所展現在你麵前的,都是我的真情實感。”

“我喜歡過你。”

那一刻,強烈的不甘驅使男人轉過身去,問出了他一直想問的那個問題。

“那你為什麽……”

為什麽要離開?為什麽選擇了傑森?就因為你們是青梅竹馬?

“因為我們不屬於彼此!”艾德裏安打斷了他的話,“艾德裏安和迪克可以在一起,可是血刺藤和夜翼不行。”

“難道紅頭罩就可以嗎?”

紅發青年用沉默做出了回答。

“你值得更好的,迪克,對不起。”

“……”男人張了張口,沒有再說出任何蒼白無力的反駁之語,他知道一切已成定局。

他臉上浮現出一層苦笑,“你不是第一個那麽說的了。”

青年臉上浮現出歉意,“真的對不……”

“沒關係。”男人打斷了他的道歉,他聳了聳肩,像是徹底放下了,“謝謝你告訴我這些,真的。”

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我會保存好這些美好的回憶。”

青年靜靜地望著他,碧綠的雙瞳在金色的燈光下更顯得蒼翠欲滴,他什麽都沒有說,可又像是什麽都說了。

男人眼神中閃過一絲傷感,但很快又消失無蹤,他灑脫地轉開話題,“下次歡迎來布魯德海文做客,那地方比哥譚好多了。”

“我一定會去的。”青年認真地看著他。

男人勾了勾唇角,拋開這些陰霾,他依舊是那個正義的警察,永遠活力四射的蒙麵義警,獨一無二的迪克·格雷森。

“……我會等著你,我的朋友。”

他拉開門,風鈴聲響,藍鳥飛入了夜風之中,消失無蹤。

青年站在原地,看著緩緩合上的門,出了很久的神。

……

……

被子被掀開,一具有些微涼的身軀貼上了男人的後背,玫瑰的香氣侵襲到鼻尖,他在半夢半醒中轉了個身,摟住了身後鑽進來的紅發青年。

“我還以為你今晚不會過來了呢。”男人聲音沙啞,帶著濃濃的困意,“為什麽你的手這麽冷?”

“我睡不著,出去吹了會兒風。”

男人把腦袋埋到對方脖頸裏嗅了嗅,“你出去吃東西了?芝士的味道……”

“嗯……”

“聞起來很不錯……”

“下次帶你去。”

“好……”男人的聲音越來越輕,他埋在他的鎖骨上,呼吸逐漸綿長,又複陷入了夢鄉。

艾德裏安靜靜地注視了他一會兒,抬起手,撥開他額頭的白發,在他的額頭落下一個清淺的吻。

“我愛你,傑森。”他用氣音說道。

摟在自己腰上的手臂驀地一緊,那綿長而又均勻的呼吸聲頓住了。

“你剛剛說什麽?”傑森·陶德閉著眼睛支起身體,硬是掙紮著從睡意中擺脫出來,他睜開眼,揉了一把淩亂的頭發,用一種不敢置信地表情看著身旁的紅發青年,嘴角的上揚壓抑不住。

“什麽呀。”艾德裏安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你在做夢吧。”

“夢裏怎麽可能有這種好事。”傑森已經清醒過來了,他翻過身撐到紅發青年身上,不依不饒地逼問,“怎麽了?突然這麽嘴甜,就因為偷偷溜出去吃獨食?”

“你不是睡著了嗎?”紅發青年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我能睡著嗎?”男人反問這個始作俑者,“是誰說要自己一個人一個房間睡?”

“是潘尼沃斯先生說的。”艾德裏安拒不承認。

“……”傑森歪著嘴角露出一個痞氣十足的笑,“剛剛說的話,再說一遍。”

“我說什麽了?”

“你說呢?”

“……”艾德裏安一臉無辜。

“很好,你不說是吧?”男人捏住他的腳踝托起他的腿。

“你要幹嘛?”

“……真是個經典的問題,你想要我怎麽回答?”

“別鬧!”

“誰在鬧?誰半夜把我吵醒,還偷親我,嗯?”

“我隻是來睡覺的!”

“這就滿足你的要求。”

“哈哈哈哈哈不要……”

……

春色滿園關不住,即便是莊園的牆壁也擋不住曖昧的聲音。

不需要睡眠的熬夜達人提摩西·德雷克坐在電腦桌邊,默默地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戴上了自己的隔音耳塞,雙眼露出不屬於他這個年齡的滄桑。

“哎,年輕人……”

……

“我也愛你,艾德裏安。”

攀至頂峰的餘韻還未散去,紅發青年在耳畔聽到男人低沉的聲音。

一道淺淺的笑意浮現在眼中,他抬起雙手,回抱住了男人寬闊溫熱的脊背。

“再來一次?”

作者有話說:

我說下章完結有人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