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前陣子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逃學事件, 但古恩夫人的寄宿學校很快便恢複了平靜，此刻正是晚飯時間，餐桌上擺放著豐盛的食物。長長的餐桌兩側坐滿了正在狼吞虎咽的孩子們, 而穿著黑色長裙，盤發一絲不苟的老婦人則坐在最上首, 舉止優雅地進餐，斯賓塞終於替代了艾德裏安的位置, 此刻正趾高氣揚地坐在了古恩夫人的右手邊, 他的跟班萊利坐在他的側邊。小胖子麥克則坐在了斯賓塞原來的位置, 古恩夫人的左側。
叮咚——
門鈴被敲響了。
餐廳裏驟然安靜下來。
女人抬起眼眸, 環顧了一圈眾人，右手中還拿著那把沾著牛排血的餐刀。
“斯賓塞。”古恩夫人努了努下巴, 一邊拿起餐布將餐刀緩緩地擦幹淨, 語氣莫測，“去看看是哪位客人。”
“是。”
發色發黃的大男孩從位置上站起身，走到門口拉開門, 頓時眉梢一挑, 麵露戲謔，“傑森·陶德，你還有膽子回來？”
“做賊的都不心虛, 我為什麽沒膽子回來？”
穿著紅衛衣的黑發男孩站在校門口, 麵色不虞, 在他身後，一個披著黑色披風的高大身影從一側緩緩踱步而出。
斯賓塞的眼神變了, “蝙……蝙蝠……”
在男孩的仰頭注視下, 那巨大的陰影一步一步的靠近, 斯賓塞被震懾得訥訥說不出話來, 而另一側，餐桌上的女人終於放下餐具站起身來，轉過身的那一瞬，眼神從銳利精明無縫過度到慈祥溫柔，用和藹又帶著些訝異的語氣道，“蝙蝠俠先生，是你？”
男人沉默著沒有說話，而費伊·古恩卻已經看向了他身側的黑發男孩，“看來傑森這個孩子和你很有緣分……居然能夠三番四次地碰到你——傑森，你到哪裏去了，大家都在急著找你。”
“省省吧，老太婆，你的偽裝都已經暴露了。”傑森·陶德對於老婦人虛與委蛇的關切不屑一顧，直接將手中捧著的一遝文件摔在地上，那是被費伊·古恩鎖在保險箱中的，關於她暗地裏進行贓物交易的記錄，“我們是先去你的辦公室黑了你的保險箱才走的正門。”
他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個黑色絨盒，打開來，驚豔地吹了聲口哨，“看來最近風聲緊，你的贓物不好出手了？”
他將盒子裏那枚碩大的綠鑽戒指對著女人晃了晃。
老婦人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淡了下來。
“好吧，兩位男士，我想有一點我們彼此都很清楚，這是我的學校。”
在她身後，男孩們放下餐具，從餐桌底下拿起了一杆杆黑漆漆的M16自動步|槍抵在肩上，子彈上膛的聲音整齊劃一，槍口瞄準了麵前的蝙蝠俠和男孩。
“哇哦。”傑森下意識地收攏戒指盒子，然後退後了一小步，斜過眼看了一下一旁的蝙蝠俠，“看吧，我就說這老太婆資本雄厚，不太好對付。”
“傑森，淘氣的孩子。”費伊·古恩的語氣有些遺憾，但神情卻很淡漠，“你不應該再出現在我麵前的。”
“我的孩子們。”老婦人唇角微勾，“給我殺了他們。”
槍聲如暴雨般響起，蝙蝠俠倏地掀起防彈披風格擋在傑森·陶德麵前，將人往門外一推。
“待在外麵！”蒙麵義警用嘶啞的聲音怒吼了一句，帶上了學校的大門。
還沒反應的傑森險些一屁股摔倒在台階上，他有些不甘心地大吼一句“瞧不起誰呢？”就要上去拉開門。
砰！
門上多了個碗口那麽大的洞，子彈擦著男孩的耳畔飛過去。
傑森動作一僵，轉過身麻利地躲到石牆下麵蹲著。
“……待著就待著。”黑發藍眼的男孩在槍林彈雨、盆器傾側、嘶吼哀嚎的配樂聲中忿忿道。
……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吧，裏麵的動靜消停了。
男孩正好奇地從窗口往裏張望呢，門被打開了，蝙蝠俠獨自從裏麵走了出來，抬起手正了正麵罩。
“結束了？”傑森·陶德倏地站起身，來到男人身旁，順便往裏麵張望了一眼，好家夥，拆遷大隊來了都沒這兒拆的幹淨，那漂亮的歐式複古餐廳被砸得七零八落，食物噴濺得四處都是，通往二樓的木質樓梯從中央斷裂，地板上，牆麵上全是大小彈孔，鼻青臉腫的男孩們地被用磁力蝙蝠鏢上的鉤索分堆綁在一起，正在牆角灰頭土臉地看著他。而那些槍支則被堆放在另一個角落。
古恩夫人被單獨拷在壁爐邊上，女人那向來精致的盤發此刻鬆鬆垮垮的，長裙一角被撕裂了，上麵還沾著食物的殘渣，臉上一側顴骨紅腫，眼神惡毒而又憤恨，看著好不狼狽。
在女人身旁，還有一把槍管歪曲的M16，可想而知當時的戰況有多激烈。
“你朋友並不在古恩夫人這裏。”蝙蝠俠說道。
“啊，哦。”傑森轉過頭，下意識地瞥了眼蝙蝠俠戴著戰術手套的雙手。
居然能徒手掰槍管，這還是人嗎？所以說蝙蝠俠到底是有沒有超能力？
“等等，你說什麽？”男孩慢半拍的反應過來。
難道說，他們這是……鬧了個烏龍？
“……我讓人查了大巴車，你朋友並沒有上車，他應該是在車站遭遇了扒手行竊，你想想有沒有其他方式聯係他。”
“……但是我們都沒有手機。”傑森撓了撓頭，“我……我回去看看吧。”
蝙蝠俠對著對方伸出手。
傑森有些猶豫地看著那隻寬闊的手掌，慢吞吞地把自己的小手放在上麵，然後抬起頭看蝙蝠俠。
蝙蝠俠：“……”
“怎麽了？”
“戒指。”
“哦！哦……”傑森像觸電了似的“嗖”地一下抽回手，然後從口袋裏掏出那個裝著綠鑽戒指的盒子放到男人手上。
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
“你……你要怎麽處理這枚戒指？”
“晚點我會把它拿給詹姆斯·戈登。”蝙蝠俠帶著傑森回到蝙蝠車上。
“你是說那個警局局長？”
……
蝙蝠車呼嘯而去，傑森帶著蝙蝠俠回到了爛尾樓的秘密基地，本來不抱什麽希望，卻意外地在基地房間裏發現了“失聯”的艾德裏安。
紅發少年抱著毯子垂著腦袋坐在角落，不知道是不是氣溫的原因，他好像在瑟瑟發抖。
“艾德？太好了，我還以為你被古恩夫人抓走了。”男孩高興地跑過去，他因為剛才的事情有些太過興奮，此刻無意間忽略了好友的不對勁，也沒注意到對方穿著的衣物和白天並不一樣。
再被傑森叫住的那一瞬，少年沒有立刻抬起頭，而是渾身一僵，然後才抓著毯子慢慢抬頭，“傑森，抱歉……車站那裏，發生了一點事。”
“我知道，我都聽說了……”
少年臉色一白。
“不就是丟了行李嗎？沒事的，丟了就丟了，這不是你的錯。”傑森在他麵前蹲下，“你人沒事吧？”
少年搖了搖頭，視線瞥向他身後站著的人的一刻，瞳孔縮了縮。
“我在樓下等你們。”一直在假裝透明人的蝙蝠俠識趣地轉頭沒了。
“呃……”見人走了，傑森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這是意外，我不小心又被蝙蝠俠抓了個現行，然後……我沒溜掉，隻好帶著他來了，往好處想想，至少以後，費伊·古恩不再是我們的煩惱了，那個女人和她的那幫小兔崽子們都落馬了，我親眼看見蝙蝠俠把他們打得屁滾尿流……你不知道，那場麵……”
傑森說到興起，結合自己的想象把當時的場景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通。
“你是沒見到那女人最後挫敗的樣子，還有斯賓塞，最後還在那裏瞪我呢……可真是解氣。”
“你們去學校了？”少年沒附和他，而是問道，“你人沒事吧？”
“我當然好得很。”傑森搖頭，這才察覺對方的情況不太對勁，“你呢？怎麽臉色這麽白，聲音也怪怪的，是生病了嗎？”
“可能是有些著涼。”艾德裏安回答。
“真的？你確定不要去醫院看看？”
“不用，我沒事的。”艾德裏安回答。
見他堅持的樣子，傑森沒再說什麽，而是支支吾吾地提起了另一件事。
“有個事情想和你商量，就是……咳咳。”傑森又扭過頭看了一眼門口，確定沒有人，才湊到少年跟前，小聲道，“我聽說那個布魯斯·韋恩，就是那個哥譚闊佬，他有興趣收養小孩，蝙蝠俠說可以把我們推薦給他，艾德，你怎麽看？”
那是蝙蝠俠在車上和他提的，傑森能夠敏感地察覺到，這個黑漆漆的大蝙蝠是真的對他的誤判感到抱歉，想要做出自己的補償。發生了剛才的事情之後，男孩心中對蒙麵義警的印象有所改觀，也不像之前那樣對他的話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了，故而倒是認真地思考了一番。
“布魯斯·韋恩？韋恩集團的董事長？”
“嗯，就是他。”傑森點了點頭，“那個闊佬之前也收養過一個流浪兒，就是那個飛翔的格雷森，我以前還在哈利馬戲團看過他的表演……布魯斯·韋恩收養了他，還資助他去外地上大學呢……而且韋恩是真正的老金一族，應該還算靠譜？”
艾德裏安點了點頭，“這確實是個好機會，傑森，你應該接受蝙蝠俠的好意。”
“其實我也覺得還不錯。”聽他這麽說，傑森放心了，他拉著對方站了起來，“跟我走吧，艾德，我們能一起過上好日子了！”
“不，傑森，我很為你高興，但我已經決定要離開這裏了。事實上，我是來辭行的。”
“什麽……等等，你要一個人離開嗎？”傑森的眼神一下子慌了，他瞬間改變了口風，“那我也和你一起走。”
“不，我和你不一樣，傑森，別為了一時衝動做以後會讓你後悔的事情，你比起我更適合留在哥譚。想一想，你好不容易才搭上了蝙蝠俠這條線，能夠和哥譚最頂流的人物扯上關係，有了布魯斯·韋恩的人脈，以後你出人頭地、平步青雲就是簡簡單單的事情。如果是你的話，說不定真的能給這座城市帶來一些改變。”
“可是你也可以……”傑森還想說服對方。
“不，我已經決定要離開這座城市了，傑森，我很抱歉。我們就在這裏分道揚鑣吧。”
“艾德裏安……”男孩眨了眨眼睛，重情重義的他看起來就是要哭了。
“別這樣，以後我會找機會給你寫信的，我們保持聯係，好嗎？”少年安慰他，“我發誓。”
“……拉勾。”傑森抬起手。
“拉勾。”
男孩們把小指勾在一起，大拇指並著大拇指。
“我，艾德裏安·奧提斯，會把傑森·托德當做永遠的好朋友，說謊的人要吞一千根針。”
“我，傑森·托德，會把艾德裏安·奧提斯當做永遠的好朋友，不然我吞一萬根針。”
“好了，這下你相信了？”
“……”男孩還是鬱鬱寡歡。
少年帶著對方下了樓，在蝙蝠車前主動擁抱了一下對方，“祝你幸福，傑森。”
“你也是，艾德。”
少年目視著蝙蝠車絕塵而去，臉上的最後一絲笑容漸漸淡去，淡淡的陰霾籠上那雙碧綠的眼瞳，像是在池水中注入了一團墨色，他注視著命運的軌道在這裏錯開，他知道，從此以後，艾德裏安和傑森，將走向了全然不同的道路。
因為他……已經不再擁有追求光明的資格。
即便是敏銳如蝙蝠俠也想不到，就在幾十分鍾前，這個相貌如同天使一般弱不禁風的男孩，是如何化身為令人恐懼的惡魔，在那被青藤環繞的奢華莊園之中，犯下了令諸神都無法饒恕的罪孽。
那是一樁驚駭一時的血案，被哥譚人評為毒藤女犯罪生涯中最殘忍的恐怖行徑之一。中東石油富豪赫勒敦·伊本·艾什勒弗在他名下私邸遇襲，隨行所有工作人員，包括秘書，翻譯，保鏢，仆人數十人，無人生還。有人猜測他是因為自己的收藏品惹怒了毒藤女，才慘遭報複，但事實的真相卻已經隨著當事人一起被埋葬。
沒有人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也沒人知道，親曆這一切的人當中，還有一個幸存者。
亦或者說，是那個真正應該歸咎的凶手，毒藤少年。
作者有話說：
插敘中的插敘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