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半夜喊她囡囡的人

“你拿到了?”

老處女的眼神明顯帶著懷疑。

周鬱連忙點頭,眼睛一眨不眨的回望著老處女來顯示自已的底氣,“拿到了,隻是還有後續跟進,我跟學長想再跑一趟。”

“是的,主編,昨天我從警局那邊出來的時候,給周鬱打過電話,知道老太太沒醒,就建議她在那兒耗著,別動,警局這邊並沒有接到家屬的舉報,我當時覺得這事兒挺蹊蹺的,因為我這邊嫌疑人二十四小時後才能放出來,我就先回單位打了卡,然後又回警局蹲了點。”張學寬笑意誠誠的看著老處女幫周鬱圓話。

老處女的眼神在兩人之間遊移了一會兒,似乎在揣測著什麽。

周鬱靈機一動,連忙拍了下腦門,“主編,我昨天等到老太太醒來之前,跟她家的子女簡單了解了一下情況,當時錄了音,還有老太太醒來之後,我也錄了幾句,這會兒,錄音筆在我包裏呢。”

這是有實物證據了。

“拿過來,我聽聽,要是沒有價值,就不用跟進了。”

周鬱和張學寬從老處女辦公室出來的時候,已經快到上午九點了,兩人沒在辦公室多停留,各自拿了手頭的東西,直接出了辦公室,叫了電梯,下樓。

直到出了辦公樓,周鬱才悄悄吐了吐舌頭,不好意思的看著張學寬道謝,“學長,真是謝謝你了。”

“嗬,舉手之勞。”張學寬不甚在意的擺了擺手,指著自已的車,“走吧,咱們一塊到醫院。”

周鬱點頭隨行,對於張學寬這樣不問事由的幫她圓場,心裏很感謝。

醫院裏被打的老太太還在休養,周鬱和張學寬趕到的時候,除了老人的兒子在護理,還有一個陌生的身影,以年紀推斷,周鬱猜測應該是老太太的老伴。

老太太的兒子顯然是記住了周鬱,看到她,起身讓坐的時候,順便問道:“周記者,我媽的事兒,什麽時候能上報?”

“上什麽報?”坐在病床邊一直垂首的老頭兒突然抬起了頭,目光不善的看了一眼自已的兒子,隨後,又把不善的目光落到了周鬱身上,皺了麵皮的眉頭蹙緊,“你們是什麽人?”

“大爺,我們是《晨光》雜誌的記者。”張學寬上前一步,側擋在周鬱的身前,麵容溫淡,客氣有禮。

老人顯然對於記者這兩個字比較感冒,灰暗的瞳仁瞬間有陰霾掠過,“記者跑這來幹什麽,我們就是普通的老百姓,不需要記者采訪,你們趕緊走吧,該幹什麽幹什麽去。”

“爸——”

老太太的兒子聲音明顯帶著詫異和不滿。

周鬱聯想到張學寬確認的打人者被放,這會兒,老頭和老頭的兒子明顯截然不同的態度,幾乎下意識的斷定,這事兒,一定能拔了蘿卜帶上泥。

心裏猜測成形,她便開口試探道:“大爺,大媽被打後,打人者隻受了不到二十四小時的拘留就被放了出來,如今大媽還在醫院住著,我們想知道,打人者有沒有良心發現,到醫院來看望大媽?”

“放了?”最先控製不住情緒的,果真是老人的兒子。

他目光瞠大,幾乎是不可置信的看著周鬱,想要確定她說的真偽。

周鬱認真的點了點頭,悄無聲息的開了錄音筆,然後才道:“的確放了,昨天半夜放的人,我學長一直在外麵等著,派出所那邊給的說法是,家屬不追究。”

“不追究?”老人的兒子目光直接對上了張學寬,看到他確認般的點了頭,然後,又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已的父親。

老人被兒子的目光看的有些惱,剛剛蹙起的眉頭就沒有舒展過,這會兒,眸間不掩厭惡之色的瞪視著周鬱和張學寬,揮著手攆人,“行了,你們記者就愛唯恐天下不亂,有那心思去跟那些貪官汙吏鬥智鬥勇去,跑咱們小老百姓跟前,挑唆什麽是非。”

“大爺,你這話說的不對。”

張學寬剛反駁一句,老頭就惱羞成怒了,“什麽對不對的,我隻知道現在你們的出現,影響了我老伴休息,如果我老伴因此有什麽三長兩短,到時候我一定會讓你們兩個以命抵命。”

謔——

這是打算訛人的節奏嗎?

周鬱真有幾分哭笑不得,要不是場合不對,或許,她真要發揮一下暴脾氣,跟老頭辯上一句,你丫的,老伴被人打了你悶不吭聲,我一記者來幫你討公道,你到是能耍橫了,難不成記者的腦門上都寫著活該被欺負?

顯見,在老頭情緒這麽激動的情況下,采訪是沒法做了,不過,周鬱耍了個小心眼,在離開之前,剛剛被她捏在手裏的錄音筆,這會兒趁亂,塞到了老太太的病床被子下麵。

離開病房,張學寬有點不甘心,明擺著有劇情,卻沒法探知,他躊躇著步子,不情不願的挪著。

周鬱覷了一眼後麵的關的嚴嚴實實的病房門,悄悄的舒了口氣,然後扯了一下張學寬的胳膊,小聲道:“學長,你等我一下。”

呃?

張學寬不解的看著周鬱,看她問了路過的病人哪有護工,看她順著別人指的方向快速的跑了過去,然後,他沒聽到她跟那個護工說什麽,隻看她從包裏拿出一張紙幣,隔了一些距離,他看不到紙幣的數額,不過下意識的已經猜到了什麽。

幾乎是一瞬間,他的眉頭就皺了起來。

周鬱跟護工達成了共識,然後又低聲交待了兩句,留了電話號,接著就轉身朝著張學寬的方向走了過去。

“學長,咱們在這附近呆一會兒吧。”

“你剛才做什麽了?”

張學寬的聲音雖然不厲,可是臉色卻不大好看。

共事以來,好像,這還是張學寬頭一次用這樣冷漠的麵色看著她,周鬱一時不解,詫異的揚了揚眉,並不隱瞞,“出來的時候,我把錄音筆塞到老太太的被子裏了,我覺得那個老頭的情緒不對,像你說的,裏麵應該會有什麽別的故事,既然不方便當咱們的麵說,咱們離開,老太太的兒子不可能無動於衷,所以——”

“你買通護工,想讓她一會兒幫你把錄音筆拿出來,然後要是查到有用線索,就可以直接使用,對嗎?”

張學寬截斷了周鬱下麵的話,清楚的道出了她的目的。

雖然他的態度不怎麽好,可是周鬱並沒意識到這樣做有什麽不對,所以,痛快的點了點頭,笑著眨了眨眼睛,“學長,你不會想誇我聰明吧?”

張學寬靜默片刻,看著周鬱沒有言語,他的臉色依然很冷,很涼,不帶半分溫厚之色,他直視著周鬱的眼睛有幾分咄咄之意,“你知道狗仔和記者的區別嗎?”

“啊?”

“你入學的時候,你的導師是怎麽給你講述記者這個行業的?”

“呃——”

周鬱上學的時候,並不算是個好學生,雖然她的成績不太差,可是因為要打工賺錢養活自已,所以,她缺堂的時候也不少,要不是看著她乖巧,或許有幾個苛刻的老師都要給她掛科了。

不過,對於傳媒這一行,她一直都是鬥誌昂揚的,可是學長——

周鬱疑惑的看著張學寬,似乎並不理解他這會兒情緒波動所謂何來?

醫院的走廊裏,來來往往病人、家屬,醫生、護士,行走匆匆,皆不停留,而她和張學寬,像是兩柄對峙的劍,就這樣停留在病房與病房之間的走廊上,不進,不退。

周鬱漸漸感覺到張學寬咄咄的視線中有一種情緒,叫做失望。

忽然,她像是了然了什麽,頓悟了什麽,唇瓣蠕動時,她說,“學長,我做錯了,是嗎?”

“你覺得呢?”張學寬似乎並沒有放鬆對周鬱的拷問,隻不過,他咄咄逼人的目光開始收斂。

周鬱斂了眉,不敢再有剛才耍過小聰明的慶幸之色,而是開始自我檢討,“我好像學了個壞習慣。”

的確是壞習慣。

張學寬幾不可聞的鬆了口氣,其實,他也知道今天這事兒做的有點多管閑事兒了,可因為是周鬱,因為在一個新的環境下,他碰到了同一個學校出來的學妹,一個與他有同樣夢想的女生,他覺得他們該是有同樣的目標,共同激勵著前行的,哪怕一路荊棘,可因為路上有夥伴,互相鼓勵,互相敦促,在事業成熟起來的時候,他可以回首說上一句不孤獨,那將是他最美好的願望。

可是當他把藍圖畫的很偉岸的時候,突然發現,他並肩前行的戰友準備掉隊了,這是絕對無法容忍的。

張學寬知道周鬱以前做過娛記,聽說沒畢業的時候,就打這樣的零工。

娛記時常被人罵做狗仔,因為他們死皮賴臉追八卦,沒皮沒臉的攪動事非,雖然他們也學過傳媒,也有很好的教育背景,可是在張學寬心裏,那絕對不是一個正經的記者該幹的事兒。

《晨光》是有別於那些八卦小報的雜誌,他的辦報方針與雄厚的資金背景,完全有能力托起像他這樣有夢想的記者在裏麵徜徉,站在這樣的平台上,他有光明正大的資本,所以,他不能忍受像周鬱這樣用小偷小摸的行徑,去挖新聞,那跟偷竊者有什麽區別?

會玩文字遊戲的人都明白同樣的故事,換個人物,換個時間,就可以擺脫法律責任的追究,可道德的約束與良心上的譴責,將會在很多年以後,如影隨形。

此時此刻,張學寬在周鬱眼裏,不單純隻是一個學長,也不單純隻是大她幾歲的男生,而像是一個長者,一個在她即將迷路的時候,拉著她的手腕,將她拖回正軌的長者,他用語重心長的態度對她說,“周鬱,如今我們行走在幕後,隻用文字記錄世間百態,可總有一日,我們會走向幕前,那個時候,我們可能正隨著鏡頭穿梭在各異的空間中,或許艱難,或許險阻,可我們終將會笑的真誠,受人尊重。”

周鬱從來沒跟張學寬聊過夢想,聊過未來,她的生活,從離開那個城市,離開那個家,就隻變成了當下,努力活好當下。

可是此時,此刻,張學寬的話,好像為她插上了翅膀,讓她可以痛快暢遊在未來的理想中,不可自拔。

“學長,我去道歉。”

她沒有對張學寬說謝謝,隻是眸光篤定的轉了身,重新走向了那間病房。

這一年,她二十三歲,經曆過人生中拿不起放下不的難,也經曆了一場重新認定人生目標的蛻變,她把謝謝說在了心裏。

時光的腳步在時間與分針的交替中,漫不經心的邁過了兩個春秋,而這一年,她已經二十五歲,確定了自已的目標,喁喁獨行。

兩年的厚積薄發,《晨光》已經悄無聲息攀爬上了業界前列的位置,而這兒,顯然還不是《晨光》元老們滿意的位置。

老處女升任總編,張學寬升專欄主編,周鬱底下也有個小團隊,她是張學寬專欄下麵一組的組長。

十一剛過,周鬱出差歸來,例行公事般的向淩晨打電話報告行蹤,“我剛下飛機,你那邊要是需要打掃,可能最快也是晚上。”

“不用,明天再來吧。”

電話裏,資本家的聲音依然透著忙碌的慵懶。

周鬱覺得能將忙碌和慵懶這兩個詞用在同一個時間段的人,或許就數最會享受生活的資本家了吧?

作為欠債人,這兩年,周鬱也數次履行了職責,偶爾冒充一下資本家的女朋友,偶爾再充當一下家政小姐,將資本家的公寓打掃的清潔幹淨,當然,在資本家跟朋友聚會的時候,若有需要,她也會安靜的陪在他身邊,不言不語。

少言,曾經條款上的要求,到成了她兩年來緊隨不忘的原則。

不過,對於這麽大的一個債主,隻滿足他這麽小的要求,周鬱覺得自已還是蠻占人家便宜的。

掛了電話,出了機場,一同出差的同事已經在車上等她了,瞧她推著箱子走過來,笑著招手,“組長,剛剛大夥說晚上HAPPY,你要不要湊上份子?”

周鬱笑著搖頭,這幫家夥,指不定把份子都分好了,留個大頭給她。

哎,人窮,HAPPY也受限製啊。

同事們輕噓一聲,雖然對這樣的情形見怪不怪了,不過,還是有自認膽大的試探著問,“組長,你一個人每月拿那麽多錢,還不參加任何娛樂項目,是不是背著咱們幹了什麽好事兒啊?”

周鬱從不跟人說她舉債過億,一來,這是自已的私事兒,二來,這麽大的債額,她一個無權無勢的小白人,說出去,也沒人信啊,所以,她每次都拿了預演好的借口搪塞回去,“姐姐我做好事不留名,等到老了享後福呢。”

撲哧。

隨著周鬱坐到了副駕駛,車子行駛在夜色的街道上,後排的同事兒便笑開了,“組長,雖然我人微力薄,可你看看有沒有我發揮餘熱的機會,好歹咱也休個老來無憂唄。”

“呸,你還是別想著老來無憂了,趁早把要翻掉的船扶穩才好。”

樸圓圓指著小組裏有名的花花公子,笑著打趣回去。

“組長,你看,圓圓姐人身攻擊。”花花公子戚頃捏腔拿調的挽著籃花指,噘著嘴一副受傷的模樣向周鬱告狀。

周鬱透過後視鏡看著後邊兩排笑鬧一團的組員,無奈的搖了搖頭,撫額給司機指路,“一會兒我在路邊下車,你們別玩的太晚了,明天休息,後天早上不許遲到。”

“組長,大晚上的,送你到家吧。”花花公子玩的一手紳士風度,獻起殷勤,手到擒來。

樸圓圓笑著嗔怪道:“要不要戚公子親自送組長上樓呢?”

“自然是求之不得啊。”

打蛇隨棍上,戚頃是半點含糊都沒有。

周鬱隻作聽不見,等到司機停下車的時候,毫不猶豫的拉開了車門,拿出了自已的行李,跟同事們說了再見,然後示意司機開車。

夜風帶著微涼,在十月的晚上吹在身上,隻覺得涼爽,舒適。

這裏離家不遠不近,走的話,差不多半個小時吧。

若是平時下班早,來了閑情逸致,或許周鬱真就徒步走回家了,不過,今天出差回來,有些累了,所以,她站在路邊等車。

不堵車的時候,出租車很好打。

周鬱不過等了一小會,就有輛空車開了過來,招手攔車,下意識的在上車前,看了一眼車牌號,然後上了車,報了小區地址,她就開始打電話,“喂,微微啊,我回來了,剛上出租車,一會兒就到小區了,嗯,這兩天路燈壞了,好,一會兒我慢點上樓,啊?你要下來接我啊?不用了,我自已上去就行,噢,你在陽台看著我,好,那要不要我給你捎點吃的上去,不用了?好,哎,我到了啊——”

周鬱一個人說的不急不緩,眼睛狀似散漫,可視線卻一直注意著司機行車的方向,夜間打車,因為最近報紙上常說女人、兒童無端失蹤的案件,幾起都跟出租車有關,所以,上車前,她就打了這樣的心眼。

下車,結帳,看著出租車退出了小區,她不禁失笑。

手上的行李箱並不重,出差習慣了,隻拿幾天的換洗衣服,這會兒一提,便可以輕鬆爬樓。

在她轉身的時候,突然,有一道聲音,喊住了她,“囡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