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馮先生真會講笑話

飯局選在了一處近郊的獨立小院,從外麵看,也不過一座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宅子,可若細瞧,便能發現這宅子的不同之處。

院‘門’‘洞’開,腳步跨過‘門’坎,第一腳落下去的位置,便是與外觀的鋼筋水泥完全背道而馳的青磚地麵,不是現代山寨的冒牌貨,而是歲月變遷保留下來的真正古貨。

b市曾是幾代王朝的首都,近郊雖然遠離b市中心,卻不代表這一帶變成蠻荒,反之,這裏曾經是幾代王朝欽定的皇家圈地,多半封給當時的王爺、皇子修建莊園,用作度假、散心、解悶的去處。

這座看似平常的小院,至少也有幾百年的曆史,而且曲徑幽深,雕欄‘玉’砌,古‘色’古香,絲毫不遜於那些對外開放的古代園林建築群。

莫偉天走在最先,身後跟著兩個兒子,還有微錯一步的白雲峰。

賈美雲和賈素素、許梅並肩跟在男人身後,下車的時候,還有說有笑,一邁進院子,看到曲徑兩側,警衛林立,雖然人數不多,可是像這樣的‘私’人聚會,即便是馮有忠身份特殊,也沒必要擺出警衛來招人眼兒,一時間,三個‘女’人的笑聲戛然而止,賈素素是通透之人,這樣的陣仗,再一聯想到莫驕陽午後回來時的眼神,心下有了計較。

曲徑深處的長廊盡頭,陸延昭已經等候一會兒了,迎著莫偉天的步履走過去,單手一側,客氣有禮的說道:“莫老,首長和夫人已經到了。”

莫偉天點了點頭,目光柔暖的看了一眼陸延昭,嗬笑一聲,“裏麵還有別人吧?”

陸延昭微退後半步跟在莫偉天的身側,一邊向前引領著,一邊低聲說道:“朱部長的公子明天回s市,起程前,想跟首長說說話,首長一時推不開,便把吃飯的地址報過去了,後來,朱部長和夫人也跟著一塊過來了。”

莫偉天了然的點了點頭,剛才在‘門’口下車的時候,他就看到停在外麵的車子有朱家的。

陸延昭眼角的餘光不著痕跡的從莫偉天的臉上掠過,看著他雲淡風輕的表情,心下暗忖,首長難得使次‘性’子,也不知道莫老能不能受的住。

隔著兩排人,莫依嵐不知道陸延昭在前邊跟莫偉天說了什麽,可是剛剛從小院‘門’口下車的時候,她可是看到了,朱家那輛車的牌照,此刻正停在外麵。

年前,朱家人給莫偉天拜年的時候,她清楚的記得,朱翹就是從這個牌照的車上走下來的,要是這會兒她也在,那,可真是有的熱鬧嘍。

“哥,你說,朱翹會不會也在裏麵?”

白廉一路拉著莫依嵐的手,三年來的朝夕相處,輕易的就讓他聽出了莫依嵐這句話裏的幸災樂禍,疑‘惑’道:“朱翹是誰?”

莫依嵐翻了個白眼,這個時候,難得能看她哥的好戲,哪有功夫再搭理白廉。

目光一錯不錯的盯著另一側的莫驕陽,小聲的嘀咕道:“要是我嫂子跟朱翹坐一塊,嘖嘖……”

“你嫂子沒來。”

莫驕陽像是未卜先知一般的篤定。

“怎麽會?”莫依嵐撇了撇嘴,覺得她哥這完全是進入自我催眠的節奏,馮家擺了這麽一出大戲,把朱家人都‘弄’來了,要是杜若不來,豈不是少了一道高氵朝?

莫驕陽兩手抄兜,目光沉沉,靜靜的看著前方從屋裏迎出來的馮首長夫妻,還有杜部長夫妻正跟老爺子熱絡的寒喧著,在兩家人身後,朱崇帶著一個個子比她矮了一頭的‘女’孩,含笑而立。

隔著幾家人,朱崇仿佛也感受到了這樣一道光線,抬眸看過去的時候,隻見路燈的光暈透過長廊照在一張棱角分明的臉龐上,朦朦朧朧的光線下,那張臉仿佛被披上了一層紗,任誰也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思變化,隻是他周身散發的氣息,是那樣的‘胸’有成竹。

眸光一挑,嘴角的笑意,瞬間變的意味深長。

馮有忠迎著莫偉天往屋裏進,男人們進了主廳,‘女’人們由顧學茵引領著,進了偏廳。

分桌而食。

顧學茵看著警衛員拉開了椅子,笑著邊坐,邊讓著幾個‘女’人,“他們男人喝酒說話沒完沒了,我就想著咱們‘女’人自開一桌,想談什麽談什麽,不用受著他們男人的拘束。”

“學茵姐這個想法好,這酒桌上沒了男人,咱們啊,說點‘女’人間的悄悄話。”

人過中年,賈素素身上總不乏少‘女’心的氣質,挑了一把椅子坐下的時候,對著顧學茵頑皮的眨了眨眼,仿佛在說,哎呀,終於能放的開說話了。

許梅挨著賈素素坐,聽了她的話,瞧了一眼桌上除了她們這些已婚的‘女’人,還有一個未嫁的姑娘,少不得拉了一下賈素素的袖子,揶揄道:“咱們這桌上,還有個沒嫁人的小姑娘呢。”

撲哧。

朱部長的夫人笑看著許梅,擺手道,“沒事兒,我們阿翹在國外留學的時候,那些紅眉‘毛’綠眼睛的外國人,可是比咱們這邊的人開放多了。”

顧學茵隔著朱部長夫人,偏頭看了一眼朱翹,笑道:“阿翹啊,你賈姨說話雖然口沒遮攔,可你賈姨禦夫有道在s市也算是出了名的,聽說你家裏正張羅著你的婚事兒呢,趁著這個機會,多跟你賈姨取取經,等到以後結了婚啊,那才是受用無窮呢。”

“咳——學茵姐,我這麽一個小鳥依人,以夫為天的‘女’人,怎麽可能禦夫有道呢?”賈素素一臉受傷的看著顧學茵,眼角的餘光卻忍不住去瞧朱翹,雖然現在她還沒猜出來朱家這位姑娘怎麽會出現在這場飯局裏,可是能被馮家夫妻請過來的人,想來也不會是心血來‘潮’吧?

“哈哈——”

顧學茵被賈素素誇張的表情逗的開懷,手肘搭在鋪了紅‘色’絨布的餐桌上,食指輕點著賈素素,目光環繞在餐桌周圍的幾個‘女’人身上,調侃道:“你們聽聽,說的這般委屈,到像是受了多大的冤枉似的,疏不知,她們家白社長可是唯她馬首是瞻呢!”

男人怕老婆這種事兒,關上‘門’在家,怎麽說、怎麽做都好,可是到了外麵,‘女’人無論如何還是要給男人留這個麵子的。

顧學茵這般知禮的人,按理來說,是不可能把別人的家事兒搬到這張桌麵上來說,而且,這張桌麵上坐的人,又不是一個朋友圈裏親近不藏話的人。

可是她就放到這張桌麵上來說了。

賈素素事先沒有演練本,卻還陪著她笑嗬嗬的往下演,不得不說,從小在政/治家庭裏長大的孩子,受的熏陶果然非同凡響。

一桌子有說有笑,連朱翹都受不住被竅開了口,唯獨賈美雲隻噙著一張笑臉,卻極少搭言,這裏麵的個中滋味,怕是隻有等到回了家,跟莫首長一一去道嘍。

偏廳的笑聲時不時的傳到主廳,已經入席的男人們雖然聽不到‘女’人們都說了什麽,可是一個個神‘色’似乎也被‘女’人們的笑聲渲染了幾分愉悅,這份愉悅在頻頻舉杯中,無限的放大。

如莫驕陽所料,杜家夫妻沒有來,杜若自然也沒有來。

左手邊坐著朱崇,桌子底下的腳被他碰了幾次,顯然是有意為之,他卻沒有側目的興趣,他更感興趣的是,一會兒親嶽父要怎麽發難?

馮首長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手中執起的酒杯似乎都沒有放下,身後警衛員幫著倒了兩回酒,就被他攆了出去。

別人一看,自然也不用身後站人伺候了,一揮手,屋裏就隻剩下被邀請的客人。

馮有忠今天坐了主位,入坐前自然還是跟莫偉天謙讓了一番,可是因為今天他是主家,所以,這個位置,到也坐的下去。

左手邊第一個位置,留給了莫偉天,這個位置,別人也不敢搶。

朱部長坐到了馮有忠的右手邊,不是他現在的位置比莫首長高多少,而是因為莫首長挨著莫偉天坐了,所以,他坐在這個位置,正好合適。

馮有忠執起眼前的白酒瓶,手臂一伸,就置到了莫偉天的跟前,眸光噙了笑,看著白酒緩緩的由杯壁流入水晶杯,聲音朗朗,笑容謙恭,“莫老,我家丫頭說你身體不好,喝不得酒,這一杯,我給你滿上,咱不喝,就在這兒放著。”

朱部長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馮有忠怎麽親自給莫偉天倒酒了,就聽到他提起了他家丫頭,滿b市重要點的領導都知道了馮首長有個‘女’兒的事兒,唏噓之餘,隻盼能見見廬山真麵目,也好為家裏的孩子打算一、二,可是這會兒,怎麽聽著,馮首長認回來的‘女’兒,跟莫家,還有什麽關聯不成?

莫偉天眸光一成不變的溫淳,從容淡若的點了點頭,“有心了。”

三個字,不知道說的是杜若,還是馮有忠。

酒杯倒滿,馮有忠把酒瓶放到了桌麵上,傾手執起了自己的杯,目光在桌麵上環視一圈,無風無‘浪’的說道:“在坐的,都不是外人,別想著什麽身份不身份的,過了這幾年,脫下了這身皮,隻怕,我還不如大夥呢。”

“馮先生真會講笑話。”一桌子人,朱部長離的最近,朱家又是經過動‘蕩’之後才站上馮家這條船的,所以遇到這種能表忠心的機會,朱部長是不可能錯過的。

“不是笑話。”馮有忠偏頭看了一眼朱部長,唉聲一歎,剛剛漾起的笑容,緩緩的收斂回去,搖了搖頭,頗為感慨的說道:“說實話,我坐到這個位置,背地裏不知道有多少人羨慕,可是那些人都不知道,他們身上,一樣有我羨慕不來的東西。”

“呃?”

朱部長被馮有忠的話說的一愣,權力場上風風雨雨走過來,什麽時候該接什麽話,他自認為還是能看的懂一、二的,可是這會兒,他發現,他好像剛剛就多嘴了。

不然,一桌子人,比起親近來,莫家那邊自然要比他跟馮有忠親近,怎麽可能莫家那邊都不接話,這一桌子一唱一喝,到成了他和馮有忠兩個人的主場?

朱部長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

開玩笑,跟馮有忠搶主場?

他是嫌朱家日子好過了吧?

朱部長不接話,一個微微愣神的表情迅速的收斂,低頭裝喝水,順便在桌子底狀似不經意碰了一下自己兒子的腳。

莫首長覷了一眼老爺子的神‘色’,心裏也大抵有數,這場鴻‘門’宴怕是不太好過,所以,這會兒還‘摸’不清馮有忠的套路,他也不打算開口。

莫建國和白雲峰本來就是來打醬油的,這種時候,自然也不可能多說話,隻不過兩人垂頭斂首之前,都聰明的給自家人打了眼‘色’。

莫驕陽滿腦子想的都是今天晚上的爬牆計劃,不知道能不能順利實施,所以,對桌上的詭譎氣氛,完全一副心不在蔫的樣子。

馮有忠的慨歎剛剛開始,桌上眾人的表情變化,仿佛沒看到,更是不在意此刻沒人幫他搭橋,因為他已經在自己建橋,目光一轉,落到了莫首長身上,歎笑道:“建軍啊,咱們倆歲數差不多吧,那會兒看著驕陽在部隊裏成長,你不知道,我心裏是真羨慕你啊。”

莫首長忍著嘴角的‘抽’搐,放下了手裏的筷子,搖了搖頭,自謙的說著,“那會兒咱們都忙,哪有什麽時間管孩子,真要說到成長,這些年,驕陽到是沒少受你照顧啊。”

“嗬嗬,照顧什麽,那麽多危險的任務,我眼睛都不眨的就把他派出去了,那會兒,我還怕你們心裏怨我呢。”馮有忠自嘲一笑,不等莫首長再接話,就把目光轉落到了右手邊,朱部長身上,“競揚啊,阿崇也是個好孩子,你有福啊。”

朱部長雖然聽出了馮有忠這話裏有話,可是現在他真是拿捏不準馮有忠這話裏到底藏了多少意思,隻是他又不敢像莫家人那樣裝著自謙,畢竟‘交’情不一樣,人家矯情,或許馮有忠聽了也就笑笑,不往心裏去,可是自己這要是矯情,真把兒子的前程耽誤了,那可是大事兒。

心下定了主義,朱部長身子往後一靠,正好把自己兒子的側麵‘露’了出來,放在餐桌上的手掌一抬,就落到了朱崇的肩上,手心一用力,看著兒子麵龐轉了過來,才笑著說道:“馮先生誇你呢,快敬馮先生一杯。”

朱崇從善如流,兩手托杯,小‘腿’微一用力,在椅子退後的時候,筆直而立,目光帶著尊敬的看著馮有忠,做了個揚杯的動作,“馮先生,您剛才喝了不少了,這杯酒,我自飲,算是多謝你對我工作上的提點。”

話落,舉杯,任白酒從喉間滑過,麵不改‘色’。

馮有忠麵目溫善的看著朱崇飲盡了杯中酒,又倒扣了下杯,重新坐了回去,抬手拍了下朱部長的肩,爽朗一笑,“阿崇的酒量不錯,競揚啊,你這是心疼孩子啊,要是早幾年扔到部隊上……”

話說半句,留半句,擺了擺手,“不說了,孩子大了,現在也‘挺’好。”

朱部長臉上撐著笑,心裏卻想哭,首長啊,不帶你這麽折磨人的啊,這‘挺’好,到底是好到哪兒了?

是不是這小子的位置,也就到這戛然而止了?

朱部長糾結的心思半點沒分去馮有忠的注意,此刻,他又把目光落到了莫建國身上,嗬笑道:“建國啊,依嵐那丫頭也不錯,心地善良,一腔熱血,像咱們這樣的人家培養出來的孩子,也就是個‘女’孩,要是個男孩,不比她哥差哪兒去。”

莫建國嗬嗬笑了兩下,沒往下接話。

“白社長,阿廉這小子娶了咱們家依嵐,以後可不許欺負她喲!”

叫了一圈名字,到了白雲峰這兒,就變成了白社長,關係上的親疏遠近立現,可是因為白廉娶了莫依嵐,這關係,又在無形中拉動了一些。

那句明麵上的維護,已經在告訴白家人,他喜歡莫依嵐這個丫頭,要是這丫頭嫁過去,受了欺負,委屈訴到他這兒,他也不會袖手旁觀的。

白雲峰腦子不慢,這點彎彎繞還是能繞明白的,敬酒,他身份不夠格,隻能學著朱部長的樣子,拍著自己兒子的肩,示意他也敬馮有忠一杯酒。

白廉自然是有樣學樣,自己喝了,又做了保證,這才坐下。

一桌子人,好像該點到名的,都點到名了。

馮有忠有些餘興未了的轉過頭又看向左手邊泰然自若的莫偉天,長長的吐了口氣。

酒‘精’味在口腔中還沒有散去,連說出來的話,都染上了酒‘精’的濃度,馮有忠似乎很尊重莫偉天,自覺的把身子往後退了退,這一退,自然連帶著右手邊的朱部長也不動聲‘色’的把屁股在椅子上挪了挪。

“莫老。”

馮有忠這一聲,叫的真是讓聽者有些心酸。

偏偏,不知情的人,還不知道這酸從何來。

“嗬嗬。”又是一聲嗬笑,馮有忠目光盛了暖意,帶著近兩天才上身的慈父光環,靜靜的注視著莫偉天,緩聲道來,“莫老,我家丫頭,讓你費心了。”

呃?

朱家父子一臉懵懂的互視一眼,此時此刻,想解‘惑’是不可能了,朱崇隻能把疑‘惑’的目光投給莫驕陽,想問一句,你們家什麽時候藏了這麽一張王牌?

朱部長也在心裏快速的運轉著,莫家與馮家的關係網建立的非常早,而且還堅硬不摧,曾經,他還站在別的利益集團裏麵的時候,還想過用什麽方法打破這個關係網,可是一直不得其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