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副頭麵是假的,”她垂下目光,“這不是我的頭麵。”

人群寂靜了一刻。

柳夫人率先開口,她問:“薑二小姐,這話是何意?”

薑梨笑了笑,把手中的頭麵遞給柳夫人,淡淡道:“我花了四百兩銀子,在燕京城的吉祥樓裏買了一副紅寶石頭麵。那紅寶石頭麵整個吉祥樓統共隻有三幅,便是因為這寶石成色極好,顏色鮮亮。”頓了頓,薑梨才繼續把話說完,“可眼下我手裏的這副,做工粗糙,顏色黯淡,別說是四百兩銀子,連四十兩銀子都不如。”

“姑娘的意思是……”桐兒忍不住問。

“我便是真的要詛咒我的三妹,也不會用這麽寒酸的小物。”薑梨的語氣輕蔑,“這不是我的那副頭麵,有人拿走了我的頭麵,換了這麽個破玩意兒來。”

有人拿走了她的頭麵!

事情一瞬間急轉直下,眾人恍然大悟,可在片刻後,就又陷入了更深的疑惑。

薑老夫人道:“梨丫頭,有人拿走了你的頭麵,這是什麽意思?”

薑梨回頭,對薑老夫人微微一笑,道:“老夫人,不急,我現在就來弄清楚,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薑老夫人一怔,當著賓客的麵,薑梨喚她“老夫人”而不是“祖母”,親疏遠近一聽便知。這是對她有怨,是因為自己剛才沒有在薑梨身陷困境的時候站在薑梨的一邊?

薑幼瑤和季淑然的麵上都閃過一絲訝然,事情不該是如此發展的。季淑然心中一動,並不希望薑梨打破她的計劃,就道:“梨兒,這寶石頭麵怎麽會是假的,你莫不是認錯了?”

“不可能!”說話的是柳夫人,她斬釘截鐵道:“吉祥樓出的東西,不可能是這種品質。諸位都是吉祥樓的常客,一試便知。”柳夫人把頭麵又提給身邊的夫人,幾位夫人互相摸過,皆是點頭。

證實了柳夫人的話。

季淑然的眉頭緊鎖,她望向薑梨,突然發現,從開始到現在,寶石頭麵上的裂痕被發現起,無論是眾人的指責還是異樣的眼光,麵對這些,薑梨都沒有氣急過。

薑梨不解、疑惑、惋惜、歉疚,偏偏就是沒有慌亂、憤怒、無奈和絕望。

甚至於到現在,薑梨嘴角還帶著一抹溫溫柔柔的笑容,和她最初一模一樣。

都什麽時候了,為什麽還要笑,有什麽好笑的?

季淑然想,心中越發覺得不對,下意識的,她看見薑梨低頭看向地上的人,也就隨著薑梨的目光一道看去,發現地上的香巧正跪著,看上去卻是要癱倒在地了。

香巧在發抖。

薑梨蹲下身,伸手扶起香巧,她看向香巧的目光親切又溫柔,語氣還是如以前一般和善。

她說:“香巧,是你將我的頭麵偷走了吧?”

“不、不是。”香巧一口咬定,“奴婢沒有做這回事。”

“那這就奇怪了。”薑梨又帶著點不解的喃喃自問,“你既然說是親眼看著我用刀一刀一刀刻上去的紅寶石頭麵,可眼下那副頭麵分明都被人換過了,你看見的,莫不是……鬼呀?”

最後兩個字,薑梨說的格外輕柔,聽在香巧耳中,卻覺得陰慘慘,鬼森森的。

“三姐,你說香巧拿走了你的頭麵,可有證據?”薑玉娥不甘心的道。

“證據?”薑梨重新站起身,對著季淑然笑道:“母親身為大房主母,就請母親現在立刻派人去香巧房中搜尋那副紅寶石頭麵的下落,諸位夫人姐妹都在這裏,恰好做個見證。省的薑梨自證清白以後,還要白擔罪名。”

賓客們聞言有些心虛。

薑梨這話,卻是在指責他們方才看戲的時候,將自己擺在一個高高的位置卻又置身事外,不由分說就將薑梨當做始作俑者。

季淑然麵上含笑,牙關緊咬,她也不蠢,曉得今日算計薑梨的事事無果了。她驚訝於薑梨竟然能後發製人,一個在薑府裏沒有人脈沒有銀兩的人竟然有本事翻身。可她又怕薑梨還有後招,下意識的又看向香巧。

聽說薑梨要請搜房時,香巧頓時鬆了口氣,落在季淑然眼裏,心中轉瞬就有了計較。曉得薑梨大概也搜不出什麽,便指派了幾個人,果然去搜尋香巧的房間了。

整個正庭裏又恢複了安靜。

薑元柏在這時候終於也回過味兒來,感覺自己似乎做錯了什麽。他看向薑梨,見自己那個女兒站在薑幼瑤不遠處,薑幼瑤衣衫精致,發釵華美,薑梨卻素衣精簡,若非自己風姿楚楚,單憑打扮,還真如丫鬟一般不起眼。

薑元柏頓時又覺得有些不舒服。

薑元柏好麵子,護短,就算厭惡惱怒薑梨,也不願意薑梨在賓客麵前折損了薑府的臉麵。況且此景此刻,事實證明頭麵一事另有蹊蹺,薑元柏就又覺得自己方才對薑梨的語氣是否太重了一點。

眾人心裏在想什麽,薑元柏的後悔,季淑然薑幼瑤的失望,薑梨一點都沒有放在心上。她站在中庭,饒有興致的盯著強作鎮定的香巧,突然有些想笑。

季淑然和薑幼瑤打什麽主意,她早就知道了,不過,她要做的,也並不僅僅隻是自證清白那麽簡單。

人無害虎意,虎有傷人心。季淑然的人留在芳菲苑,總歸是個禍患,她從前生悲慘的經曆中已經有了教訓,防微杜漸,斬草除根。

不一會兒,派去搜尋香巧房間的人回來,為了以示公平,薑老夫人還指派身邊嬤嬤一同前去。

張嬤嬤帶著人回到薑老夫人身邊,看了一眼地上的香巧,道:“回老夫人,從香巧的房間裏搜出了紅寶石頭麵,沒有刀痕,應當是真的。”

香巧身子一軟,喃喃道:“不可能。”

薑幼瑤也是一愣,季淑然見薑梨笑容變大,登時頭皮一緊。

果然,張嬤嬤猶豫了一下,又當著諸位賓客的麵,道:“奴婢們還在香巧房間裏搜出了不少貴重首飾,當是長房夫人送給二小姐的麵禮。”

薑梨驚訝了一瞬,第一次,聲音裏有了怒意,然而那怒意仔細去聽,仿佛又帶了三分譏誚。

她說:“原來是香巧貪圖財寶,嫁禍於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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