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先跳下馬車,女人攙扶著薑梨走下馬車。薑梨渾身軟綿綿的,沒有一絲力氣,就連走路若是不讓人扶著,也會摔倒。

他們三人進了酒館,酒館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往薑梨身上看去。那女人輕輕替薑梨整理了一下麵紗,薑梨便咳嗽起來。她一咳嗽,麵紗被吹起一點,露出了滿是紅斑的可怖的臉。頓時,酒館裏的人全都往旁邊退了開去,生怕薑梨沾染到了自己。

女人就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笑容,道:“我家妹子得了病,實在對不住了。”

“得了病就往裏麵坐,別染到我們身上了。”鄰桌的客人毫不客氣的道。

薑梨就被他們二人待到了最裏麵。

這酒館大約是方圓十裏最近的一個酒館裏,裏麵客人很多,許多人在其中交談,交談的對話,就這麽傳到了薑梨的耳朵。

“哎,你們聽說沒有,成王謀反了!”

“聽到了,這成王可不是個東西,之前還和宮裏的麗嬪娘娘私通,可這不是膽大包天嘛。”

“說起來麗嬪為何要與成王私通啊,麗嬪娘娘不是在宮裏很得寵嘛。聽聞那季家都雞犬升天了。”

“哈哈哈,這回倒是真的升天了。兄台,難道你不知道,季家都已經被抄家了嘛。這麗嬪也是,貪心不足蛇吞象,有陛下寵愛還不安分,偏要招惹成王,這下可好,害了自己,連家裏人都一起害了。”

“你們說,成王謀反,會不會打到咱們這裏來?是不是要打仗了?”

“別吧,現在還沒動靜呢。再說要真打仗,關咱們小老百姓什麽事,還是別瞎摻和了。”

身邊的男人女人目光如常,女人還給薑梨喂飯,並不為此動容,薑梨就曉得,看來他們二人是早就知道這些事了。薑梨的心中難掩驚訝,洪孝帝居然這麽快就動手了?這實在出乎人的意料。成王被洪孝帝突然發作打了個措手不及,想來現在也正是氣急敗壞。

但這些百姓猜錯的是,這場仗是必然要打的。雖然薑梨也曉得,洪孝帝並不是一個簡單的君王。但打仗這回事,並不隻是看帝王的智慧,還要看兵將的實力。成王養精蓄銳了這麽多年,怕是也不差,這仗真要打起來,也不知道是誰吃虧。

她這般想著,聽到酒館外麵有人說話的聲音。一人道:“這酒館人也太多了,我可不願意和他們擠在一起。”

另一人就道:“沒讓你在這吃,喂完馬就走。”

薑梨聽見這二人聲音的一瞬間,先是一愣,隨即立刻激動起來。她聽得沒錯,這二人,分明就是趙軻和文紀的聲音!

他們在這裏!

薑梨的心中,陡然間生出無限的希望。隻要趙軻和文紀在這裏,是不是說明,姬蘅也在這裏?倘若如此,她就有希望掙脫這些人。否則一旦繼續南下,一直到送到成王手中,她也沒有任何機會可以逃跑。

我在這裏!薑梨心中無聲呐喊,但她的嘴巴發不出聲音,想吹哨子,可她的哨子放在府裏,但就算在身上,她也沒有力氣拿起來吹,而且第一時間,就會被身邊的女人拿走。

趙軻的聲音響了起來:“喂飽了,走吧。”

薑梨眼中的光熄滅了。

外麵傳來馬蹄的聲音,趙軻的文紀的聲音漸漸遠去了。薑梨動彈不得,因此也沒辦法走出去看一看,姬蘅是否在此地。但別說她走,哪怕隻要能喊出聲,她就不至於坐在這裏,什麽都不能做。

那女人仍然耐心的給薑梨嘴裏喂飯,任何人見了,都不會懷疑她們是一對親姐妹。隻要姐妹,才會這般不嫌棄的對待一位可怕的病人。她們自然不知道,薑梨的病是假的,這女人才會與她這般親近。

薑梨乖乖的咽下嘴裏的飯。她能感覺到,白日裏在客棧裏的飯,是沒有下藥的。那藥吃一次,可以讓人十二個時辰裏綿軟無力,所以女人也隻是在晚上的飯菜下藥。因著是一點點喂,薑梨也沒辦法拒絕,她若是吐出來,這女人也會想辦法給她直接放在茶水裏灌下去。

他們一直很謹慎,薑梨無奈之下,也隻能表現的很乖順。她若是表現出太過激烈的抵抗,倘若刺激到這二人。要知道她現在連根筷子都拿不動,真要對上這對男女,隻有束手無策。

她想要仔細聆聽趙軻和文紀二人究竟往什麽地方走去,可外麵實在太嘈雜了。她非但沒有聽到趙軻和文紀的足跡,反而是隔壁桌人談論的聲音又傳進耳朵。

“各位,你們說會不會打仗啊?咱們這可不是燕京,黃州離燕京城還有這麽遠,要是打仗,咱們這要遭殃,那些兵過來得時候,咱們怕是早就被殺光了吧!”

“屁話,要真打仗,當然是往燕京城裏打,往咱們黃州打什麽,黃州又沒有……”周圍陡然安靜下來,說話的人似乎也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連忙將到嘴的“皇帝”二字給咽了回去。

那成王是逃跑了,可到眼下為止,是和皇帝的妃嬪私通,還沒有騎兵謀逆。這要是給他們安一個造謠生事的罪名,那可是要掉腦袋的。

薑梨聽著這些人說話,心中卻悚然一驚,黃州?竟然已經到了黃州?

這些日子,薑梨一直都在馬車上,除了這對男女,幾乎沒有和任何人說過話。就連住客棧的時候,那些跑堂的也好,客人也罷,看見薑梨都是避之不及。薑梨也沒能弄清楚到底去了什麽地方,隻是從每日下馬車吃東西的時候,可以看到沿途風景,應當是一路南下。

但這麽三五天的功夫,他們居然跑到黃州去了?

薑梨忽然又想起一個傳言,好似劉太妃的家鄉,就是黃州的。成王莫不是要以黃州為開始,在黃州舉事吧?這麽一想,的確有可能,畢竟洪孝帝突然發作成王,讓成王毫無準備,眼下燕京城全城戒備,不可能讓成王如一開始想好的那般。退到黃州,從黃州開始,的確是成王的作風。成王這人,既自大又膽小,他認為自己強過洪孝帝太多,卻又總覺得並非萬無一失。

她心中驚濤駭浪,麵上卻沒有任何表情,任由那女人喂好飯,細心地替她帶好麵紗,扶著她上了馬車。男人則是去結賬了。

薑梨被那女人攙扶著,走到了外麵。

剛剛走到外麵的時候,她就愣住了。

酒館的外麵,不遠處停著一輛黑金軟轎,薑梨喉頭一緊,張了張嘴,卻是沒有聲音發出來。

那是姬蘅的轎子,姬蘅就在附近!

薑梨曾坐過那轎子去國公府,曉得隻有姬蘅這樣嬌氣又挑剔的人才會如此。不知道他怎麽來到了黃州,文紀和趙軻也不在,轎子前什麽人也沒有,因此,也無從得知轎子裏有沒有人。如果按文紀和趙軻方才的談話來看,他們已經離開了這裏。那麽這隻是一座空轎子,裏麵無人。

但不知為何,薑梨卻有一種直覺,轎子裏的人就是姬蘅,他就在裏麵。

薑梨忍不住想要停下腳步,她身子無力,一直靠在女人身上,任由女人攙扶著她。她忍不住咬破自己的嘴唇,使自己稍微清醒一些,仿佛這樣也能得了些力氣,身子往右一偏,想要逃開女人的桎梏。

那女人也沒料到薑梨居然還有力氣掙脫,駭了一跳,薑梨才剛掙脫,她恨不得現在就扒到轎子旁邊,可是沒有了女人在一邊自稱,她就如一隻軟軟的布袋子,跟著倒在了地上。

薑梨一下子摔倒在地,周圍的人都看過來。付完銀子的男人一出來看到這一幕,走過來問:“怎麽回事?”

那女人忙蹲下來扶薑梨起來,笑道:“方才踩到了塊石頭,沒站穩,妹妹滑到了。”她假裝心疼的拍了拍薑梨的身上,於是薑梨便大力的咳嗽了兩聲,她被風吹起的麵紗下,露出了紅色的疤痕。那些本來好奇的往這邊看的路人立刻後退一步,捂住鼻子,生怕被薑梨沾染到一般,躲得遠遠的了。再也不多看薑梨一眼。

那女人道:“妹妹,這回可要看清楚了,別再滑到,小心些。”

雖然關切的話,聽上去卻不怎麽和善。

薑梨麵紗下無聲的喊了一遍又一遍姬蘅的名字,但一直到她被送上馬車之前,那頂軟轎紋絲不動,沒有人從上麵下來,也沒有人出聲。

他並沒有發現薑梨,就這麽和薑梨擦身而過了。又或許他根本不在這轎子上,一切都是薑梨無望的期盼而已。

待上了馬車,男人立刻讓車夫啟程,馬車開始行駛的時候,男人問女人道:“剛才是怎麽回事?你做事怎麽不小心些?”

那女人沒好氣道:“這賤人還想逃呢,真是不死心。我瞧著這幾日挺乖順的,沒料到她還有這麽一出。”

“逃?”那男人五官生的十分平淡,卻自有幾分邪惡,讓人一看就心生不喜。他伸手拍了拍薑梨的臉,道:“能逃到哪裏去?既然都來到這裏了,小美人,你最好聽話些,也好少吃些苦頭。”

“你可別打她的主意。”女人提醒道:“這可是殿下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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