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錢劍直奔薑梨而去!

所有人都驚呼一聲,尚未來得及反應,薑老夫人更是險些暈倒。

然而薑梨卻是穩穩的站著,劍尖在她鼻尖處停下,雖然銅錢劍不比佩劍鋒利,但這樣的變故事發突然,她也沒有絲毫動容。仍舊噙著微笑,麵上一絲驚惶也無。

衝虛道長目光一怔,來之前,他已經知曉了不少薑二小姐的事情。在校驗場上驚馬卻仍舊將騎射一行比完,可見此女心性堅韌,並不是普通嬌嬌小姐那般好對付。但今日事又與騎射不同,就算薑梨不嚇得花容失色,也該表現出驚詫。

但是她沒有。

女孩子脊背挺得筆直,如一棵還未長成的數,纖細柔弱,卻又狂風暴雨也難以撼動的決心。

她甚至順著衝虛道長的目光看過來,對著衝虛道長點了點頭。

一瞬間,衝虛道長的後背頓時爬滿涼意,雖然今日是要給薑二小姐安排一個邪祟的名聲,但這一刻,衝虛道長忍不住迷惑起來,他甚至真的覺得也許薑二小姐真是有幾分邪氣。她已經鎮靜的不似常人。

薑元柏終於反應過來,眉頭一皺,道:“道長,這是何意?”

那銅錢劍仍舊虛浮著,劍尖也指著薑梨毫不動彈。薑幼瑤捂住嘴,小聲道:“這把劍指著二姐,莫非……莫非,二姐就是邪祟麽?!”

“住口!”薑老夫人眉眼一厲:“幼瑤,怎可平白汙蔑你姐姐名聲!”

薑幼瑤委屈的往季淑然身後躲了躲,季淑然安撫的拍了拍她的手。盧氏看著季淑然母女如此,心中疑惑,季淑然母女看薑梨不順眼,勢必要對付薑梨的。但今日衝虛道長是皇帝下令尋來,而且院子裏這些動靜,也實在太古怪了些。沒有風鈴鐺也平白響起,還有那把劍,自己站起來指向薑梨。盧氏眼裏就帶了幾分忌諱。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若是單單隻聽衝虛道長的名號,自然旁人不會全然相信衝虛道長真能驅邪。但在他做了一列事情之後,眾人便忍不住覺得,這衝虛道長的能耐並非全是吹噓。

衝虛道長伸出手,銅錢劍像是長了眼睛似的,立刻“嗖”的一聲飛回他手中。就像是有了生命,而非一個死物。周圍的人噤若寒蟬,衝虛道長對薑元柏道:“薑大人……這……”

薑元柏道:“道長有話但說無妨。”

“本來驅邪一事,倒也不必那麽簡單。但因為潛伏在貴府的邪物倒還未生成,所以極好分辨。就是……”他看向薑梨,目光裏含了幾分猶豫和遲疑。這目光落在院子裏其他人的眼中,立刻就明白了怎麽回事。

“道長,您這話,是什麽意思?”薑老夫人問。

“府上這位小姐,就是邪祟的宿主了。”衝虛道長看向薑梨。

這下子,院子裏裏的奴仆下人,全都朝薑梨看來。薑梨分辨得出那些目光裏,有畏懼厭惡的,也有避之如瘟疫的。

雖然提前已經同桐兒打好了招呼,這會兒一聽這老道開口就汙蔑薑梨,桐兒忍不住維護道:“胡說!我們姑娘怎麽會與邪祟有關,你分明是血口噴人!”

“桐兒。”薑梨對她搖了搖頭,又對薑老夫人歉疚道:“我的丫鬟護主心切,還望老夫人不要責怪。”

“無妨。”薑老夫人道。

季淑然看在眼裏,眉頭機不可見的一皺。這都什麽時候了,薑梨都被指著鼻子說邪祟,她居然還有心思管自己的丫鬟。還真以為她能平安脫身,這不是什麽小事?

薑景睿沒理會盧氏警告的眼神,開口道:“薑梨是邪祟?道長,你可沒看錯?我們府上的薑梨之前可在青城山的庵堂裏住了八年。庵堂裏那可是純淨之地,純淨之地怎麽可能生出邪物呢?”

盧氏趕緊打了薑景睿一掌。

薑元平想了想,也道:“不錯,道長,我這位侄女,平日裏也很是溫和柔靜,不似什麽邪祟之物。”

薑梨倒很詫異這位笑麵虎二叔會為她說話,不過轉念一想,自家府上要真出了什麽妖物,說出去薑家的名聲也不好聽。

薑元平至少還為她說話了,三房的薑元興和楊氏卻從頭到尾一句話也沒說。薑玉燕更不可能在這種場合下主動開口了。總覺得薑元興自從薑玉娥的事情出了後,變得更加沉默寡言。而楊氏看向這邊,甚至還有些看熱鬧的幸災樂禍。

三房和大房二房算是徹底離心了。

正想到這頭,卻聽到衝虛道長的聲音響起:“這位少爺隻知其一不知其二,佛門淨地裏,並非生不出汙穢。相反,許多人墮入空門,六根未淨,反而容易引發心魔,此刻邪祟趁虛而入,便讓生人為其宿主。不過佛門淨地,便是有邪祟,也不敢出來作惡,無非是藏在宿主體內,伺機而動。一旦出了佛門,來到市井,邪祟便可無限生長,這位小姐既然之前在庵堂裏呆過,如今回府,恰恰有可能正是如此原因。”

薑景睿仍舊不信:“好的不好的都被你說了,你一張嘴說了算,我們信不信又有什麽關係?”

“貧道並非心口開口,被邪祟產生,最可能表現出來的便是性情大變,判若兩人。俗話說,人的性情不會一朝一夕就變化的翻天覆地,便是性情變了,過去的習性和本質還會留存舊時模樣。這位小姐,是否可是性情巨變,同從前大不一樣?”

這話一說,院子裏的人再次沉默了。

薑梨可不就是從青城山回府之後,性情大變?想想從前的薑梨,被送往青城山之前,性烈如火,驕縱爛漫,倒是個什麽情緒都會寫在臉上的性子,愛哭。時間飛快過去,再回來的薑梨,卻讓府裏所有認識她的人都看不透了。

她冷靜,溫柔,總是帶著柔柔的笑意,但她心裏在想些什麽,卻沒人知道。她不再哭了,她甚至連“害怕”“委屈”這樣的情緒都沒有。無論遭遇到了什麽,她也隻是笑一笑。

好像根本不在意似的。

“是了……”一片寂靜中,季淑然的聲音響了起來,她道:“梨兒回到府後,的確是同從前大不一樣了。性情比從前變得穩重,卻不像個十五歲的姑娘。幼瑤年紀與她相仿,像個長不大的孩子……她從前愛吃葷腥,最愛吃廚房做的羊肉羹,如今一聞到羊肉就惡心,比起葷腥來,更愛吃青菜……什麽都不同……”

這就迫不及待的想往她身上定罪了麽?薑梨冷眼看著季淑然一樁樁一件件的數落自己與薑二小姐的不同。她沒說一句,院子裏的人麵上的疑竇就增加一分。是了,她本就不是真正的薑二小姐,更與薑二小姐無論是成長曆程還是性情喜好,都沒有一分相似的地方。所以季淑然要找她們的不同,輕而易舉,這樣算起來,她們似乎沒有一點重疊的地方,根本就是兩個人。

這些懷疑,薑老夫人和薑元柏一定也有,隻是他們不如季淑然記得清楚,而季淑然在這時候說出來,無非是讓大家更相信衝虛道長的話一點。

從某種方麵來說,季淑然也算是曉得了一些真相。

薑梨不回嘴,也不辯駁。等到季淑然一樁樁一件件說完了,憂心的看向薑元柏:“這麽說來,梨兒的確是同從前大不一樣……老爺,我可不是在懷疑梨兒真是什麽邪祟。但這一切都是為了梨兒,為了薑家著想。要是梨兒……梨兒真成了勞什子邪祟的宿主,道長一定有辦法將邪祟驅趕出來。到那時,梨兒不就沒事了麽?”

薑梨道:“母親。”

季淑然朝她看來,眼裏甚至還有點淚光,看上去,還真是一心為她著想的慈母。但又帶著幾分小心翼翼,像是害怕被邪物沾身。關於做戲這回事,薑梨私心裏也很佩服季淑然,總覺得季淑然這副模樣,應當能在姬蘅眼裏成為燕京城數一數二的戲子了。

“母親自來慈愛,不管薑梨是不是真的邪祟,給薑梨說話的功夫,總還是有的。”

薑老夫人看向薑元柏,薑元柏盯著這個陌生的女兒,道:“說罷。”

“道長說的沒錯,人的性情喜好一夜之間的確不能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但是,我離家去往庵堂,不是一夜,不是一天兩天,也不是一月兩月,是八年。”

“八年時間,不能稱之為短。”她笑盈盈的看向衝虛道長。

對上女孩子柔和的眼神,衝虛道長心頭詫異,卻也還是點了點頭,道:“是很長的時間了。”

“很長的時間,許多事都發生了變化。母親所說的我與三妹年紀相仿,性情卻天差地別,且不說人與人之間,本就有各自不同,便是要我與三妹一樣天真爛漫,對我來說未免也太苛刻了些。”她唇角的笑容一如既往,“柳夫人當日來青城山拜佛,偶然見到了我,不知大家有沒有注意她的話,當日見到我的時候,我正在祠堂裏罰跪,一天一夜滴水未沾。”

“對我來說,這都是生活常態,吃不飽穿不暖,更是習以為常。這樣的境況下,請恕薑梨無能,實在難以天真爛漫的起來。”

這話說出來,薑老夫人和薑元柏臉上都有些無光。薑梨當年在庵堂裏過的是什麽日子,他們雖然從未遣人打聽過,但也曉得,庵堂裏的日子,定然很苦。隻是那時候因著薑梨害的季淑然女小產一事實在令人生氣,便也有意無意的忽略了她。

如今當著整個薑府的麵舊事重提,雖然薑梨沒有用控訴的語氣,卻猶如狠狠地一巴掌,打在薑老夫人和薑元柏臉上。

“再來說習慣,我幼時的確喜歡吃葷腥,喜歡睡軟軟的床,甚至連衣裳布料都喜歡顏色鮮豔針腳精致的。但我在庵堂裏的多年,哪裏來的羊肉羹,鋪的床被子都隻有一床,冬日裏縫上棉花,夏日裏又把棉花掏出來。母親可能不知道,那棉花都快被折騰的隻剩棉渣了。人的環境就是這般,還如以往一般的習慣,怕是薑梨無法呆下去,早就瘋了。所以改掉習慣,不過是為了活下去。別說鮮豔的衣裳,廟裏有多餘的緇衣,都好的過衣不蔽體了。”

“我隻是想要掙紮著活下去,但三妹不同,三妹在府裏什麽都不缺,自然可以養成什麽都不缺的性子。我被生活打磨,若是不委曲求全,早些成長起來……實在不曉得,還有沒有命,回來見父親了。”

她這一番話說的,平平穩穩,卻字字血淚。向來潑辣的盧氏麵上都劃過一絲不忍,搞不清楚薑元柏究竟是怎麽想的。即便薑梨有錯,那也是他自個兒的骨肉,要是薑景睿和薑景佑發了錯,她會狠狠責罰他們,卻不會做到薑元柏這樣的地步。

薑元柏的麵上,羞愧,惱怒,憋屈混做一團,避開薑梨的眼神。

季淑然卻在心裏狠狠地唾罵一聲,真是個巧舌如簧的小賤人,都死到臨頭了,還要翻騰兩下,難怪不好對付。難怪當初在青城山,她早就吩咐了人磋磨薑梨,卻還是讓這小蹄子活了下來!

衝虛道長卻隱隱覺得不安。這麽多年,他四處招搖撞騙,連皇帝都敢瞞,除了他騙人的把戲高明之外,還因為他看人很準。隻要抓住每個人的性格弱點,在這上頭打擊,很多事情就都會變得很容易。

但這個薑二小姐,他從進府前得知了她的事跡,到進府後這短短時間裏的打量,愣是瞧不出薑梨的性格弱點。即便到了這時候,她也一點也不慌亂,還有理有據,一板一眼的說出能說服其他人的話。

不管她能不能說服,但就這份心性,已經棘手了。

薑幼瑤道:“二姐雖然說的是,可是……二姐在青城山上,也出落得並不比咱們燕京城長大的小姐們差呀。校驗上,二姐不是還拿了六藝頭籌嗎?”

六藝?季淑然心中一動,遲疑的道:“卻是如此,梨兒小時候不愛讀書,沒想到在庵堂裏呆了八年,回來還成了個才女呢。後來我托人去打聽,那庵堂裏沒有馬匹,也沒有長琴,梨兒卻能夠無師自通,實在很厲害了。”

薑元柏看向薑梨,這也是他的狐疑。雖然薑梨當時有過解釋,薑元柏也相信了,但不知道是不是出於什麽心理,他後來又派人去打聽青城山的事,打聽的結果和季淑然此刻說的一模一樣。

薑梨如何會變得這樣聰明的,這世上,是有天才,但天才不可能不需要指引,巧婦尚且難為無米之炊,什麽都沒有,如何能成?

“還有,”季淑然憂心忡忡道:“梨兒上回去襄陽,回來還帶了桐鄉縣丞薛懷遠。梨兒即便是胸有正義,見義勇為,但對薛懷遠,可是十分上心了。過去同薛懷遠沒有半分關聯,何以對外人如此掛心,莫不是真的被邪祟迷了眼睛,才會做出這等讓人難以理解之事?”

這話一出,薑元柏目光陡然嚴厲。這也是薑元柏的心病,是梗在他心頭的一塊石頭,薑梨對薛懷遠比對他這個父親還要孝順,早就讓薑元柏憋了一肚子氣。要不是薛懷遠如今是個理智全無的瘋子,薑元柏真要弄清楚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但薑梨說不出來,她沒法說出來。

於是落在眾人眼裏,便是她黔驢技窮,默認了自己被邪祟纏身的事實。

“其實誰願意這麽折騰孩子,”季淑然又道:“隻是若是梨兒真的有什麽不對,日後害了薑家,害了府上上上下下,還有小輩們……可不是什麽好事。”

一聽到危害薑家,薑老夫人也有些動容。她問衝虛道長:“以道長所看,還要如何驅邪?倘若為我這孫女驅邪,會不會傷害到她?”

雖是關心薑梨,薑梨心裏卻也搖搖頭,為薑二小姐感到同情。要知道,一旦默認了薑梨與邪祟有什麽關係,也就是默認了接下來季淑然為薑梨設計好的一條路,這條路的盡頭自然不是什麽好去處。但為了薑家,薑老夫人沒有為她據理力爭,沒有相信她到底。

倘若是真的薑二小姐,必然要傷心了。

“不會的。”衝虛道長道:“隻是驅邪過後,二小姐須得在佛門淨地養上一段時間,不得見外人。邪祟雖然眼下看不出來,但驅邪過後,二小姐身上會產生一些遺留的病症,比如身子虛弱一類。需要好好養著。”

薑梨了然,去往佛門?又是讓她重複多年前去往青城山的一幕?身子虛弱,這樣一來,在佛門裏一日比一日消瘦,最後重症不治無聲無息的死了也是自然?倒有了一個絕佳的借口?薑梨相信,她前腳剛走,季淑然就會把這件事想法子透露的滿城風雨。那時候,她便不必再回燕京城了,隻會默默地死在青城山。

而薑家為了掩蓋事情的真相,會隨意編個理由,比如病逝,她的一生就如葉珍珍,亦或是自己的前生,不明不白的死去了。

因為季淑然知道,在燕京城無法對自己下手,而尋常的罪名,也不至於讓薑元柏要了自己的性命。以驅邪名義將自己趕出府去,天遠地遠,下手才最是容易。

想的十分穩妥。

“二丫頭,”薑老夫人問:“既然無甚麽大礙,你便讓衝虛道長為你驅邪?”

薑梨頷首,轉向薑元柏,問:“父親也同意麽?”

薑元柏盯著薑梨。他並不全然信任衝虛道長,但薑梨的種種奇怪,卻也完全說不通。他的確感覺到薑梨變成了一個陌生人,就連微薄的血脈聯係,仿佛現在也不見了。

他狠下心腸,道:“對你沒有傷害,你便去。”

“好。”薑梨頷首,仿佛對薑元柏的決定沒有任何不滿,但低下頭的一瞬間,薑元柏似乎看見了她眼底的失望。一時間薑元柏的心裏生出了後悔,後悔是不是答應了衝虛道長為薑梨驅邪,是一件錯誤的事情。

薑梨道:“衝虛道長,請。”

她反客為主,絲毫沒有麵對未知東西的恐懼,反而從容的像是去赴宴一般,令衝虛道長也愣了一愣。

衝虛道長道:“二小姐,請。”

薑梨就要往那頭走,桐兒忍不住伸手拉住她的衣角,薑梨回過頭看了一眼,桐兒便又依依不舍的鬆開手,眼眶裏包著一汪眼淚。

她總不放心。

衝虛道長領著薑梨走到繃著線的四方柱子之間,讓薑梨手握著一麵鈴鐺。他自己則走到道台麵前,道童將準備好的活雞奉上,衝虛道長的劍尖劃開雞的脖子,一線血迸濺出來。

“啊呀!”院子裏的小丫鬟們都嚇得轉過身捂住眼睛。正在此時,黑霧越濃,幾乎到了夜裏,陰慘慘的。

季淑然不由得把薑幼瑤往身邊拉了一點,往後站了站。雖然知道這是假的,但眼下院子裏鬼氣森森的模樣,倒是真的令她也有些發毛。

盧氏早就攥著兩個兒子站在了後麵,她看起來潑辣,其實最是膽小,又特別相信鬼神之說。對於衝虛道長的話,她才是深信不疑。

三房的楊氏和薑元興則是麵帶狐疑,薑玉燕早已嚇得背過身子,不再望這頭看。

人群裏,胡姨娘站著一個不起眼的位置,直直的盯著薑梨。

從開始到現在,薑梨一直都是被動的。這讓胡姨娘的心裏也生出些不確定。她把所有的寶都押在薑梨身上,薑梨雖然與她說了自己的計劃,但胡姨娘還是覺得,這有些冒險,而且當著別人的眼皮子底下騙人,未免太難。

但薑梨很篤定,胡姨娘也沒有辦法。她自己一個人是沒辦法報仇的,為了配合薑梨將這樁戲演好,她也下定決心。要付出最大的代價,倘若薑梨失敗了……倘若……正在這時,她的目光在空中與薑梨交錯了一下。

黑霧下,女孩子的眸光明亮溫柔,含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一瞬間,胡姨娘就安靜下來。

還不到心急的時候,還不到……

衝虛道長在做法。

旁人看來,他的舉動高深莫測,一派高人風範。這些年來,他做這些事情也早已很是熟練。事實上,世上哪有鬼神?有的不過是人心裏的鬼。

他就是利用人心裏的鬼,招搖撞騙了這麽多年還沒被發現。他的師父,真正的衝虛道長,是個真正的高人,但一輩子又得到了什麽?隻有他,才將“衝虛道長”這個名諱的意義真正發揮了出來。

想到這裏,衝虛道長不禁有些得意。每當他在“做法”的時候,望著那些平日裏人人都要仰望的權貴,深信不疑的,帶著希望的目光看著自己,指望自己給他們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的時候,衝虛道長都很得意。他能將這些人都玩弄於鼓掌之間,這是他的本事。

不過今日的女孩子,是他遇到過的,最不得不慎重以待的人。

她好像沒有心魔,從容的站著,麵對自己的行為,甚至還帶了一絲興味,這讓衝虛道長覺得受到了侮辱。也許薑梨是個不信鬼神之人,才能這般從容。

薑梨看到了衝虛道長一閃而過的惱意。

這種人,被捧得太高了,就忘了自己本來的位置。說起來,她其實是信鬼神的,她是真正死過一次的人,死過之後,變成了薑二小姐,這不就是鬼神之說?不過她敢肯定,衝虛道長絕對沒有看到這一層。

衝虛道長將雞血抹在桃木劍上,四麵黃色的符紙在他的經文中,“蹭”的一下直直立起,將薑梨包圍起來!

這場麵,已經是十足詭異。

而那仙風道骨的道人,手指桃木劍,突然爆喝一聲,往薑梨身前刺去!

木劍並沒有刺入身體,而在身體前一指的地方停下來,但衝虛道長的身子一震,仿佛虛空刺入了什麽東西,發出一聲金石碰撞的聲音。

那已經被放了血雞,突然啼叫起來。

院子裏的人嚇得跪作一團,這下子,連薑元柏心裏都信了幾分。

衝虛道長手裏不知抓著一團什麽東西,又是一聲爆喝:“妖孽出來!”手一揚,一大團糯米混著不知名的東西灑了下來。

那糯米間,似乎還有別的,薑梨下意識的緊閉口鼻,後退一步。

然而立刻,她的鼻腔,嘴角都開始流血了。

她心裏冷冷一哂,這就是衝虛道長的把戲!

要做出邪祟的樣子,自然看起來要像個邪祟,這糯米裏不知混了什麽藥粉,令她形容恐怖。或許還能令她神誌不清,但她因閉了口鼻,沒有吸入,不知如何。

陰慘慘的夜色裏,薑梨身穿素衣,白麵黑發,耳鼻口流血,形容厲鬼。當即嚇得一院子裏人連滾帶爬。

薑幼瑤尖叫一聲“鬼啊!”薑家人都嚇得往後退了一步。

衝虛道長心中得意,想要看看女孩子驚慌失措的眼神。

一看之下就愣住了。

幽暗的燭火下,薑梨對他粲然一笑。

可現模樣實在算不得可愛,反而可怕。

薑梨冷笑,邪祟自然是邪祟,但卻不是他們想的那個邪祟,這個邪祟,能要了季淑然的命!

院子裏,突然爆出了一陣女童的啼哭。

巨大的,仿佛回響在每個人的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