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梨從酒館裏走了出去。

葉明煜在街邊蹲了許久,見薑梨走過來,吐掉嘴裏嚼著的草根,問:“怎麽樣?說完啦?”他也不問薑梨見的是誰,做的什麽事。倘若是葉嘉兒,他就要問上一問的,但換做是薑梨,有時候,他覺得薑梨作為一個小輩,比他的同齡人表現的還有主意,不必擔心。更重要的是,葉明煜認為,就算是他問薑梨,薑梨也不會說的。

何必白糟蹋功夫呢?那就不問唄。

薑梨點了點頭:“說完了,舅舅,我們回去吧。”

和姬蘅見麵一事,甚至和姬蘅相談一事,都沒有讓薑梨太大的放在心上。雖然傳言姬蘅是個喜怒無常之人,但薑梨以為,那隻是他的表現。他的行事,都有自己的主意。而幾次交鋒,加之她認真的思索過,姬蘅會打破她的計劃可能,實在很小。便是自己真的誤了姬蘅的事,對姬蘅來說,也是無足輕重的小事。他犯不著親自出手。之所以會從襄陽追到桐鄉來,是因為自己行動太奇怪,他要做看戲人。

罷了,看戲便看戲吧。她從來不憚成為戲子,但這出戲的起承轉合,都要她自己把握。

姬蘅不重要,重要的事七日後,父親就要被處刑了。她找不到證據替父親翻案,就得做好最壞打算的準備,劫法場。然而劫法場能否成功,就算是成功了日後會不會牽連甚廣,也是需要認真考慮的事。所以最周全的辦法,還是要從證據下手。

葉明煜見薑梨說回去,欣然答應。他們暫住的一家民宿也在青石巷,和被封的薛家離得不遠。想來馮裕堂的人會關注他們落腳的地方,選在青石巷,實在是太惹眼不過了。但薑梨就是要大張旗鼓,就是要讓馮裕堂知道,她來秋後算賬來了。

等回到了民宿,葉明煜讓人去弄點吃的,順便問問護衛這一帶的地形,薑梨自己呆在房內,葉明煜把薛家的卷宗給了薑梨,沒敢打擾她,隻讓桐兒和白雪在門口伺候著,若是薑梨要喝茶吃東西什麽的,也能搭把手。

薑梨在認真看卷宗。

如果可以,她須得找出卷宗上薛家一案上的疑點和漏洞,抓住這個疑點和漏洞不放,一步步追查下去。便是不行,也能將此故意放大,來混淆視聽,為薛懷遠爭取時間。

卷宗應當是馮裕堂令人做的,也許有永寧公主交代的緣故,馮裕堂這份薛家卷宗,倒也隱瞞的是天衣無縫,其中將薛懷遠描述成了一個無惡不作的貪吏,罄竹難書。薑梨看著看著,心中漸漸想要冷笑。

上麵的事情,薛懷遠一個也沒做過,反倒是現在的桐鄉縣丞馮裕堂,樁樁件件都差不離。偏偏薛懷遠還認罪了,薑梨能想到,為了讓薛懷遠承認罪行,他們都做了什麽,或許就是為此,薛懷遠才會被折磨的失去神智。

這份卷宗,從某種方麵來說,也實在是天衣無縫,馮裕堂應當在此耗費了很大心力,才把這些罪行安排在薛懷遠身上。但因為薛懷遠是個什麽人,桐鄉人都清楚,這些事情就顯得格外可笑。

薑梨一目十行的看完。

卷宗上,是可以揪出一些小漏洞的。比如說薛懷遠貪汙的賑災銀,在薛家後院挖了出來。但當年的賑災銀,的確是清清楚楚的分到了每一位百姓的手上。新出來的“銀子”,大約是永寧讓人自己添的。

馮裕堂能給薛懷遠增添莫須有的罪行,卻不能抹去薛懷遠曾經的善心和政績。光在這一點上,薑梨揪住不放,就能為薛懷遠爭取一線機會。

“還不夠。”薑梨喃喃道,這遠遠不夠。給薛懷遠增添的這點機會,實在不值一提,一旦永寧他們發覺,利用馮裕堂現在的身份,再作假,再添油加醋,這點證據就會成為沒有用的證據。

必須得讓馮裕堂發揮不了作用,即便他是桐鄉的縣丞,在薛家一案上也再不能插手。這要怎麽做呢……薑梨冥思苦想著。

桐兒輕手輕腳的來給薑梨倒茶,薑梨正想的投入,沒瞧見桐兒倒的茶正在手邊,伸手按住惡心,那茶杯“哐當”一下倒在地上,滾燙的熱茶盡數潑在薑梨胳膊上。

“天啊!”桐兒驚叫一聲,慌忙拿帕子去給薑梨擦拭,一邊擦拭一邊道:“姑娘,姑娘沒事吧?白雪,拿個燙傷膏子過來!”

白雪匆匆去了,葉明煜聽到動靜趕緊過來看,一邊道:“怎麽回事?發生什麽事了?”

桐兒自責的眼淚都要掉出來了,道:“是奴婢不好,奴婢倒茶,讓茶燙傷了姑娘,可別落下痕跡,這可怎麽辦。”

“阿梨,你沒事吧?疼不疼?”葉明煜轉頭看向薑梨,卻見薑梨呆呆坐著,看著地上摔成碎片的茶杯出神。

葉明煜還以為薑梨是被痛得傻了,趕緊上前幾步,伸開五指在薑梨麵前晃了晃:“阿梨?阿梨?”

薑梨愣愣的把目光投向他,似乎這才反應過來,然而立刻就站起身,激動道:“我知道,我知道了!”

“知道什麽?”葉明煜摸不著頭腦,桐兒也一頭霧水。

“按北燕律令,人證物證確鑿,狀告地方官的話,可以同上級府衙狀告。但上級府衙是佟知陽,未必肯幫。我算來算去,唯有燕京城情勢複雜,將此案拿到燕京城,交由大理寺再查,可我要審的,卻不是薛家的案子,而是馮裕堂。隻要馮裕堂自己身在此案,便不可再在其中插手。經由馮裕堂手的證據,便做不得數!”

這是避嫌,馮裕堂自然可以毫無顧忌的“編造”證據,薑梨也可以由他自己去做,反正到了大理寺,馮裕堂的那些證據,全都做不得數。反倒是她,和薛家沒有關係,卻是個真真正正的局外人。

葉明煜並非官場中人,對北燕的官製也不太了解,隻是道:“但大理寺為何要接桐鄉的案子?”

一個桐鄉的案子,至於麽?

“所以要鬧大才行。”薑梨道。

桐兒打翻茶杯的舉動提醒了她,要讓所有人都注意到這杯熱茶,僅僅在桐鄉掀出水花是遠遠不夠的。還得動靜更大,更大,再大,若是牽扯到了燕京城的某位貴人,就更好了。這樣一來,聚集了所有目光,薛家一案,就不再隻是簡單的一個汙吏案子,它也許是陷害,也許是牽扯舊案,甚至也許是謀逆。

她一點都不怕,她會把這案子越鬧越大,若是大理寺也不敢接,她就去告禦狀。洪孝帝麵上再如何和成王和平公主,但清官正吏被人陷害,天下人都會懷疑天子是否天命所歸,就算是為了穩定人心,洪孝帝也不會順其自然。更何況,成王和洪孝帝,就是天生的敵人。

洪孝帝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能讓成王吃虧的機會。

葉明煜想了想,還是不懂,就問:“你打算如何鬧大?”其實對於葉明煜來說,薛家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但因為薑梨如此上心這回事,加之葉明煜也覺得馮裕堂太過惡心,如果薛懷遠真是被冤枉的,那實在太可憐了。嫉惡如仇伸張正義是他們江湖人的秉性,既然如此,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一回又如何?

“光詢查卷宗上的證據,還遠遠不夠。分量不夠重,拿到大理寺也說不通。”薑梨道:“還需要人證。”

“人證?”葉明煜問:“你是說桐鄉的百姓站出來為他們原先的縣丞平反?這怎麽可能,你沒看見,這些百姓見了官兵都跟老鼠見了貓似的,避之不及,這都‘道路以目’了,連句真話都不敢說,怎麽還敢站出來?而且你知不知道,今日護衛們打聽到,之前有人為薛懷遠說話,官府就讓人把這人的兒子給抓了起來,拿人父母子女威脅,便真的心懷正義之人,也不敢說真話,禍不及妻兒啊!”

薑梨道:“那是因為馮裕堂做的太過分了,而且馮裕堂給人的感覺,便是他能長長久久的在這個縣丞的位置上坐下去。百姓們才敢怒不敢言,一旦百姓們認為,馮裕堂可能要倒台了,就會生出膽量,來指正馮裕堂的罪行。”

“所以呢?你要找的百姓就是人證嗎?”葉明煜問。

“不是。”薑梨搖頭:“百姓們所能說的,也就是馮裕堂的惡行,薛縣丞的清明。這些話,隻能作為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不是在現在出現的,在另一個時候,出來的效果會好得多。”

葉明煜更加不解了:“那阿梨,你要找的人證是誰。”

“是官差。”薑梨目光深深,“是薛懷遠從前的手下,如今縣衙裏的官差,全都被馮裕堂換掉了。那些官差都是性情堅毅之人,馮裕堂換成自己人,原來的人不知是死是活。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倘若還活著,他們就是證據,倘若他們死了,那些屍體也是證據。整個縣衙裏的官差全部橫死,想來也是北燕奇事一樁,是吧?”

葉明煜聽得呆住。

薑梨目光平靜,說這些話的時候,卻有寒意從眼中飛出。可想一想薑梨話裏的情景,葉明煜也忍不住後背發麻,江湖上有滅人滿門的都是極少,況且那都是深仇大恨。當然,也有一朝天子一朝臣之說,但馮裕堂隻是個小小的縣丞,難道一個縣丞換人,也要付出這麽多性命麽?

“阿梨,你怎麽知道這些官差都是馮裕堂換掉的人?你又沒見過。”葉明煜突然想起了什麽,道。

薑梨笑笑:“一看就知道了,正經的官差,怎麽會是那種德行,言行舉動連根本的官禮都不知道,不知道馮裕堂從哪裏尋來的這麽一群烏合之眾。大約從前也是地痞流氓之類的吧,原先薛縣丞在的時候,怎麽會有這種手下,除非他想自毀清名。”

葉明煜見她言之有理,點頭道:“的確如此,我看那些官差,也不是什麽正經人。”

“阿梨,你是要我們的護衛四處在桐鄉尋人?”

“這倒不是,桐鄉雖然小,但地形複雜,我去尋張地圖也好。但問題在於,馮裕堂一旦發現我們在尋找這些官差,很可能將官差藏起來。”

“那就搶人!”葉明煜想也沒想就道。

“是要搶人,但不是在現在。”薑梨思忖一下,道:“舅舅,縣衙裏有一位倒夜香的啞婆,你能不能讓你的人想法子將啞婆接出來,與我見上一麵,但不要驚動任何人,也不能被馮裕堂的人發現。”

“一個人?”葉明煜拍了拍胸脯,“沒問題,擄人這事我順手了。”見桐兒和白雪盯著他的目光,撓了撓頭,“上次佟知陽的外室和兒子,不就是我親自擄的嘛?到現在佟知陽都沒發現是我做的手腳。”他說的很有幾分自豪似的。

“不是擄走,這位啞婆,很有可能知道官差們現在的下落。”薑梨道:“所以,一定要小心。”

葉明煜站起身:“放心吧,舅舅辦事,哪一次給你辦砸了過?”他走了幾步,突然回過頭,問:“不過這啞婆叫啞婆,該不會是啞的吧?要是啞的,你怎麽問?她識字嗎?”

“她不啞。”薑梨在他身後道:“她會說話。”

……

葉明煜離開了。

等葉明煜離開後,薑梨找人送了紙筆墨進來,開始細細的為葉明煜勾勒地圖。沒有人比她更了解桐鄉,桐鄉的每一個地方她都知道。若是有不知道的,便是如今煥然一新的縣衙,馮裕堂讓縣衙變成了“他”的縣衙,薑梨沒能知道裏麵究竟變了多少。

但桐鄉這個地方,其他地方,她都是了如指掌。葉明煜要在桐鄉行動,有了這份地圖,如虎添翼,沒有人能比她做的更詳細。

等做完地圖後,她又開始看卷宗,將卷宗裏麵有漏洞的地方記載下來,看看日後還能不能借著這個再揪出一些證據。

不知不覺,時間過得很快,白雪和桐兒喚薑梨吃飯,薑梨也顧不上。天漸漸黑了下來,屋裏點起油燈,薑梨這才驚覺已經到了夜裏。她看了看窗外,皺眉問道:“舅舅還沒回來?”

白雪搖了搖頭。

“怎麽去了這麽久……”薑梨喃喃道,正說著,葉明煜身邊的阿順來報:“表小姐,三老爺回來了,啞婆也帶回來了,您現在要不要見見?”

薑梨喜出望外,道:“就來。”

等去了房裏見到啞婆,啞婆正在狼吞虎咽的吃飯,仿佛許久沒有吃過好東西了。葉明煜坐在一邊,翹著腿,啃著一個饅頭,見薑梨到來,邀功似的道:“阿梨,怎麽樣,我把人帶來了,一個人都沒發現。”又道:“呸,馮裕堂真晦氣,找人跟蹤我,要不是我讓人扮成我自己的樣子引開他,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甩掉這個麻煩。啞婆住的地方倒是沒人監視,不過為了以防萬一,我還是等天黑了才帶她過來。”

薑梨看向啞婆。

頭發花白的老太太咽下最後一口粥,這才看向薑梨。

啞婆的臉上因為蒼老溝壑縱橫,眼皮子搭下來,駝背,身材瘦小,便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太太。大約因著做的是倒夜香的活計,渾身散發著一股難聞的味道。旁人都要避之不及。

薑梨卻沒有表現出嫌惡的神情,隻是平靜的道:“啞婆。”

啞婆看了薑梨一會兒,突然開口:“你是誰?”

葉明煜嚇了一跳,一路上,從他帶走這老太太開始,這老太太就沒有說過一句話,便是被帶走時候的驚訝也隻是短短一瞬。聽說人到老的時候都是這麽處變不驚,葉明煜就當這老太太是遲鈍了。薑梨起先說啞婆會說話,葉明煜還以為是玩笑,誰知道這會兒啞婆真的開口說話了,聲音雖然嘶啞,卻還算清楚,他嘴裏嘟噥了一句:“還真會說話啊。”

“我叫薑梨。”薑梨看著她,笑道:“啞婆,我找你來,是為了打聽薛縣丞原先的手下,現在在什麽地方。”

啞婆道:“我不知道。”

薑梨笑了:“你怎麽會不知道?馮裕堂換走了所有原先薛懷遠的人,唯獨沒有換下你。大約也是覺得你不會壞事,但我知道,你是知道的,對吧?”

啞婆道:“我知道,但我不能說,說了就沒命了。”

“難道你不想為薛縣丞報仇嗎?”薑梨笑笑,“薛縣丞可是個好人。”還有一句話她沒有說,薛懷遠曾經幫過啞婆。

啞婆原先是個寡婦,丈夫年紀輕輕就死了,她沒有子女,也沒有改嫁。因著相貌醜陋,又獨身一人,時常遭人欺負。薛懷遠帶著他們上任的時候,啞婆已經是個醜陋的被人欺負的老婦人了。

她時常去撿別人剩下的東西吃,又不願意做乞丐乞討街頭,時常饑一頓飽一頓,薛懷遠見她年紀大了實在可憐,便讓她在縣衙裏倒夜香,一月也能拿些月前,吃飽穿暖是不成問題的。

若非薛懷遠,啞婆怕是早就凍死在某個冬日了。而啞婆的啞,正是因為她常年遭受別人欺負,漸漸的不願說話,別人就以為她不會說話了。但薑梨知道啞婆會說話,因為有一次薛昭拿自己摘得野果給啞婆的時候,她聽到啞婆對薛昭說“謝謝”。

馮裕堂換走了縣衙裏的所有人,卻沒有換走啞婆,大約是因為覺得啞婆隻是個倒夜香的,沒什麽用處,另外,啞婆還是個啞巴,便是真的看到了,聽到了,也說不出去。

但薑梨今日在縣衙裏看到啞婆還在的那一刹那,她就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啞婆木然的看著薑梨,這令她看起來像個假的偶然,她含糊的道:“我為什麽相信你?”

“這不是相信我。”薑梨輕聲道:“這是相信公平和正義。”

“難道薛縣丞入獄,是公平的嘛?難道馮裕堂那樣的人能坐上地法官,又是正義的嗎?別的不說,薛縣丞在的時候,啞婆,你過得應當比現在好多了吧,至少吃得飽穿得暖不是嗎?”薑梨笑笑,目光掃向一邊桌上,那裏,桌上的飯菜已經被啞婆一掃而光,而啞婆身上穿著的冬衣,已經破了許多洞。

啞婆低下頭。

麵前這位富家小姐說的沒錯,從前薛懷遠在的時候,她吃的飽穿得暖,薛懷遠的兒子薛昭和女兒薛芳菲還時常給她送東西接濟。如今她雖然還在縣衙,可別說是月前,便是平日吃的都是官差們吃剩的飯。

日子不好過,馮裕堂上任的日子,就像她年輕時候遭人欺辱的那些日子。但這世上,為何總是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呢?

啞婆重新抬起頭來看向薑梨,她問:“你為什麽要幫薛家?”

“我和薛家有故交,”薑梨道:“也是受人之托,替薛家平反。您請放心,我不會告訴別人,是您告訴了我們這些事,馮裕堂也查不到您頭上,我能保證您的安全。”

啞婆沙啞的笑起來,她一笑,臉上的褶子擠做一團,卻比方才的陰沉,看起來要慈祥許多。她道:“我有什麽好怕的,我活了這麽大歲數,早就活夠了。還留在縣衙,就是為了看馮裕堂這個縣丞能做到幾時。我希望能給薛家報仇,但我做不到,我等啊等啊,終於等來了你。”

葉明煜張大嘴巴,乍然從這個不善言辭的老婦人嘴裏說出這麽大一段話,委實令人吃驚。而她說的話裏,卻又讓人感懷。

薑梨靜靜的看著她,半晌,伸手握住啞婆的手:“謝謝您。”

年輕飽滿的手和蒼老幹枯的手疊在一起,卻像是給老人重新注入了生機。啞婆的眼睛變得很亮,她說的很慢,卻一字一句很是清楚。

“馮裕堂他們,換掉了縣衙裏的所有人。薛大人下獄,他的手下們不服,被關起來。有一個掙紮的厲害的小黑,被他們殺死了。剩下的人馮裕堂害怕殺得太多生事,便將他們送到東山的礦道裏,給人挖礦。”

“東山礦道?”薑梨驚訝,“那不是一座早已廢棄的礦山嗎?”

啞婆看了她一眼:“難得你也知道。”

葉明煜插嘴:“那礦山是什麽?桐鄉還有礦山?”

啞婆歎息一聲:“礦山的事,很少有人知道,到了年輕的一輩,別說是外地人,就是桐鄉本地人,也不曉得桐鄉還有座礦山。幾十年前,有人在桐鄉東山裏挖到了金子,旁人說是金礦,便上報了朝廷。朝廷派人下來探勘,還讓人在礦道開采,但挖了整整一年,除了麵上一點點,並未挖到金礦。當時負責挖礦的官員都被罷黜,這座礦山也就是廢棄的礦山。”

薑梨聽著啞婆說的話,她的表情不像葉明煜一樣驚訝。桐鄉年輕小輩們,甚至有些年紀大一點的都不知道這事,但她知道。薛懷遠上任前,要了解桐鄉的過去,東山礦山的事,也是親自看過的。

薑梨道問“既然是一座廢棄的礦山,馮裕堂為何要將他們送往那裏?”

啞婆冷笑一聲:“因為馮裕堂要折磨這些人。他又將那些人送到礦山,讓他們從早到晚在礦道裏幹活,直到挖出金子,誰都知道東山挖不出金子,那些人一輩子挖不到金子,一輩子就別想出來。”

“他這是濫用職權,礦山的開采,都要經過朝廷上報,他竟然私自采金,便是個廢棄的礦山,也足夠成為他的罪名!”薑梨怒道。

“這位小姐,你要知道,礦山裏幹活的人,沒有一個是舒適的。況且馮裕堂本就打算折磨他們,隻會變本加厲。我聽馮裕堂的手下說,那些官差們被脫光衣服,四肢綁上鐐銬,成日幹活,幹的不好,動輒拳打腳踢,死傷是常事。好好地七尺男兒,過的比狗還不如。這樣下去,不知道能撐得下來的還有幾個,不知道活著的還有幾人。”

“這也太過分了!”聽完啞婆的話,葉明煜一拍桌子,“簡直喪心病狂!”

薑梨抿緊嘴唇不說話,讓原來是官差的人成為奴隸,供認驅使,薑梨想象的出來那些人的淒慘近況。這樣的折磨,不僅是身體上的折磨,對他們的自尊心,也是極大的摧殘。

馮裕堂還真的在桐鄉無法無天了。

“我知道的,就是這些了。”啞婆道:“這位小姐,如果你們要找那些消失的官差,就去東山看看吧。不過不要讓人發現了,那裏還有馮裕堂的手下監視……你們知不知道東山在什麽地方?”

“我知道。”薑梨道:“我知道怎麽找到那些人。”

啞婆看著她,慢慢道:“這位小姐,我不知道你們是什麽來頭,但既然你們開始調查薛家的案子,就希望你們調查到底。我這把老骨頭,看著就要進棺材了,隻要能給薛家翻案,讓我看到老天爺還有公平和正義,搭上我這條性命,也沒什麽值不值得的。”

“你放心。”薑梨看著她,立誓一般的道:“我發誓,我會追查到底,不會半途而廢,無論遇上什麽麻煩,也決不放棄。如違誓言,天打雷劈。”

啞婆放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