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慶郡,銅盧府。

這是安慶六府中麵積最大的一個,由於一馬平川,全部是平原,堪稱是安慶郡人口最為密集的地方。僅僅這一府,就有一百五十餘萬的人口——這還是大陸曆670年、也就是陳武穿越之前一年時的統計數字。

放到平日,這一府一百多萬百姓的生活雖然不如鬆江、蕪湖等富饒州郡,但勉強也能用衣食無憂這個詞來形容。但自從潼山關大戰起,銅盧府平靜的生活就一去不複返了。驟然增加的賦稅,時不時出現的逃兵作亂,以及對燕雲軍團的無端摸黑、流言引發的恐慌,讓銅盧百姓們擔驚受怕、苦不堪言。

尤其是兩日之前。

隨著潼山關的大批傷兵撤離,但凡有些消息門路的人都知道,潼山關多半是保不住了。隨著有心人的推波助瀾,消息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傳播開來。一時間,銅盧府大亂,大批富戶人家爭相拋售產業,向西麵的郡城許都逃去。下層的普通百姓,擔心遭受兵災,也有很多拖家帶口離開,或者投奔其他郡的遠親。

在銅盧府的南麵,榆昌府也沒好到哪去。

誰都知道,一旦潼山關失守,以許都為中心,往東的銅盧、榆昌二府都無險可守,最後必然會被放棄。由於消息擴散的相對慢了一些,差不多在潼山關陷入大火的當天,榆昌的人才陸續聽到風聲,開始準備逃離。

此刻,兩府通往許都的官道,都已經遍布逃難的百姓和車架,甚至一度影響到了軍情的傳遞和部隊的調動。但越往東、靠近潼山關的方向,人就越少,最極端的甚至能用十室九空來形容!

戰爭對於民生的破壞,可見一斑。

對於眼前看到的凋敝景象,負責追殺的燕雲軍團將士明顯也有感觸。但治理民生是文官和聖上的事,身為軍人,他們的責任就是為了打贏戰爭。因此,這些急匆匆追殺城衛軍殿後部隊的將士們並沒有過多感歎,而是在稍加休整後繼續開始了急行軍。

步兵的速度,再怎麽急行軍也不可能比騎兵快。理所當然的,追殺的部隊中以燕雲軍團的第九騎兵師團為先導。這支騎兵部隊,是乾明德的主力騎兵部隊之一,從組建到訓練和待遇都是極好的。不僅擁有三個旅團的輕騎兵,更有一個直屬的重騎兵聯隊。

為了保證重騎兵能夠跟得上輕騎兵的速度,這個重騎兵聯隊全部是雙馬配置。

這些戰馬,也都是燕雲軍最好的北方戰馬。隨便拉出一匹,都不比陳武用糧食和布匹交易來的那些戰馬差。

這樣的一支騎兵師團,戰鬥力自然是十分恐怖的。

先前進攻潼山關,這支騎兵師團沒能發揮太大作用,僅僅隻有一個旅團被調到後麵配合鬆江軍圍剿那些騷擾糧道的城衛軍小股騎兵。但現在,追殺城衛軍的殿後部隊,正是這些騎兵們最拿手的活。

盡管城衛軍的殿後部隊有提前行進一夜的優勢,但一個晚上硬跑又能跑多久?

短短半個白天的時間,這支騎兵部隊就已經咬到了城衛軍殿後部隊的尾巴上。根據一個大隊偵騎的先行探查,他們距離那些主動撤離了潼山關的敵人們僅僅隻剩下了三四裏路。以騎兵的速度,若是放開馬力衝鋒,三四裏也不過是盞茶的時間。

至於說為什麽大舉追殺敵人還要派如此多的偵騎,自然是跟典勇的勸誡有一點關係了。

宋無缺雖然不認為城衛軍還能耍出什麽花招,對典勇的謹慎也頗有些不以為然,但並非那種完全聽不進話的人。考慮到城衛軍的確是主動撤退,並非徹底崩潰,他便在派遣追殺部隊的時候特別叮囑了一句,要統軍的騎兵師團長提高戒備,小心防範城衛軍的伏擊。

銅盧府本就是一馬平川的地形,沒什麽可以利用的地形或者天險。追殺的騎兵師團再保持足夠警惕,不說是萬無一失吧,至少宋無缺是想不到還會有什麽問題。

在他看來,若是一切順利,別說那幾個殿後的城衛軍旅團,就連更早一些撤離潼山關的城衛軍主力,都有可能追上。或許單憑一個騎兵師團奈何不了對方,可就算隻騷擾、拖延他們撤回許都的速度,照樣是一樁大功!

在此刻的騎兵師團師團長陳穀洲眼裏,這份大功距離他顯然隻有一步之遙了。

一路追上來,距離越近、地麵上就越能看到城衛軍殿後部隊丟棄的各種物事。最初的時候,這些殿後部隊明顯還能保持一定的士氣。可隨著最後的一小撮騎兵發現了追殺來的燕雲郡,殿後的城衛軍士兵就明顯慌亂起來。先是多餘的糧草、然後是帳篷被服、再後開始出現了武器盔甲。

甚至,混雜其中還能看到不知道誰丟的錢財。在陽光照耀下,帝國的金幣灼灼生輝,反射著誘人的金光!隻不過,在燕雲軍的嚴格軍紀要求下,並沒有哪個騎兵敢違例,下馬拾取這些錢財。頂多隻能在策馬路過的時候,戀戀不舍的多看幾眼。

“我猜那些中州人,現在已經被嚇得屁滾尿流了。”

有騎兵軍官端坐在馬背上,打量著亂七八糟的棄置物品,一臉的得意。城衛軍畢竟是天下強軍,雖說跟勒拿人對抗多年的燕雲軍也不差,但名頭上畢竟還是屈居其下的。現在居然被他們追的丟盔棄甲、狼狽而逃,不得不說是很有成就的一件事。

師團長陳穀洲明顯也這麽覺得。

如果說最初時他還抱有幾分警惕,那一路追到現在,已然確信麵前的敵人不堪一擊了,把宋無缺的叮囑拋到了腦後。

這樣的想法也不是不能理解,畢竟,城衛軍的主力部隊早就往安慶郡的郡城許都方向逃了。留在他們麵前的,僅僅隻是幾個殿後的旅團,而且還是傷亡慘重的那種。若是他們前麵是城衛軍的主力,陳穀洲自然會小心很多。而且,偵騎大隊報回來的情報也證實了這點。

不管怎麽看,他們眼下要做的事都隻有一件,那就是追上去,發起衝鋒,然後收獲勝利!

至於被他們甩在了身後的六個旅團?

若是等他們邁著兩條腿趕上來,敵人早就不知道逃到哪去了。

“報告,前麵的城衛軍分兵了!”

就在這個即將追殺敵人的時候,偵騎再度傳回了消息。大約是絕對不可能逃掉了,殿後的四個城衛軍旅團分成了兩部分。其中一半就地停下腳步,似乎是打算犧牲自己拖延時間。另外一部分丟下了所有多餘的東西,從官道上離開,變向往南麵的榆昌府方向逃去。

“明智的決定。”

聽了手下匯報,陳穀洲不由微微頷首。如果四個旅團繼續抱在一起,隻會全部覆亡。現在主動停下腳步、攔住官道的兩個旅團雖然死定了,但卻給同夥爭取了更多的時間——又或者,他們是自知必死,也跑不動了,索性想要拚命?

隻可惜,這種做法注定是徒勞!

一個騎兵師團,解決兩個傷亡慘重、又急行軍趕了一夜加半天的步兵旅團,簡直就是碾壓一般。如果換成普通部隊,陳穀洲甚至有信心用一個集群衝鋒就打垮他們。哪怕城衛軍更加強大,頂多也就多支撐一兩個鍾。

剩下的兩個城衛軍旅團,照樣也是逃不掉的。

“師團長大人,咱們要不要分兵去追?”

直屬重騎兵聯隊的聯隊長適時詢問了出來。

陳穀洲猶豫了一秒鍾,否定了他的提議。耽擱這點時間影響不大,他們完全可以先集中力量解決眼前敵人,再從容去追殺另外一批。在陳穀洲的眼中,四個城衛軍的殿後旅團都已經是甕中鱉、盤中肉,絕對逃不掉的。

一刻鍾後,調整好了陣型的騎兵部隊,遭遇了城衛軍的兩個旅團。

由於死傷慘重,再加上昨夜急行軍導致的掉隊,此刻這兩個旅團看上去風塵仆仆,沒多少精神,人數也隻有五六千人,其中還包括不少傷兵。結合先前沿途上丟的各種物事,很多燕雲軍的騎兵將士越發相信,麵對的敵人已經不堪一擊。

默默看了一眼後,陳穀洲在心裏歎了口氣,拔劍猛的一揮。

一萬餘名騎兵化作長龍,浩浩蕩蕩的向幾百步外的城衛軍軍陣發起了衝鋒。

………

這是一場比陳穀洲想象中要艱難不少的戰鬥。

沿途的路上,城衛軍丟棄了各種東西,本應該士氣潰敗才對。可事實上,麵前這支城衛軍雖然氣勢低落,身體看上去也十分疲憊,但卻足夠堅韌,也不乏下定了死誌的士兵。殺一個燕雲將士夠本,殺兩個賺一個!

除了決心外,城衛軍的盔甲是特製的。跟普通士兵的製式皮甲不同,是防禦力更加出色的、綴了鐵甲葉片的魚鱗甲。防禦力遠高於皮甲,重量卻比鐵甲輕很多。靠這種盔甲,他們對抗騎兵的衝鋒要輕鬆一些,也能拖延更久時間。

等到兩個旅團近乎全滅、僅僅隻有一兩千人或潰逃、或投降,戰事徹底結束時,太陽已經西斜,距離傍晚已然隻有一個多時辰。

這讓陳穀洲皺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