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海水師的旱營。

由於泉州港夠大,再加上這邊靠海,城西麵的喊殺聲這裏幾乎聽不到。但那位泉州港城守兼總督的嘉福大人,短短半天派來了四名親兵,催促水師參戰,足以讓寧海水師的將士們知道了西城形勢的危急。

包括四支分艦隊的副將、八艘主力福船的管帶,幾乎大半聚集在了這裏,商議著眼下的情況,以及寧海水師該何去何從。

“嘉福總督已經派人催促多次,隻怕……”

有人麵帶焦慮,顯然對戰局很不看好。

“可咱們是水師啊!大夥對陸戰守城並不熟悉,去了也幫不了太大忙。”永福號的管帶鄭魯搖了搖頭,顯然不願意趟這趟渾水。

也有堅決想要參戰的道:“不幫忙的話,難道眼睜睜看著泉州港淪陷不成?”

“問題是,進攻泉州的是鬆江的官軍。官軍跟官軍打,跟咱們有什麽關係?”水師副將丁洋跟鄭魯的態度差不多,直言不諱的反駁對方。看上去心平氣和,就像是完全沒受到戰事的影響。

“什麽鬆江的官軍,他們的老底誰不知道?”另外一名副將葉古南憤憤道:“就是一夥叛軍起家的,先前的招安不過是為了爭取時間罷了。現在看到帝國西南生變,才老實了沒一年就忍不住露出了狐狸尾巴,絕不能放任他們!”

葉古南的態度十分堅定,他也是寧海水師中為數不多的幾個公然要求支援的將領。

至於其他的將士,大部分還在猶豫中。

不過,讓他們疑惑的是,寧海水師的提督施梁,一直到現在都沒有露麵表態。先前嘉福派的親兵想要求見,也被施梁以身體染病推脫了。誰都知道,施梁的身體十分健壯,十多年就沒生過一次小病。這突然染病,無疑是一種婉拒。

看上去,提督似乎並不想出兵。

也正是這個因素,導致寧海水師內部參戰的*始終不高。畢竟施梁在這支艦隊中多年,威望是很高的。

正爭論之中,泉州那邊再度派來了一騎騎兵。

無疑,這是嘉福第五次派來求援的親兵了。先前幾次,求援的親兵雖然著急,但好歹還能維持體麵。而這一次,他完全沒有了絲毫的淡然,翻身下馬後跌跌撞撞的衝進了旱營。他帶過來的消息,更是讓水師眾將士們震驚。

城牆被拋石機轟塌的事,他們早就已經知道了,但萬萬沒想到鬆江軍的進攻會如此猛烈,以至於泉州港的城防營很快就被打散。若不是最後一個寧海警備旅團的聯隊及時頂上,隻怕泉州港直接就失守了。

饒是如此,現在的情況也很不樂觀。

還有就是,由於寧海郡的局麵已經逐漸明朗,泉州港內的海商們也選擇了觀望,沒有輕易派出援軍。這種情況下,嘉福急切的希望寧海水師能夠帶個頭,表明自己的態度。那樣的話,或許能調動整個泉州港內勢力的積極性。

畢竟,困擾嘉福的並不是人手不足,更多的是軍心和士氣低落!

“先前已經跟你說了,提督大人病了,無法見客!”

丁洋攔住了嘉福派來的親兵,不肯放他進去。

先前幾次,親兵就是被這麽打發回去的。但這一次,泉州港的戰局已經十分危急,親兵顧不了那麽許多了,直接拔劍就要強闖。他當然知道,施梁多半不是真的病了,而是不想參戰。或許是不想趟渾水,或許是想保存實力,但他唯獨不知道,鬆江軍已經跟施梁提前接觸過了,還順利的招降了對方。

“丁大人,你這是做什麽!”

葉古南有點看不下去了,閃身過來攔住了丁洋,想要放親兵進去。

其他人顧忌丁洋這個副將不敢出麵,他葉古南可是跟對方平級的,又自認出自一片公心,因此無所畏懼。

趁葉古南出麵,嘉福的親兵抓出機會,越過丁洋就想往裏闖,不過卻被施梁門外的士兵攔下。就在兩邊要起衝突的時候,房門突然打開了。施梁一身水師戰袍,麵無表情的負手走出,喝道:“軍營之中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水師提督發怒,沒人敢頂嘴。包括兩位副將在內,所有人都不得不行禮認錯。

“提督大人,我家總督……”

看到施梁終於出麵,看上去也完全不像是病倒的樣子,嘉福派來的親兵抓住機會,想要表明來意並讓施梁做出決定。

但他的話被打斷了。

“水師的任務,是保護海疆安全,而不是陸上戰鬥。”施梁居高臨下,盯著這名親衛,淡淡道:“如果敵人是從海上而來,寧海水師自當奮勇殺敵。但敵人是從陸上而來,據說還是鬆江官軍,這是你們官府內部的事,與我水師無關,請回吧!”

“提督大人三思啊!”

得到了對方明確的拒絕,親衛心中發涼,但仍舊不肯就這麽回去,懇求道:“眼下情況,若提督大人不肯出兵援助,泉州港的淪陷已然注定。寧海水師也是帝*隊,同樣有守土安民之責啊!”

葉古南也忍不住了,上前扣胸行禮,幫忙勸說道:“施大人,那鬆江軍名為官軍,實則是一夥叛軍出身。無端出兵攻打泉州,實則為叛國作亂,絕不可放任他們妄為。”

施梁定定看著葉古南,片刻後聲音一沉,問道:“什麽時候,水師的副將可以反過來幫提督做出決定了?”

這已經是很嚴重的指責了,是說葉古南逾越。

這位急迫的副將此時也意識到了自己態度不對,當即就要道歉。但沒等他說什麽,施梁就繼續道:“鬆江軍前身是什麽,本提督並不在意,但它畢竟是帝國中樞親自招安的。此外,水師的任務就是抵禦海上的侵襲,這句話,我不想再說第三遍!”

他直接對丁洋使了個眼色,然後徑自轉身回了屋,重重關了房門。

“閣下請回吧。”

丁洋側身一讓,讓兩名士兵將失魂落魄的嘉福親兵架出了旱營。

到了這個時候,葉古南已經從施梁的態度中嗅出了異樣。他震驚的看了看丁洋,心裏飛快的尋思著真相。到底是不願意參與,亦或者想要卷著水師直接放棄寧海、投奔東海,還是說?

想到了最後那個可能,葉古南身體一震,不敢再說什麽,掉頭就往停了戰船的碼頭棧橋那邊走。

“提督有令,所有人不允許出海!”

丁洋的話,從背後傳了過來,一同響起的還有一隊水兵拔劍的聲音。葉古南自然敢做出任何異動,就會被直接拿下。

整個旱營,頓時安靜了下來。

………

水師拒絕參戰!

消息從寧海水師的軍港傳來,泉州港內的各家勢力固然是一片嘩然,已經急得上火的嘉福和泉州文武官員們更是驚怒交加,還帶著幾分絕望。

眼下局麵,寧海水師可以說是他們最後的指望,而且實力相當強大。一旦這批軍力拒絕參戰,城內那些觀望風聲的本地豪強和幾大海商,隻怕更加不肯出人了。沒了他們,光靠城內不到兩千的守軍,拿什麽抵抗鬆江軍的進攻?

“實在不行……”

嘉福的心腹手下、寧海郡的財政署長章則,吞吞吐吐的說了半句話。隨後,拿眼神看向了一籌莫展的同僚和嘉福本人。

“實在不行什麽?”

嘉福一邊不停在會議室內來回踱步,一邊隨口問道。

“實在不行的話,就開城投降吧。”章則一咬牙,硬著頭皮說出後半句話:“趁現在鬆江軍才攻了一半,咱們還有不少士兵,好歹也有討價還價的本錢。等再打一兩天,警備旅團的那個聯隊打殘了,就真的一點資本都沒有了。”

“投降!”

嘉福臉色一變,下意識的就要痛斥他,但視線一轉,會議室內的這幫文武官員,竟然沒有幾個臉上有反對的意思。這種情況下,沉默無異就是支持了。

章則也被這無聲的支持鼓勵了,膽子大了不少,侃侃道:“寧海郡的情況已經是這樣了,沙洲府被人占了,花蓮那邊雖然還沒動靜,但也是早晚的事。就咱們泉州港一個孤城,拿什麽對抗鬆江軍的大軍?”

“可是……”

嘉福心裏有一點動搖了,但一時間又難以做出決斷。投降陳武,對方還會重用他嗎?帝國日後萬一打過來清算怎麽辦?

“不投降的話,肯定是死。若是投降,說不定還能保住一場富貴。鬆江的陳武,聽說也是得了天命的。”章則小聲的說著,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辦法了。

嘉福被章則的話說服了。

的確,泉州港現在已經三麵被圍,水師似乎也不可靠了。嘉福也不敢保證,自己現在想要走海路離開,會不會被施梁翻臉扣下。既然走不脫,城也守不住,那繼續頑抗下去隻可能是死。

想起陳武先前的戰績和入主鬆江、天南後的舉措,嘉福心念轉了幾圈,不說到底投不投降,隻是說:“鬆江軍都已經轟開了城牆,隻怕未必肯接受啊。”

聽到這話,會議室內明顯響起了籲氣的聲音。章則也知道,這位總督應該是答應了,自告奮勇的道:“看鬆江軍前三天不肯攻城就知道,他們多半也是顧忌犧牲的,不想硬來。總督大人若是擔心,屬下願意冒險出城,去跟鬆江人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