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鏡湖縣連通康穀的官道正修的熱火朝天時,千裏之外的帝都中州,溫暖如春的太極殿偏殿中,也在召開一場例行的朝議。

因為不是大朝,參與的大臣們僅有十餘人,主要商議的內容也隻集中在兩點。一個是五鬥米道的平叛事宜;另外一個就是鬆江軍打跑了阿曼王國大軍後的動靜。就目前而言,第一個議題無疑是現階段最迫切需要解決的。

“我來總結一下現階段的戰況吧。”

封武昨日才收到成國公乾太卓從天水郡邊境剛發來的情報,連夜梳理後,對偏殿內的眾臣道:“五鬥米道叛軍,從二月初席卷巴陵、天水二郡,至今已逾十個月。賊首張法自命師君,並立了左天師範長生、右天師杜守雄為臂膀。截至今日,擁巴陵、天水、西川、隴西四郡,主力叛軍十五萬,另有三十萬輔軍,以及大批跟隨作亂的道民。”

四郡地盤,四十五萬叛軍,席卷了整個帝國的西南!

若是算上被陳武掌控的、近乎獨立王國的鬆江、天南兩郡,整個帝國的二十郡已然有六郡、也就是說接近三分之一的地盤失去了掌控。這不僅意味著帝國的威望和統治遭到空前削弱,對財政收入更是一個巨大的噩耗。

局勢的凶險,在場的每個大臣都清楚。偏偏,這種情況下帝國不得不繼續擴軍、用兵。

簡略總結完了五鬥米道的情況後,封武並沒有停下,而是緊接著匯報了帝國軍在西南的情況。相比於五鬥米道起兵初期的噩耗連連,這次封武的口中總算多了一個好消息。

那就是,成國公乾太卓一手組建的鷹揚軍團成軍了!

由於西南四郡地方城防營的糜爛,再加上對瓦刺之戰中損失大量士兵,軍隊急需補充,乾太卓在大半年前開始組建鷹揚軍團。限於局勢變化、武備糧餉等原因,最初的計劃經過刪改後,最終變成了八大師團、總數接近十一萬人的兵力。

經過乾太卓的訓練,以及幾次對五鬥米道偏師的戰鬥,鷹揚軍團已經完全具備了帝國二線部隊的戰力,甚至略微超出。

這樣一支總數超過十萬人的部隊成軍,對西南局麵影響是巨大的。

在原本的西南戰場上,乾太卓的主力是從西北戰場上撤下來的清河師團,輔以丹陽郡、安慶郡、蕪湖郡的部分二線部隊。依靠這些部隊,穩住局麵,跟五鬥米道大致保持對峙是沒問題的,但兵力卻不足以反攻。可一旦鷹揚軍團加入,帝國就將在西南戰場集結超過三十萬的大軍。

盡管從比例上看,跟五鬥米道的叛軍比例僅僅隻有2:3,甚至還不如。但官軍的戰鬥力,向來是比叛軍強很多的。哪怕五鬥米道準備多年,前幾批組建的主力並不亞於普通官軍,但後續倉促成立的三十萬輔軍卻大有不如。

這意味著,帝國在短短幾月淪陷四郡後,已經度過了最艱難的一段時間。隨著鷹揚軍團全麵加入戰鬥,局勢開始從戰略相持逐漸轉向了戰略反攻。

“不愧是成國公!”

神色有些蕭瑟、甚至有些行將就木意味的乾元基,臉上終於多了幾分喜氣。對於這個一手把他扶上皇位的親叔叔,他向來是給予絕對信任的,而眼下國朝動蕩的危局時,對方果然也沒有辜負他的厚望。

“能在西南穩住局麵,死死將五鬥米道的賊人壓在西南四郡,幾次損兵折將卻始終無法突破,成國公的確厲害。”封武發自內心的拍了一記馬屁,接過話道:“眼下,西南的局麵就是這樣。所慮者無非兩點,一是必須繼續加強封鎖,確保五鬥米道的賊人無法向東流竄進丹陽、蕪湖二郡。再者,謹防五鬥米道的賊人勾結瓦刺騎兵,接應他們從武威郡再次寇邊。”

前者還好說,成國公乾太卓一直在嚴防死守,又有清河軍團的大將沈興輝協調,五鬥米道應該沒那麽容易得手。但後者,萬一五鬥米道的奸賊真的狗急跳牆,在敗亡之前充作瓦刺遊民的內應,那就糟糕了。

武威郡跟巴陵、隴西接壤,若是瓦刺騎兵真的卷土重來,完全可以順著這條路一路殺到蕪湖,兵鋒直指中州。

“瓦刺的大軍去年才剛剛遭遇大敗,連征東將軍安韃汗都負傷而逃。僅僅一年時間,應該恢複不了那麽快吧?”

發話的是五皇子乾明昊。

隨著最近皇帝陛下的身體越來越差,五皇子在朝堂上也越漸活躍。從皇帝陛下的默許來看,帝國的第十五任皇帝似乎很微妙啊……不過,這畢竟是帝王的天家事,普通大臣輕易不敢卷入。就連內政、財政、軍務三重臣,現在也隻敢旁敲側擊打探乾元基的主意,不敢隨意開口。

“殿下所言甚是。”封武一邊在心裏思索著跟繼承皇位有關的亂七八糟的事情,一邊道:“軍情局在東那提拉草原上安插的探員,證明瓦刺人至少還需要一年甚至一年半的時間,才能完全將軍力恢複戰前。但是,這畢竟是一個絕佳的機會,開春之後,誰也不敢保證瓦刺會不會強行出軍。”

不要多,哪怕隻來十萬人,就有可能重新改變現有的西南戰局了。

帝國顯然不能把希望寄托在瓦刺人猶豫不決、或者五鬥米道的師君拒絕跟外族勾連上,至少要有最壞情況的預案。

“讓城衛軍參戰吧!”

老皇帝乾元基突然開口。

在太平軍接受招安、並且順利趕走阿曼王國的大軍後,本來出京後奔著大青關而去的城衛軍就放慢了腳步。最終,除了兩個師團暫時留在了原山郡外,城衛軍的主力已經重新撤回,中樞也早就有了將城衛軍投入西南戰場的提議和方案,隻是最終還沒執行。

現在,趁帝國外部壓力降到了最低的時候,乾元基下定了決心,要以雷霆力道一舉蕩清五鬥米道。

他的表態,算是給這件事的處理一錘定音。

有鷹揚軍團的加入,再加上城衛軍的主力,在場的所有大臣都知道,西南戰場大局已定。快則數月,慢則半年,就能徹底收複四郡。

商議完了西南的議題後,太極殿偏殿內的氣氛稍稍緩和了一些。

短暫的休息後,他們開始了第二個議題。

相比於五鬥米道,已經接受招安的鬆江軍直接威脅要小一些。當然,這並不是說鬆江軍不如五鬥米道叛軍。事實上,真正有戰略眼光的人都已經看到鬆江軍的潛力,絕對比橫行一時的五鬥米道更加可怕。隻是,這個勢力接受了招安,目前並沒有跟帝國公然對抗。不僅沒有破壞地方,還幫帝國分擔了壓力,擋住了阿曼王國的兵鋒。

正因此,窘迫的帝國才能暫時容忍它的存在。

“先通報一下鬆江郡的近況吧。”

這次匯報的輪到了內政大臣陳三生:“被那位新總督接手之後,鬆江郡各地情況基本穩定。看的出來,這位總督對於治理地方也是有一定心得的——順便問一下,紀局長,你們還沒有查出陳武的真正身份和來曆嗎?”

軍情局局長紀俊臣聳了聳肩,沒有開口。

見狀,陳三生也沒在這個公認的難題上糾纏,繼續道:“最近的話,鬆江一共有兩件大事發生。一件是治安方麵的,一夥海寇連夜血洗了烏山府的一個大家族,殺了五十三條人命。但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後,那位新總督就順利破案了,還順帶收拾了登州本地的一家商會——值得一提的是,據寧海郡那邊的上書,鬆江的騎兵為了追殺海寇公然越境,一度闖到了泉州港。”

未經中樞和其他州郡許可擅自派兵入境,無疑是重罪!

對這條規矩,在場的文武官員自然不會不清楚,但眼下局麵,沒有人會因為這點去跟鬆江軍翻臉。大家更在意的,是那位新總督的情報能力和破案的速度。

陳三生這方麵沒有深入說明的意思,通報了另外一件事:“除了烏山血案外,剩下的大事就是鬆江軍進行的改革了,這個想必很多人已經知道。根據公開收集到的消息,還有軍情局那邊提供的情報,鬆江軍的改革同時包括軍隊整編和行政機構。軍隊上,基本跟咱們保持了一致。但行政機構上,已經完全脫離了帝國的製度——各位,這是公然的逾矩!”

“那夥賊人素有反心,沒什麽好奇怪的。他們肯接受招安,不過是想拖延時間,經營自己的黨羽和勢力罷了。”紀俊臣淡淡的說著自己的判斷。

事實上,這也是朝中大部分官員的一致看法。

“內政部已經下發公文申斥了,命令他們改回原規製。”對這件事,陳三生已經給了一個處理結果,不過就連他自己都不相信陳武會聽話照做。

畢竟,朝令夕改是行政的大忌,更何況這種大規模的體製改革。

“由他們去。”

乾元基已經看的比較開了,陳武再怎麽改革,至少名義上還承認帝國。至於說賊人在經營黨羽和勢力,中樞這邊又何嚐不需要時間休養生息。隻要能熬過這幾年的困難期,等帝國重新振作起來,他不認為區區兩郡之地能掀起什麽風浪。

當然,放任歸放任,必要的監視還是不能少的。在例行的朝會結束後,乾元基刻意留住了紀俊臣,單獨跟他談了半個時辰。內容並不出人預料,那就是加大對鬆江軍的情報收集力度,盡可能往鬆江軍的高層中安插可靠的棋子。

唯有知己知彼,才能以最小的代價擊敗這支神秘崛起的鬆江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