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臨街的警察總局。

作為一個全新的機構,警察局剛出來的時候,可沒少被登州的百姓們抱怨和誤解。原本登州衙門的那些捕快、衙役們,更是怨聲載道中帶著抵觸,生怕這個機構一出,自己原本的飯碗就沒了。

但結果讓他們還算欣慰。

大部分原本名聲不錯的捕快們,都被新成立的警察局聘任了。雖說各種規矩比原來嚴了不少,很多帝國時代的陋習、潛規則更是被嚴令禁止,否則一經查實就會被開除,但相應的,警察這個職位的收入也提高了很多。除此外,每逢年節還有一定的福利和保障。

一段時間做下來,很多捕快們從最初的抗拒,開始慢慢習慣下來,甚至覺得現在也挺不錯。畢竟能做的和不能做的都明確規定了,隻要按照上麵定的規矩辦就行,省心省力!

不過,百姓們適應新的事務,畢竟需要一點時間。沒摸清這個警察總局跟原本衙門的不同前,很多百姓都不太敢上門,更多的隻是路過時偷偷瞅幾眼。成立這段時間以來,警察局受理的案子連原本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這讓不少憋足了心氣想辦個大案的警察們有些沮喪。

但今天,情況不同了。

隨著烏山血案的凶犯們被盡數擒回,整個登州的頭臉人物,怕是足足有幾百號人,都來到了東臨街的總局巡捕房外。本來很寬闊的院子,容納了諸多鬆江的達官貴人後,已然變得滿滿當當。很多來晚了一步的,甚至連巡捕房的大院都進不來了,被硬生生堵在了外麵。

“都讓讓,苦主來了!”

就在公審即將開始前,上官家的家主披著孝服,身後跟著一批上官家的仆人和幸存者,舉著死者的五十三個牌位,沉默的趕了過來。

看到上官家抵達,這些鬆江的達官貴人們也不得不分開一條道路,讓上官家的家主進去。

“警察局局長劉萬年大人到!”

“內政署署長袁興韋大人到!”

隨著喊聲,登州政府的官員相繼登場。

這個叫劉萬年的警察局長,是原本登州府的總捕快。新的警察製度,就是陳武跟他描述了一些穿越前的警察條例後,由他結合帝國的實際情況擬定的。

在這方世界的百姓看來,警察局似乎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比原本的衙門更加公正和公開。但實際上,沒有公檢法的分立,所謂的警察局隻不過是披了一層穿越前製度的外衣,內裏跟乾元帝國的捕快沒有本質區別。

可就算這樣,換了一身黑色製服、顯得威風了很多的警察們,仍舊引來了院中所有達官貴人們的矚目。一直到海寇們被集體押上來,才將注意力移到後者們的身上。

“肅靜!”

劉萬年用警錘敲了敲鈴,然後按照全新的警察規章道:“首先,請王捕頭……王警長為大家宣讀本案的報告。”

既然有心要跟帝國的舊製度區分,體現出所謂的“新朝氣象”,這審案的流程自然也要有一點不同。起身的王警長,首先用嚴謹客觀的基調,回顧了一遍烏山血案的事實;然後請了苦主上官家上台申述;隨後,宣布了軍情處和烏山警局聯手調查、破案的過程。

為了避免引來指責和爭議,騎兵們一直衝到泉州港才把人抓回來的細節被隱沒了。

“原來這夥海寇們屬於海龍團!”

巡捕房大院中的旁聽者們低聲議論起來,對這種比舊衙門更透明的審訊方式頗為認可。一些聽說過海龍團的人,更是小聲給身邊人介紹起了自己聽說過的傳聞,儼然將海龍團描繪成了無惡不作的凶人雖然誇張了些,但其實倒也所差不多。

由於涉案人員眾多,再加上張順等海寇死活不肯承認,必須要動刑,整個公審的過程整整持續了兩天。

不過,這樁案子審理的難度並不高,畢竟是人證物證確鑿。有好幾個上官家的幸存者指認出了被抓的海寇,而奔赴泉州港完成抓捕的騎兵們也追回了金票和部分沒來及出手的珠寶玉器。這種情況下,熬不過大刑的張順等海寇們終於吐口了,承認並輪流交代了烏山血案的前後經過。

當最後被提審上來的幾位主犯也認罪時,等這一刻太久的上官家家主悲憤上湧,忍不住大喊道:“殺人償命!為我上官家五十多個冤魂報仇!”

“殺人償命!”

很多跟上官家有來往,或者同情他們的旁聽者們也忍不住喊了出來。

看到情況似乎有些失控,劉萬年趕緊出來穩定了一下局麵,並勸說道:“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不過,在宣判之前,還有其他案子沒有弄清。各位應該知道,海龍團犯下的案子遠不止這一樁,總得把這些都審清楚吧?”

有這位新任的局長出麵,比兩天前稀疏了不少的旁聽者們這才安靜了下來。

“小人願招!”

張順似乎知道自己死定了,已經什麽都不在乎,將自己犯下的案子一件件說了出來。

“……第四樁案子,大概是三年前的冬天,目標是白棉商會……”

當白棉商會這個名字出現後,這些在登州有一定地位的旁聽者們明顯**了起來。白棉商會的會長生死不明,結果導致整個商會七零八落,讓人唏噓不已。也不是沒有人猜測,那位會長已經遭遇不測。但沒人能想到,那位商會的會長竟然是遭到了海龍團的襲擊!

“那麽,那位白棉商會的會長呢?”

負責審問的王警長追問了一個眾人都很關心的問題。

“已經死了!”張順無所謂的道:“截到他的當天,就被我手下的人殺了。”

張順的話音落下,旁聽者中就有白棉商會的管事大叫一聲,忍不住想要衝上台來打他。更有下人一臉悲戚,急匆匆的趕往了白棉商會的駐地,想要想未亡人報信。

人群一時間嘩然。

“肅靜!肅靜!”

王警長不得不多敲了幾次警錘,先命人攔住了那位白棉商會的忠心管事,然後質問道:“你剛剛言稱,得知白棉商會的會長身上攜帶了一筆巨款,這才派人截殺他。這個消息,你從何而知?又是如何得知對方行蹤的?”

王警長的提問,迅速讓巡捕房的大院中安靜了下來。

就連那名怒發衝冠的白棉商會管事,都忍不住停下來側耳傾聽,想知道張順到底從哪裏獲得了自家會長的行蹤。

“有人故意透露給我的唄。”張順一臉木然的說了出來。

這個消息,有著石破天驚的能量。

整個巡捕房大院,頓時為之嘩然!

“是誰?”

白棉商會的管事離奇憤怒了,紅著眼睛追問起來。很多無關的旁聽者也大罵起來,想知道那個暗中勾結海寇的人究竟是誰。

“那人故意用了些法子想隱瞞身份,可惜手法不過關,被我三兩下就查出來了。他就是弘文商會的會長,嶽洪文!”

當張順說出那個名字的那一刻,巡捕房大院的空氣突然間再度凝結了。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就連負責審問的王警長、劉萬年都驚呆了。家財萬貫、在登州乃至整個鬆江都鼎鼎有名的弘文商會會長,竟然跟一夥海寇勾結?

這不可能!

很多人下意識的就以為這是攀咬和栽贓,在場的人中也有跟弘文商會有關聯的,當即就要起身辯解。但角落中,突然傳出來了一個聲音:“白會長消失三天之後,弘文商會就發起了商戰!”

僅僅一句話,所有企圖想要替弘文商會和嶽洪文辯解的聲音都停住了。

三年前的情況,迅速被在場的眾人從記憶深處挖掘了出來。因為時間並不算遠,事件又很大,幾乎每個人都記得清楚。在當初,因為沒人能想到嶽洪文會做出這種事,大夥隻覺得嶽洪文運氣好,趕上了一個好機會。但三年後的現在,重新審視這樁轟動一時的商戰,很多人立即發現了蹊蹺。

“……太可疑了!”

“白會長才走失了三天,連白棉商會的管事都沒確定他的行蹤,弘文商會怎麽就如此篤定拋售棉布打壓對方?”

“難道這海寇頭子說的是真的?”

“的確,白棉商會的會長出事後,弘文商會是最大的贏家。”

“出貨量和貨源一下子漲到了三成多!”

越來越多的人議論了起來,輿論正在瘋狂的向不利於弘文商會的方向偏轉,很快就要形成一場可怕的風暴。眼見到不妙,跟弘文商會交好的幾人臉色大變,分開人群衝了出去,爭相向主家報信。

似乎是被他們的動作提醒,不僅僅是弘文商會,其他各大家的勢力都爭先恐後的將這個驚人的消息傳了出去。

誰都知道,弘文商會若是真的被牽扯了進去,隻怕會遭到滅頂之災!

其影響,甚至可能改變整個登州和鬆江的商界格局!

然而,這個時候張順似乎還沒意識到自己拋出的消息有多震撼,繼續語不驚人死不休的道:“既然落到官府手上,我就沒打算活著出去,話就是這麽個話,你們愛信不信。對了,那白會長的屍體就被我埋在不遠外的一個亂墳崗中。若是派人去挖,說不定還能找到幾件隨身的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