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武如此順利的獲得了承認,固然有他跟典勇展現出的武力威懾,但內裏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

在兩個老人看來,既然暴亂已經不可避免,那就盡可能把別人推出去。這樣朝廷平叛後追究下來,首惡也隻是陳武和典勇承擔,輪不到他們孫李兩家。雖說隻要從賊,肯定會在官府檔案中留下不可勾除的記錄,但多半能保住一命,至多判個流放。

這幾年來,帝國對於其他地方的叛亂處理大都是如此,一般不會趕盡殺絕。唯有賊首才會被嚴判,抄家滅門。

對孫壽和李東青的想法,陳武並非一無所知,但這樣的妥協正是他需要的。

一拍即合後,陳武接納了兩個鎮子裏的大姓投靠。隨後,他吩咐孫、李兩家的人,把還留著口氣的捕快、城防營士兵關起來,等待之後處理,屍體則在剝去衣甲之後拖到鎮外掩埋。辦妥後,他叫上幾個孫、李兩家的青壯,和典勇一起追上了暴亂的人群。

殺官造反這麽大的事,鬧出如此大的動靜,自然不可能瞞過錢家人。

此刻,錢記糧鋪已經大門緊鎖,門後用填了土的糧袋封死,夥計和掌櫃拿著棍棒和鐵刀躲在裏麵嚴防死守。長山鎮的暴民們幾次試探,都沒能取得什麽效果,反而有人被砍傷了手。

就在這種情況下,陳武帶人抵達。

麵對錢家糧鋪的死守,這些不久前還是農民的暴民沒什麽好辦法。但玩家的手段,對付這種小場麵辦法不要太多。陳武分開人群,來到前麵隻看了一眼,便說出了一個簡易實用的法子。很快,大堆樹葉和引火物被搬到屋外。糧鋪裏的人誤以為外麵的暴民要放火燒屋,不由大驚失色,連聲叫罵。

但是,有錢家的掌櫃坐鎮,裏麵的人雖然慌亂,倒也沒有敢跑出來。

陳武沒有真的燒掉整個糧鋪的意思,示意其他人點燃火堆後,在上麵灑了水,又添了些如馬糞之類的常見發煙物。很快,幾個李家的青壯被叫了上來,用濕布捂著口鼻,拿著大號的蒲扇開始拚命往裏扇。

滾熱的濃煙,還有熏蒸牲口糞便的怪味,在酷暑天絕對有著可怕的殺傷力。

當外麵的人忍著咳嗽流淚,換了三茬之後,錢記糧鋪裏的人終於忍不住了,從裏麵搬開遮擋物、拚命衝了出來,趴在地上大口的呼吸。接下來的事不用多說,暴民們歡呼一聲,不等滅火就蜂擁衝了進去,爭先恐後的搶糧。

很快,裏麵響起了歡呼和爭搶糧食的打鬥聲,夾雜著他們自己被殘存煙霧嗆到的咳嗽。

看著這一幕,陳武並沒有製止。

準確的說,在沒有初步整合這些暴民、確立自己的地位之前,他想製止也製止不了。話說回來,就算這糧鋪裏的糧食被搶走也沒什麽。錢家糧鋪自從上個月被流民搶過一次後,裏麵存的糧食就很少了,隻夠兩天賣的。真正的大頭,被錢家的那位男爵存在了自己府上的地窖中,每天現運現賣。

麵對這足足幾千號的流民,錢記糧鋪裏的糧食也就夠他們每人喝幾口稀米湯的。

一切跟他預料的相同。

衝進去的暴民們,很快發現裏麵庫存的糧食隻有十幾袋,而且或多或少都摻了麥糠甚至是細沙。這些糧食,想想也知道不可能是錢家的全部,更加不夠他們度過這個饑荒。被陳武稍加提點,沒搶到糧食的人就蜂擁轉向,衝向了男爵府。

這位憑借祖上遺澤受封的二等男爵,在帝國的貴族和世家中算是比較低級的了。可就算這樣,憑借貴族的特權,錢家仍舊把持了鎮上唯一的采石場、糧鋪,甚至還經營了一家酒坊。憑借這些生意和放租,這位二等男爵得以維持他花天酒地的生活,並安然度過了二十餘年。

但今天,他的好日子到頭了。

雖說這位男爵自己因為去外鄉探親,僥幸避過了一難,但他的家眷子侄卻沒有這麽好的運氣了。如果果斷一些,在得到暴亂消息後立即乘馬車逃走,他們還是有機會的。但男爵夫人的貪婪和猶豫,斷送了錢家人僅有的逃生可能。在錢記糧鋪被搶後不久,剛要乘上馬車的男爵夫人一家,被暴民們團團圍在了府中。

一同被困住的,還有男爵的兩個兒子、管事、門房以及五六個仆從和護院。

相比於錢家糧鋪,男爵府的防禦嚴密得多。仆從和護院們手持棍棒刀劍,甚至還有兩張獵弓,心驚膽戰的退守到了內院圍牆的高台上,居高臨下跟暴民們對峙。接連幾箭射傷數人、射死一人後,不少暴民被短暫的嚇退。

但是,已經嚐到了搶糧的甜頭,幾千長山鎮人並沒有輕易被嚇退。

他們很清楚,錢家的防禦力量十分有限。隻要舍得多死傷幾人,攻下男爵府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之所以逡巡不前,是因為大家都不想當那幾個死傷的人,而是想在後麵撿便宜。

“就憑這些烏合之眾,真的能夠成事嗎?”

看到大群亂民在男爵府的前院肆意搶掠,不時因為一兩件不值錢的物品大打出手,剩下的則被區區一道磚牆、兩張獵弓嚇住,趕來的典勇有些不屑,還有著濃濃的憂慮。他曾數次前往太平郡的郡城武安遊曆,很清楚真正的帝**隊究竟有怎樣的戰力。哪怕地方上的部隊疏於訓練、戰意低迷、武備鬆弛,仍舊不是這些連散沙都算不上的農戶能抵擋的。

“就憑這幾千人,當然擋不住。”

看著眼前的一幕,陳武並不感到意外,對典勇道:“所以,我們需要更多的人,並要盡可能把他們逼到絕境上。整個隆山府人口有百萬之眾,隻要有三成能變成流民,被咱們控製,就足以攻破郡城!”

至於現在麽……

有典勇一個人出手就夠了!

得到陳武吩咐,典勇拱手接令。從馬背上解開包裹,取下了攜帶的二石硬弓。

內院土牆上站著的男爵府護院,已經被無數暴民晃花了眼。他們沒想到這些手無寸鐵的暴民居然會有硬弓,一個個傻愣愣的站在那裏,就像是固定的草靶。別說典勇這樣的箭術了,就連陳武都能十發十中!

幾個呼吸的時間後,銳物破空的聲音接連響起。

如果是訓練有數的帝國士兵,這個時候會立即躲到牆後或者舉盾。但拿著土製獵弓的兩個護院,根本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麽,被可怕的力道一箭穿心,在慣性下從土牆的台子上跌落下去。

短暫的驚愕後,發現典勇出手的暴民們爆發出了猛烈的歡呼聲。

少了這兩張獵弓的威脅,男爵府幾乎喪失了反抗的能力。在前麵暴民開始砸門的同時,一些膽大的家夥從後麵搭人牆翻了進去。兩麵夾攻,在男爵府仆從中的驚呼中輕而易舉的攻破了府邸。一群人蜂擁衝了進去,見人就打,更多的則直接闖進內院堂屋,開始翻箱倒櫃的搶奪金銀古玩和珠寶。

就連男爵夫人身上帶的首飾,都沒能幸免。

總算這些長山鎮人才被煽動不久,內心裏多少還有幾分善念。隻是搶掠值錢的東西,並沒有做更進一步的惡事。

“你們這些賤民……竟然敢如此無禮!”

男爵的兩個兒子嚇得瑟瑟發抖,但看到暴民們肆意搶掠自己的家財,又忍不住罵了出來。可惜還沒說幾句,就被一名恰好路過的、他們家的佃戶,一巴掌抽掉了門牙。

“真是解氣,早就想這麽做了!”

佃戶咧著嘴笑著,臉上滿是毫不遮掩的戾氣和報複的暢快,看的男爵的家人們心中直發涼。或許是還覺得不夠,他打量片刻,上前用力將兩人身上的絲綢短衫強行剝下來,在手裏掂了掂、又摸了一把柔順的料子,這才心滿意足的離開。

被如此羞辱,幾位男爵府的貴人終於意識到,這個世道似乎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