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過一百四十具的官軍騎兵屍體,當天晚上被運回了武安城,整齊的擺放到了西南角的義莊。雖說現在已經是十月底,天氣涼了很多,但屍體仍舊不能久擱。若是家人三天內還不來收屍的,餘下就會被官府統一下葬。

除了這些外,還有部分屍體要麽是被蔓延的火勢燒了,要麽就被趕來的豺狗啃爛,難以收檢。

麵對這個空前的噩耗,武安的上層勢力再次集體失聲。

似乎從太平軍出現,整個太平郡官麵上就再沒有任何好消息傳來。賊人不停的攻破一座又一座村鎮,接二連三的消滅官軍,飛快的擴充著自己的人數。偶爾有一點好消息,也會很快被證明是虛幻,隨之而來的就是更大的噩耗。

就像這一次!

錢伯明好不容易從世家貴族手裏借來了兩百多騎兵,結果才放出去沒幾天,轉眼就被膽大包天的賊人設伏收拾了。盡管屍體隻有一百多具,可勘察了陽槐莊的痕跡後,所有人都知道,剩下的官軍騎兵無一幸免,要麽戰死、要麽被俘。至於騎兵們配發的武器盔甲戰馬——甚至是死馬的屍體,也統統都被賊軍打包帶走。

這麽大的消息,根本瞞不住。

很快,整個武安城都知道了,派往陽槐莊平叛的三百多官軍騎兵中伏全滅!

本來就已經人心惶惶的武安,這下流言傳的滿天飛。就算官府立即進行了管製,影響也難以挽回。戰死騎兵家屬的哭嚎,更是加劇了混亂。官府不得不發放了雙倍的撫恤,這才把鬧事的家屬安撫了下去。

因為這件事的打擊,錢伯明把自己關在書房一晚上沒出來,飯都沒吃。

第二天就有傳言出來,說是連心愛的寵妾進去,都被錢伯明一巴掌拍了出來,最後哭哭啼啼的回了內宅。

然而,陽槐莊之戰,絕不是武安收到的最後一個壞消息。

第二天中午,官軍派出的偵騎就探測到了壽川反賊聯軍的大動作,幾乎是傾巢開向了武安。重創了官軍騎兵後,聯軍的馬隊甚至肆無忌憚的分成小隊,開始全麵截殺官軍放出的偵騎。一天之間,武安的偵騎就折損了十幾人。

得知了手下的匯報後,錢伯明整整一刻鍾沒有說話。

最終,他還是下令收回全部偵騎,封閉武安的最後一門。為防止賊軍裏應外合,所有城門洞都用巨石和沙土封死。從這一道命令下去,武安就徹底變成了一座孤城,失去了幾乎跟外界的所有聯絡。

與此同時,也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異常堅硬的烏龜殼!

沒有幾手絕活,想要啃下它,隻怕要被崩掉幾顆牙。

從起兵到現在,陳武可以說把《帝國》中經曆的、能借用的“勢”全部用上了。就算這樣,對於攻破武安,他也隻能說把握很大,而不敢說十拿九穩。因為,就算再有信心的人,隻要親自站到武安的城下往上看,就會生出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十月的最後一天!

接近二十萬的流民大軍,排著亂哄哄的隊列,在聯軍各勢力的指引下開抵了武安城。

《帝國》中,陳武連帝都的城牆都上去過,那可是足足有十三米高的城牆,號稱無法攻破的巨城。所謂曾經滄海難為水,見得多了,對武安的城牆自然就沒那麽多想法了。但其他的義軍將士可沒他那份閱曆,包括祖上從郡城遷出去的典勇,看到武安城的雄姿和如林的旌旗刀槍,都免不了被再度震撼了。

最寬處近三十米的護城河,高八米多的城牆,單麵城牆上至少三十架床弩和拋石機,還有儲備豐富的箭矢和滾木礌石……

任何一樣,都足以令人膽寒。當這些加到一起,組成的城防體係更是讓人打心裏難以生出將它攻克的念頭。

更何況,城頭上還有兩個警備旅團的官軍!

如果不是帝國自身在逐漸腐朽,又趕上陳武這樣的穿越者,普通的叛軍,根本不可能攻下這樣的重城。甚至,就算北麵的勒拿王朝派來五萬精兵,想要攻下這座城池都要大費一番手腳。

“咱們居然要進攻這樣的重城……”

第一次見隆山城的時候,義軍將士雖然心驚,但並沒有氣餒,至少還有打打看的想法。可看到武安那遠超隆山的城防,很多義軍士兵還沒打心裏就已經出現了動搖。一些懂些戰略的頭目甚至暗暗想著,不如丟下武安,直接去打東關府好了。

然而,聯軍的決定,或者說主要是太平義軍和善友會的決定,不是他們能夠左右的。

在聯軍的推動下,二十萬流民緩緩就位,嚐試將武安合圍。

仍舊是圍三放一的戰術。

這期間,陳武的義勇營、善友會的護法佛兵,全都保持了高度的警惕。但他們不知道的是,武安已經徹底封死了城門洞,打定主意不出來了。

差不多用了一天時間,整個包圍完成。

即隆山城破後,陳武再度開創了一個曆史:帝國開國三百多年來,頭一次,別管是內亂還是跟異國的戰爭,出現了一郡的郡城被合圍的情況。中州的那位皇帝陛下,得到這個消息隻怕又要一夜睡不著了。他的治下,開創了帝國多個第一和先例,隻可惜就沒一個正麵……

地下的前十三任皇帝先祖,若是泉下有知,隻怕要被氣得七竅生煙了。

………

隨著二十萬流民安定下來,十三家勢力的聯軍主力,終於抽出了時間,在武安的南城牆前各自紮下了營盤。

選擇南門作為主攻的一麵城牆,是陳武精心考慮過的。不僅僅是因為南麵地形開闊、適合大軍進攻,還因為地勢緣故,導致南麵的護城河更淺。另一個不起眼但卻絕不容忽視的因素就是,攻擊南麵城牆時,聯軍的士兵是背對陽光的。而城牆上的官軍卻要正麵太陽,很容易被正午的陽光照花眼。

兩邊士兵廝殺的時候,這一點因素,可能就導致生與死的區別!

因為早就敲定了主攻的方向,各項進展都在緩慢而有序的推進。

防騎兵的壕溝最先成型,後麵還放置了一排早在壽川就趕製好的拒馬——盡管看上去已經用不著。義軍的營盤也迅速立起,因為可能用得比較久,這營盤紮的也非常講究。柵欄牆的保護下,義勇營、太平營、輜重營、工程營、匠造局……由外往內,看上去條理分明。

這讓城頭上親自觀察敵情的武安官員們大為驚訝。

第一警備旅團的旅團長康和,在丁自明和林安或戰死、或失陷敵手的情況下,幾乎已經是武安實際上的最高軍事長官了。親自陪同錢伯明登城的他,看到太平義軍這極具帝國風格的營盤,忍不住暗暗點頭。

這水準,放到帝*上或許隻是勉強合格,但對一幫反賊來說,已經是難能可貴,甚至是厲害的過分了。

這夥賊軍中,一定有帝*出來的軍官,很可能職位還不低!

如此人才,竟然為反賊所用,真是令人扼腕歎息。

除了太平義軍的營盤外,善友會的營盤也還可圈可點。或許不如太平軍的規範,但明顯也是專人調教過的。至於兩家賊軍主力旁邊的營地,就有點慘不忍睹了。明明隻有幾百上千人,建的規模卻堪比太平軍那麽大。別說起不到什麽防禦效果,裏麵的空間分配更是一團糟,防火規劃更是完全沒做。

要不是有太平軍的營盤撐著,康和有信心隻帶一千官軍夜襲,就能將他們統統打崩潰。

至於賊軍號稱的三十萬大軍,且不說那麽流民是否真的有那麽多,就算這個數字沒有水分,康和也完全沒放在心上。或許從城頭上看去,那烏壓壓的無數人頭很有衝擊力,但他知道,這些流民其實沒多少戰鬥力。

所慮者,隻有太平義軍這一部!

“如何?”

錢伯明對軍事算是略懂,從城牆上一遍走下來,心裏大致有了底,但終究不敢確定,於是準備征求一下自己手下大將的看法。

“流民雖多,但不足為懼。其他赤眉軍之流,亦是土雞瓦狗。善友會逆賊和太平軍或有一戰之力,但數量不夠多。官軍或許沒有足夠把握將其殲滅,但守城卻無恙。卑職以為,除非有什麽巨大變故,否則單憑這些賊軍,絕無可能攻破武安!”

“絕無可能?”

錢伯明注意到康和用了這個詞。

能讓這個第一警備旅團長把話說死,可以想到對方究竟有多大的把握。

被太平郡總督如此追問,康和思索了一遍,最後重重點頭確認:“絕無可能!不過,賊軍極其奸詐狡猾,若是發現克城無望,掉頭去打東關府,卑職也沒辦法追……”

沒有城牆,野戰的話變數太大,康和覺得自己必須把話說清楚。

“無妨!”

經曆了足夠的壞消息打擊,錢伯明神色已經有些雲淡風輕了,擺擺手道:“他們有本事,就去攻東關府好了。隻要武安不落,這些反賊就始終掀不起足夠的風浪。更何況,東關府也沒那麽好攻。賊人能打下隆山,一是欺負隆山兵力不足,二來那裏是善友會多年經營。如若不然,就算花上半個月,他們都未必能拿下隆山城,東關更不用說。”

“總督英明!”

康和不著痕跡的拍了一記馬屁。

東關府跟隆山的差別,他如何不知,有的時候不過是揣著明白裝糊塗罷了。

不過,武安的戰事,真的會像預想的那樣發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