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好苦的酒

鍾倚鷂被奇遠帝賜毒酒後,同年秋日曾佑洲斬首,隨後,三王合謀造反,終以失敗告終。半年後,奇遠帝對外張貼皇榜表示找回失蹤多時的關幸公主,並解釋公主由於之前因失憶為民間婦人撫養,之前公主失貞、毀容的傳聞皆屬造謠;這一風頭尚未過去,鄰國皇子便又聲勢浩大的前來求親,在奇遠帝的推波助瀾下,關幸公主和親成為當時每個人口中的一段佳話。

劉荇十五歲出嫁,奇遠帝背著自己妹妹上的花轎,最後站在宮門口,一直等到長隊的最後一個人的影子都看不見了才帶著落魄的離開了。

第二天一大早,奇遠帝就一個人出了宮,身邊的大太監差點急死,又害怕自己表現的太明顯,會有有心人之人借此做文章,趁機刺殺奇遠帝之類的,千言萬語都憋在了心裏,故作冷靜的對下麵的小太監吩咐道,奇遠帝心情不好,把今日的早朝免去了,讓他們挨家挨戶去通知文武百官。

中間發生了很多事情,但是鬼燈裏並沒有細說,最後的場景定格在城郊的一處墓地邊上。秦晚簡單的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情況:“鍾倚鷂的墓原來建在這裏。”

“秦老大!鍾倚鷂的靈魂!”白無常突然叫道。

秦晚聞聲看去,鍾倚鷂的靈魂正坐在墓碑後麵的土包上發呆,直到遠處傳來奇遠帝熟悉的聲音,才懶散的望上幾眼。突然又覺得好笑,堂堂的一國之主,竟然也會有一個人在普通百姓的墳堆這邊到處逛的時候。

奇遠帝今天特意換上一身舊衣,拎著兩個大酒罐在一排墓碑裏沒有目的遊蕩,這要是放在大半夜,肯定會有人覺得是鬧鬼了。奇遠帝的眼神在一個個墓碑上劃過,似乎在找什麽人。

“終於找到了。”奇遠帝拍了拍鍾倚鷂的墓碑,也不在乎地上有多髒,直接坐下來了,聲音中帶著一種遇到很多年不見的老朋友的感觸:“怎麽,是不是很詫異我會出現在這裏?”

鍾倚鷂也不出聲,眼睛卻看著奇遠帝的方向,他知道他其實是在自言自語。

“荇兒嫁人了,嗯,嫁的人我勉強能看得上眼。”

那自然是嫁的不錯了。鍾倚鷂心想,大概也能明白奇遠帝今天過來的目的了。

“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因為荇兒嫁人了心裏難受才找的你?”奇遠帝一邊說,一邊把手上提過來的酒罐打開,又從袖子裏掏出兩個小杯子,“我遲早是要來見見你的,隻是一直沒有找到理由罷了。對了,要喝一杯嗎?”

話說完,奇遠帝將其中一杯酒灑在墓前,另一杯自己端起來大口喝了下去。

“鍾倚鷂,我以前不討厭你的,甚至我還感激過你,你還是老三伴讀的時候,你還幫我背過黑鍋,你還記得嗎?那個時候,我覺得你真的是個大好人。”

“我後來就不是好人了嗎?”鍾倚鷂冒出了句話,卻沒有想到,奇遠帝莫名其妙的就接上了。

“可你後來就不好了,變得特別討厭,你還記得我給你送過一幅畫嗎?”

鍾倚鷂安靜的看著奇遠帝一邊說,一邊給自己灌酒:“那副‘清正廉明’,那群傻子,我壓根就沒想誇你是個清官,你們盡瞎解釋,我是想對你說,水至清則無魚!如果我當時直接就說了這上半句,你肯定就懂了吧。”

“人至賤則無敵?”白無常吐槽的道。

“是人至察則無徒,奇遠帝是想說,一個人如果像你這樣做事、做人過於精明的話,就會沒有朋友;就和清水裏養不活魚一樣。”

“我知道的,我就緩解下氣氛。”

秦晚想了想道:“你覺得鍾倚鷂這個人為什麽始終不願意投胎?而且還想爭取這次還陽的機會?明明與他此生相關的人要麽早就入輪回了,要麽就已經下地獄了,他守著這份記憶還有什麽意思?”

“他會不會是有什麽地方沒想通?”

“有這種可能性。”秦晚點頭,既然鍾倚鷂把奇遠帝來找他的這段記憶放在了鬼燈裏,可見這事他的影響並不算小,自己再等等看或許會有結果。

“當初逼你喝毒酒的事情,確實是我不對了,你別怪荇兒,她什麽都不知道。就算你要報複也衝著我來,你啊,就是聰明了一輩子,就糊塗了那麽一次,就把命給丟了。你再怎麽會算,也別忘了你就是個普通人,都說人算不如天算,可你就是不懂,偏偏就喜歡賭。”

鍾倚鷂好像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奇遠帝,不知道怎麽的,他突然就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老太傅那個時候總是很看重奇遠帝,還親自給他取字‘鵬飛’,寄與了“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裏”的厚望,當時他們一群人既羨慕又不能理解。

直到後來,奇遠帝穩穩的坐上了帝位,他們以前的那些同窗,就猜老太傅的話是不是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天。

老太傅去世的早,也沒人去墳前探望的時候記得多問上一兩句。鍾倚鷂的腦海中瞬間清明了,有很多人糊塗了一世,卻聰明了一時,你會覺得他是驟然想通,是開悟了,或許人家的糊塗都是裝出來的。

像自己這樣看似聰明了一世,機關算盡,卻連個知己朋友都沒落下的,才是真的糊塗吧?

“你放心,這江山在我手上肯定不會倒的,我還指望著靠著它來護荇兒一世周全,我知道你不信,覺得江山會在我這個昏君手上毀掉。可你忘了,帝王之道裏有那麽一條,一直被譽為最沒用的,叫做——無為而治。”奇遠帝有些微醉,眼睛裏卻發出一種灼人的光,“你等著看吧。”

“好,我等著。”鍾倚鷂從土堆上站起來,端起奇遠帝敬給自己的酒喝了下去,嗆的嗓子有些疼,皺著臉道,“你這次的酒,怎麽比上次下了毒的還要苦。”

“好酒好酒。”奇遠帝卻扶著墓碑,嘴裏不停的念叨著,也不知道他醉還是沒醉。

秦晚見時間差不多了,便把鍾倚鷂的靈魂叫了過來。

“你還有什麽心願未了,始終不願意重歸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