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麵見師長

北華街道鼎鼎有名的清風酒館。

二樓,充溢著詩情畫意的屏風後麵,臨靠窗邊的位置,一名清瘦幹淨的少年吹著徐徐寒風,低頭品著清茶,動作老成,給人一種與年齡不相符的成熟。

“噠噠噠”門外響起輕輕的腳步聲,在門口駐足。

“秦先生,李少爺已經到了。”門外的店小二停在屏風外麵,躬身說道。

話音落下,北平城李家的大少爺李熙言繞過屏風,快步走近,搭在脖子上的圍巾向兩端飄動,無不訴說著他欣喜的心情。

安然就坐在窗側的秦修文聞聲,趕緊放下手中的茶杯,麵帶笑容的起身接待過李熙言。

簡單寒暄問候過後,李熙言坐在秦修文的對麵,將大衣、圍巾解下放在一側,眼睛透過金絲眼鏡看著近段時間略顯得清瘦些許的秦修文,微微皺眉,語氣有些責怪。

“修文,這段時間你是去哪了,怎也不留個消息到府上,我找了你許久,卻是查無音訊。”

“熙言兄,此事說來話長,臨時有事,走的匆忙,還望熙言兄莫要怪罪。”

秦修文俯身為其斟茶,言表歉意,誠意十足:“如今剛剛返回北平,我可沒有耽擱,立刻擺下熙言兄最喜歡的清風酒樓,款請熙言兄。”

見到秦修文的誠意,李熙言心中微有的埋怨也是消散一空,搖頭一笑,說道:“你如此態度,讓我如何能說出不滿意的話來。”

話落,他又道:“那你的事情可是處理了?”

“已經處理過了。”秦修文微笑說道:“事情並不麻煩,隻是有些急促,需要我盡快處理。”

“那便好。”李熙言點了點頭,抬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後抬起頭看著他,神色微有詫異:“今天,不喝酒?”

茶已滿上,桌上也不見酒,可見今天秦修文的意思是隻喝茶,不喝酒。

秦修文哈哈一笑,道:“熙言兄若是喜歡,那便喝點,也不無不可。”

李熙言搖了搖頭,既然秦修文不想喝酒,他自然也不會勉強,說道:“喝酒傷身,不喝也好。”

秦修文繼續為其斟茶,笑道:“正解,請。”

李熙言朝他笑了一下,低頭抿了一口,出聲說道:“不喝酒,隻喝茶。修文,你今天邀我的目地不隻是賠罪這麽簡單吧!”

自幼出生在商人世家,在耳濡目染之下,以李熙言的智慧自然非常精通於社交手段,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秦修文邀他吃飯的目地並不簡單,可能是有事相求。

“熙言兄慧眼如炬,果真智慧過人。”秦修文愣了愣,隨即釋然一笑,坦然承認了自己今日還有其他的目地:“在下確實有一事相求,還望熙言兄能夠出手相助。”

“哦?”李熙言不由得麵露驚訝,抬起頭看著他,這還是秦修文第一次說出有事相求的話:“何事?”

秦修文說道:“是家世背景方麵的事情,需要和熙言兄請教一下。”

“家世背景。”李熙言微微點頭,聚精會神了起來,說道:“盡管說,如果我能幫得上忙的,我一定不會吝嗇出手。”

“嗯!”秦修文點了點頭,說道:“我出生於奉天地域,臨靠鴨綠江位置的一所小山村,自幼父母雙亡,更沒見過父母的同輩以及長輩,吃了一段時間百家飯,後來在夜裏前往鴨綠江捕魚,卻迷失了方向,不知道走到了哪裏,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後被奉天市附近的一家村莊收留,吃百家飯長大,參加了大官組織的民兵隊,但一場災難也是隨之而來。”

“日本人入侵,我們村子因距離奉天市很近,被日本人派遣重兵剿滅,我僥幸活了下來,開始了浪跡的生涯,一晃就這麽多年過去了。”

“現在我想要為國效力,參加軍隊,卻聽說軍隊的考核頗為嚴格,我在五歲之後的經曆因為意外,屬於一個空白的履曆,如果軍隊對此嚴查”

秦修文的神色有些為難,頹然的歎息一聲。

“修文,這方麵你就多慮了。”不想,李熙言聽後並沒有露出難色,拍了拍他的肩膀,對他坎坷的生活經曆有些唏噓,說道:“自從日本人登上我們的國土,不知有多少我們中華的兒女受到過迫害,多少人又是家途中落,背景離鄉,甚至家破人亡。”

“所以,軍隊對此並沒有你想象中的那般苛刻,隻要你是一個中國人,家世清白,參軍隻不過是很簡單的一件事。”

“再者說,亂世將到,日本和中國之間遲早要有一戰,正是要增強兵力,籌備戰鬥的階段,又怎會將你拒之門外。”

“你如果真要去參軍,不必想著家世背景的事情,不如想著該如何保命和如何升官。”

事實證明,秦修文因謹慎過頭產生的憂慮顯得非常的多餘,根本沒有必要這樣擔心。

在中國這個土地上,比之秦修文來曆更難以說明的不再少數,家破人亡,故地化為焦土,即便是在中國隻手遮天的國黨也難尋根處,但隻要確定家世清白,便沒什麽太大的問題。

聽到這些話,秦修文的神色怔了怔,隨即神色古怪的苦笑一聲,說起來,倒還是他對軍事情報處乃至於這個世界的高看。

當下亂世,對於人口普查的斟查手段還是處於初級階段,和後世的人口普查相差甚遠,幾乎沒有可比性。

“多謝熙言兄解惑。”想通之後,秦修文心中微微鬆了一口氣,笑著對李熙言道謝。

聽過李熙言的一席話,當他麵對國黨軍官時,心裏的底氣就會足上許多。

“這算不得什麽事。”李熙言手指摩挲著茶杯,笑著說道:“不過若是你心有擔憂,我就幫你把以往在空白期間的生活痕跡加深一些,確保不會出現擔心的問題。”

秦修文聞言一喜,趕緊道謝,如果以往空白的履曆上出現生活過的痕跡,秦修文心中的顧慮更是減少了數分,對於在國黨軍官麵前保密身份,有了更多的把握。

“不必,這對於我來說,隻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李熙言攔住秦修文的道謝,對此隻是風輕雲淡的笑了笑,盡顯文人的儒雅和落落大方。

秦修文當初的救命之恩,他至今為止還銘記在心,無數次想要找機會作為報答,好不容易有一次能報答的機會,他定當全力而為。

況且,一個身份的經曆對於他來說並不是什麽很難的事情,即便是憑空捏造一個身份,也不過如此而已。

“不過,你什麽時候去參軍。”李熙言詢問道。無論如何,對秦修文以往身份的變化,都需要時間來進行實施。

秦修文說道:“盡快吧!”

李熙言微微皺眉,點頭答應了下來:“好,最遲半天,我給你消息。”

“多謝熙言兄。”秦修文點頭致謝,然後扭過頭高喊一聲:“上好酒好菜,特色菜和頭牌菜都端上來。”

“好嘞!”門廊外麵的店小二高喊一聲。

“修文,你這”李熙言微微一怔,隨即啞然失笑,搖了搖頭。

“小酌怡情,無傷大雅。”

秦修文笑了笑,正事已經說完,茶就可以退了。

這時,也是該飲酒作樂,享受美味佳肴的時候了。

第二天。

傍晚時分。

秦修文悄悄離開了旅館,左右瞧過五人,便來到一處yezonghui的附近,找到一個電話亭,撥通了電話。

電話那邊,早就有了準備的通訊室得知他的身份,立刻轉接到第十八師的師長辦公室,由鄒子濤親自接聽。

“喂,這裏是第十八師師長辦公室,鄒子濤。”

“鄒師長,我是狗娃。”

早就等候這個電話的鄒子濤頓時精神百倍,說道:“我等你很久了,你可算打來電話了。”

此時,他心裏落下一塊大石頭,久久不見秦修文的電話,他還以為秦修文是臨時反悔了,不免心情有些忐忑。

“真是抱歉,讓鄒師長您久等了。”秦修文畢恭畢敬的說道。

“還好還好。”鄒子濤沒有拐彎抹角,直接說道:“昨天的事情,你考慮的怎麽樣了?”

秦修文義正言辭的說道:“日本人作惡多端,難得有一次讓他們遭受重創的機會,在下定當傾覆全力,願意配合鄒師長的安排。”

籌劃已經妥當,秦修文對於即將和國黨的接觸,沒有太大的擔憂。

“很好。”鄒子濤大為滿意,哈哈大笑道:“既然如此,不如我們麵聊?”

“好。”秦修文低頭看了眼手腕上的時間,說道:“鄒師長,那您挑一個時間和地點,我一定準時赴約。”

“這件事情不能太過張揚,需要謹慎行事。”鄒子濤抬頭看了眼窗外的夜色,皎潔的月光倒映在瞳孔當中,猶如殘缺的銀盤:“事不宜遲,今晚我們就見一麵,到時候再詳細說明關於狸貓計劃的處理情況。”

秦修文明顯猶豫了一瞬,才說道:“好,您安排時間和地點。”

“軍部行政樓,我的辦公室。”

“行,什麽時候?”

“現在就過來吧,我會安排我的心腹前去接應你,他會站在門口正中央,穿著軍裝,襯衫的第二顆紐扣打開。”

“好,我會找到他,然後告訴他我是狗娃。”

“他會帶你來見我。”

“我現在出發。”

“嗯。”

掛斷了電話,秦修文站在電話亭裏麵,看著放置一旁的電話,略微躊躇片刻,才扭身離開,沿著白雪鋪成的大路一路自行。

二十分鍾後。

秦修文來到軍部駐地,抬起頭,清晰看見軍部大門的正中央位置,站著一名少校級別的軍官,與正在巡邏的士兵格格不入,襯衫領口的第二顆紐扣是打開的狀態。

與此同時,授於鄒子濤命令的少校軍官也注意到迎麵走來的秦修文,視線在他黑色的大衣上定格,瞳孔微轉,邁步迎了上去。

“軍部駐地,閑雜人等禁止入內。”

他的聲音嚴厲,鏗鏘有力,若是一般人恐怕會被嚇得噤若寒蟬,然後轉身桃之夭夭。

但秦修文不是一般人,神色平靜的聽他說完,掃了眼他的領口,說道:“狗娃。”

少校的神色一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驚異於他的年紀,隨即轉過身,低聲說道:“跟我來。”

秦修文點了點頭,默不作聲的跟在他身後,視線則是遊離在軍部基地的各處位置。

那裏,都是隱藏著軍部暗中守衛的位置。

用餘光注意著秦修文的少校更是心生驚意,隨即收斂神色,一臉冷酷的來到門口,拿出一張批文,公事公辦的說道:“師座貴客。”

正在執勤的軍官士兵扭頭看了看秦修文的臉,暗暗猜測著他的來曆,行動上卻是不敢怠慢,立刻打開了通行道路,對少校行禮。

“跟我走吧!”少校側頭對秦修文微微點頭,轉過身在前方領路。

秦修文繼續默不作聲的跟著,沿途看著四周的軍事建築,腳步絲毫不受阻礙。

“對我們第十八師的感官如何?”少校在前方帶路,早已經注意到秦修文默默觀察的視線,當然,這也是秦修文沒有有意隱藏的原因。

秦修文沉默片刻,評價道:“精良之師。”

少校的嘴角微微翹起,麵帶得意之色。

秦修文沒有多做評價,繼續跟在他身後走著,不過卻是收回了視線。

因為他已經對第十八師有了一個大致的認知,不愧為精良之師的名頭,隻是過於剛硬,要知道剛過易折,不論是戰場還是做人,都需要懂得剛柔並濟的道理。

跟隨著少校,一路來到軍部行政樓的三層,抵達第十八師的師長辦公室。

“師座,您交代的任務,屬下已經將人帶到。”

話落,少校對秦修文微微點頭,隨即轉身而去,沒有在此地逗留。

秦修文默不作聲,推門走了進去。

第十八師師長辦公室的後麵,麵容普普通通,略有著剛毅和鐵血氣息的鄒子濤起身望了過來,當他看見秦修文明顯透出幼嫩的臉龐時,頓時有一瞬間的愣神。

“鄒師長。”秦修文畢恭畢敬的行禮,因為還不是軍人,他行了一個拜見禮。

聽著這個熟悉的聲音,鄒子濤緩過神來,有些驚疑不定,道:“你是狗娃?”

“是的,狗娃是家中長輩起的小名,在下本名秦修文。”按照如今的時間,在姓名之後還有一個‘字’,可秦修文是後世來人,如果那般自我介紹,屬實有些不自然,便減去了。

“真是?”鄒子濤不敢置信,真實的狗娃和認知形成的狗娃簡直相差不要太大。

“真是。”秦修文無奈。

“你怎麽這麽年輕。”

“我我本來就很年輕。”

秦修文非常認真的說道:“我今年十六歲,過完年十七歲。”

鄒子濤目瞪口呆,緩了一會兒才勉強接受了事實,重新坐回椅子上,準備好的說辭被迫因為秦修文的年齡而改變,帶有疑慮的問道:“那你是如何發現日本人的重要情報的?”

話落,他忽然想起來秦修文搪塞自己的扯淡借口,急忙補充說道:“說實話。”

秦修文即將脫口而出的話也是咽了回去,想了想,緩緩說道:“可能是因為,他們的警惕性太低了。”

“”鄒子濤。

說日本特高課的特務警惕性低?還真是年輕氣盛的年輕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