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打草驚蛇

距離樂器行三百米以外的雜貨鋪,夜幕下的燈光微暗。

掌櫃的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抬起頭望向門外,關於樂器行那裏弄得動靜,正成為此時街坊鄰裏的笑談。

距離不過三百米,關於樂器行的討論聲音尤其強烈,街坊鄰裏的交談更是把事情升級成傳聞,脫離了實際。

街口,穿著樸素的中年婦女聚成堆,熱的汗流滿麵,手裏麵扇著扇子,但卻情緒洋溢的嘮著今天的事情,吐沫橫飛,在月光下甚至顯得有些晶瑩。

酒樓裏麵的評書先生眼見著這股熱潮,便想乘著這股風發一把財,立刻開始撰寫小樣,準備在評書的講述過程當中演講。

新聞報社的記者在主編的命令下,開始連夜加班,用盡全力,想要趕出明天早上的新聞報紙。

樂器行今天發生的事情,形成一種蝴蝶效應,逐漸的開始散播開來,正在擴大影響力。

甚至在雜貨鋪的門口,還有兩個上了歲數的老人坐在磚頭上下棋,嘴裏麵還在叨咕著樂器行的事情。

樂器行,秦老板火了。

尤其是聽到對方還是個中國人,上海法租界內的中國人都有一種共同的榮譽感,為其感到自豪,更是不留餘力的誇獎,名聲漸遠。

“樂器行,秦老板......”

掌櫃的眉頭微皺,不動聲色的皺了皺眉毛,隨即起身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走到門口,仰望著夜空,嘀咕道:“哎呀,天都這麽晚了。”

“晚?這才幾點,真正的上海,現在才開始呢!”正下著棋的一個老人頭也不抬的接過話茬,哈哈一笑,動了個棋子,眉飛色舞:“哈哈,老張,將軍。”

“等會兒,等會兒,悔一步,悔一步......老李,就一步......”老張琢磨了一下,一看這是死棋了,立刻耍賴,腆著臉說道。

老李眼睛一圓,有些不滿意了:“老張,這盤棋你都悔了多少把了,你自己算。”

“就這一次,最後一次。”

“行吧!”

掌櫃的聽見聲音,側了側頭,沉吟了一下,然後笑著走了過來:“兩位老先生,天都黑了,還玩呢!”

“嘿,黑什麽呀,就這個時候出來呢,白天那麽熱,誰出來啊!”老李抬起頭看了掌櫃的一眼,手下動作一點也不含糊,拿子就殺,然後按下:“將軍,老張,我跟你說,你可不能再悔棋了。”

“唉......”老張看著棋盤上的棋子,愁眉苦臉的歎了一口氣,說道:“行吧,不悔了。”

掌櫃的在邊上旁觀著,笑著問了一句:“老先生,你們剛才聊什麽呢?”

“南邊那個剛開張不久的樂器行。”老張擺著棋子,一副要重新殺回來的模樣,說道:“聽說那個樂器行的老板挺厲害的,會彈什麽琴,咱也不懂,但好多法租界的大人物都來了,好像有什麽技驚四座的話,街坊鄰裏都在談這事兒呢。”

“沒錯,這個秦老板可是給咱們中國人爭光了。”老李哈哈一笑,臉上帶著笑容,榮光滿麵,顯然是一個對國家很有歸屬感的人,因為此事而開心。

“是大喜事啊!”掌櫃的一副鬆了一口氣的模樣,笑著說道:“我還以為又出了什麽事兒呢。”

“嘿,這是什麽話。”老李有些不滿意了,覺得這話有些喪氣,正是開心的時候,說這些幹什麽。

“本來不就是嘛!”老張邊想著下棋的思路,邊說道:“上海這塊,能平靜到哪去,中國這片土地上,能維持平靜的地方,隻能是那些偏遠山區的絕地,連個人都沒有。”

“不過,現在這不是好事麽。”老李喜洋洋的說道:“在法租界這地界,能有一個中國人有名氣,不容易。”

掌櫃的笑嗬嗬的在旁邊看著,摸清楚樂器行那邊沒有什麽意外發生,也就放心了。

裝模作樣的看了一眼時間,掌櫃的和兩位老人告別:“時間不早了,我們也該關門了,二位老先生,你們慢慢玩。”

“這才幾點,著啥急啊!一會兒來下一盤唄。”

“就是就是,年輕人就要多活動活動,這可是上海。”

“不了不了。”掌櫃的笑著拒絕,說道:“習慣了早睡,明天早上我們還得開業呢,多睡會覺,明天也有精神。”

拒絕了兩位老人的挽留,掌櫃的回到雜貨鋪,轉身把門關上,插上門隔板,告訴外界已經關門了。

“掌櫃的。”年輕夥計跑了過來,看了一眼,說道:“現在就關門麽?”

“嗯,有些乏了,店裏麵也沒有什麽客人,就關門吧!”

掌櫃的這麽說著,然後視線撇向了窗戶,年輕夥計立刻心神領會,跑到窗戶口,把窗戶緊緊的關嚴。

掌櫃的則是走到一邊,把雜貨鋪裏麵的燈火熄了。

瞬間,雜貨鋪裏麵墜入了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唯有外界透過窗簾縫隙的光線成為雜貨鋪裏麵微弱的光芒,但對於人類的視力來說,也是模糊不清的。

年輕夥計輕門熟路的繞過堆放起來的雜物,走到掌櫃的身邊,低聲說道:“掌櫃的,外麵發生了什麽嗎?”

“沒什麽。”掌櫃的沒有細說,小聲囑咐說道:“我上去一趟,你看好這裏,有任何事情,直接叫我。”

“嗯!”年輕夥計答應了一聲,隨著掌櫃的指示,走到門口的位置,提高著警戒。

掌櫃的把戴著的眼鏡放在櫃台上麵,拿起一個手電筒,打開照亮,慢慢地踏著光線,一步一步沿著樓梯走了上去。

上了樓,掌櫃的找到了劉自強的房間,拍了拍門,低聲說道:“劉老板。”

“進來。”房間裏麵傳來一聲平靜的聲音。

掌櫃的推門走了進去,四處環顧了一圈,低聲說道:“組長那邊把樂器行重新營業了,而且引得很多名人上去......”

“這事我知道。”劉自強打斷他的話,上蒼小組的情報人員早就把這件事稟告了上來,更何況,這不過是三百米左右的距離,那邊剛有變化,這邊就知道了。

掌櫃的停頓了一下,然後有些擔憂的說道:“組長那邊的動作是不是太快了,今天這才剛定下來,也沒個準備的時間。”

“也要有準備的時間才行啊!”

劉自強搖了搖頭,對這件事情顯然知道的很清楚:“今天樂器行門口的人越來越多,什麽人都有,免不得會出現意外,一旦出現意外,組長就被迫落入被動了,不如直接開業,占據主動權。”

掌櫃的問道:“那我們要不要給組長一點幫助,畢竟組長那邊在短時間之內,準備方麵的工作一定不足。”

“不用。”劉自強直接拒絕,說道:“不能讓外界知道我們之間有任何聯係,哪怕是層麵上的中間聯係,也不行,這是秦組長的命令,我們的關係,要全部藏在暗中,一點也不能透露出來。”

“好,我明白了。”掌櫃的點頭。

劉自強問道:“還有別的事情麽?”

“沒有了,屬下告退.....”

掌櫃的正要離開,神色卻是忽然一凜,猛地轉身,看向房間一側的窗戶,手放在腰間,拿出一把手槍。

在剛才,他的餘光明顯看見那裏的窗簾有不規則的抖動。

劉自強注意到他的動作,二話不說,直接拿出一把匕首,翻身而動,手臂向那側的窗簾劃去,口中說道:“別用槍......”

“是我。”

恰在這時,一道身影從窗簾後麵閃現出來,背對著夜風,格擋住劉自強殺過來的匕首,反手推開,然後看向拿著手槍的掌櫃的,把臉上的麵罩向下拉了一下,露出一張年輕且俊美的臉龐,正是秦修文。

“組長?”掌櫃的吃了一驚,趕緊把手槍收了起來,然後看向秦修文的背後,不明白他怎麽會從這裏上來。

劉自強也是嚇了一跳兒,說道:“秦組長,你怎麽從這裏來的,什麽時候到的。”

“剛到。”秦修文解釋了一下,說道:“我剛才本來想從門口進來的,但發現已經關門了,而且門口還有人在下棋,隻好通過這樣的方式上來。”

“這......”

劉自強和掌櫃的皆是愣住,雜貨鋪附近可是有上蒼小組的人正在暗中警戒的,可秦修文的到來,他們卻是沒有得到任何通知,形同虛設。

秦修文也是察覺到上蒼小組的警戒工作出現疏漏,對劉自強說道:“雜貨鋪東側的二樓位置設一個觀察點,我發現那裏的觀察點在一樓,視野盲區較大,更改一下。”

秦修文之所以選擇不通報的方式到來,也是抱有測試上蒼小組的意思,果然在警戒工作上還是有一部分瑕疵,補充一下就好了。

“是。”劉自強麵露愧色,低頭遵守命令,感覺有些丟人。

“這件事情注意一下就好了,主要還是你們的潛伏工作。”秦修文也就說了一嘴,沒有太過在意這件事情,因為真要是有特工到了這裏,就說明上蒼小組已經暴露了,警戒不警戒已經沒有什麽太大的用處了。

“是。”

“我來是有一件正事。”秦修文沒有拖泥帶水,直入主題。

劉自強怔了一下,神色嚴肅起來,說道:“秦組長請說。”

掌櫃的微微退後一步,俯首說道:“組長,副組長,我先告退,有需要請叫我。”

“不用走......”秦修文抬手止住掌櫃的動作,對劉自強說道:“我準備在今晚開始對廣播電台的行動。”

劉自強吃了一驚,說道:“現在?”

“不錯。”秦修文已經沒有多少的耐心了,說道:“我們耽誤的時間已經太久了,不能再耽誤下去了。”

“可是現在不是機會吧!”劉自強不是很同意秦修文的想法,說道:“秦組長,你在樂器行的籌備,今天才開始,接下來一段時間,樂器行一定不會平靜,現在要是打草驚蛇,恐怕會影響到你在樂器行那邊的計劃。”

“我在樂器行的計劃也是為了上蒼小組的任務。”

秦修文說道:“現在打草驚蛇,正好測一測丹特·布魯斯的底,如果真的得到答案,上蒼小組的任務就是暗殺丹特·布魯斯,暗殺完畢就撤出上海,樂器行的籌備自然就沒有任何作用了。”

“如果還是沒有調查清楚,樂器行的計劃繼續,我也可以憑借音樂家的身份接觸到上海的上層社會,和丹特·布魯斯接觸,從而展開調查。”

可以說,秦修文在上海很沒有安全感,畢竟根基隻有上蒼小組,可麵對上海的各方勢力,上蒼小組的人馬根本算不上什麽。

尤其是上海軍事情報站的內部還可能有日本間諜,因此,秦修文才想要加快步伐,爭取把一切都控製在手中,掌控局勢的走向。

劉自強的想法偏穩健一點,他原本的想法就是穩紮穩打,查到丹特·布魯斯的具體陣營問題,然後傳訊給南京方向,得到最新指示,再行動。

至於目前陷入的瓶頸期,也並非一直都是瓶頸期,等待一段時間的熟悉,上蒼小組的調查就可以進入下一階段,相信可以調查出丹特·布魯斯的陣營。

可秦修文主意已定,他也隻能遵從,和秦修文討論其具體的細節工作。

這一次,關小強和黃東立沒有參與進來,因為他們都在外執行情報調查的任務,沒有什麽緊要的事情,就不回來了。

以免讓雜貨鋪處於一個顯眼的狀態,保證安全性。

秦修文的計劃宗旨就在兩個方向。

一是打草驚蛇,把廣播電台裏麵的日本特務全部抓捕,能抓就抓,不能抓就殺掉,其他有嫌疑的人也要控製住,尤其是廣播電台的高層人員。

就是要告訴日本諜報組織和丹特·布魯斯,廣播電台裏麵的日本特務已經背抓捕了,這件事情擺在明麵上,以此來觀察日本諜報組織和丹特·布魯斯的反應。

從而鎖定丹特·布魯斯到底是不是中國的敵人,如果是,上報給南京方麵後,上蒼小組就要開始執行暗殺任務,不論引起什麽後果,丹特·布魯斯都必須死。

二是拿到證據,拿到廣播電台裏麵的書麵資料,查找丹特·布魯斯和日本諜報組織之間關係的證據,例如說,丹特·布魯斯準許日本特務在廣播電台的內部構造聯係,並擔任日本特務的保護傘。

“這一次行動,隻許成功,不許失敗。”

秦修文是立下了決心,打草驚蛇的行動,他們要是還完成不了,上蒼小組就別當什麽特工了,全部都回家種地算了。

劉自強神色嚴肅,不敢馬虎大意,問道:“上蒼小組的全部特工都過去麽?”

“不,人多了目標大,撤退也是問題,這次突襲任務全部由監視人員進行執行。”

秦修文看著劉自強,說道:“你們的任務也很重要,抓捕廣播電台在外麵的高層人員、嫌疑人員、日本特務,再把他們的家給搜一遍,看看能不能找到證據。”

“還有就是,監視各方的動向。

丹特·布魯斯、日軍占領區、上海軍事情報站,這三方勢力,一定不能有任何的鬆懈。”

“屬下明白。”

劉自強明白了秦修文的意思,秦修文是想看看這次打草驚蛇的行動,能不能把暗中的牛鬼蛇神都給炸出來,然後通通解決掉。

野心,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