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在聽到哪吒的驚呼之後,少年轉過頭來,臉上卻毫無意外之『色』。

此前他收到申公豹的暗信,讓他前來截住哪吒。他哪是任誰都能驅使得動,不管申公豹是怎麽聯係上他,又和他囉嗦什麽,他大爺一概當做耳邊風。

申公豹無法,隻得把事情坦白相告,然後道,“蘇蘇對那哪吒似有幾分情誼,下不了手,趁著時機難得,你先截住他,我和妲己稍後一步趕來與你會合。”

少年隻低哼一聲,眨眼狂風大作,少頃,原地隻餘零星黑羽。

……

“你……這是怎麽了?”

哪吒不明白,化蓮重生之後,不過這般短短歲月,為什麽大家卻都變了呢?

記憶中的少年肌如瑞雪,顏似朝霞,喜怒嗔癡皆透著股生氣,眼前的少年周身卻充溢著陰鷙之氣,哪吒從不知道鳳凰絢麗的華羽墮為黑『色』能那般璀璨妖異,他未束冠,長長的烏發披散著,混著黯黑的羽衣綿延至地麵,唇若朱丹,眉目陰鬱……已然成魔了。

哪吒前生半生孤寂,與他交好的人屈指可數。

此前雖和寐喜隻有短短數日的交集,但他當初也曾陪蘇蘇一道為了他奔波求援過,在他心中,也被劃到少數親近者那一方。所以殺念在心頭轉了轉,哪吒難得大掌一揮,算了,也不與他計較。

可惜他不打算計較,寐喜卻不見得不計較。

“如你所見,”寐喜撫『摸』著身上的黑羽,漫不經心地道,“我已經成魔了。”

哪吒和他並未深交過。孩子的心很敏感,雖然寐喜與蘇蘇和他是同時相識,但他本能地感受到蘇蘇對他存有一線溫情,因此他私心更偏向蘇蘇,對寐喜雖有好感,卻也有限。

所以聽到寐喜親口證實他已入魔時哪吒的反應很幹脆,皺起眉握著火尖槍沉默了片刻,“……你執意如此?”

寐喜道,“這有何不好?”

哪吒思忖了片刻,道,“仙魔難容,你若答應日後不傷及無辜,隱遁山林潛心修煉,今日我便可以當作沒見過你,回西岐後也不會同任何人提及這件事……”這是他可以做的最大的退讓了。

寐喜卻是慢條斯理的撩開黑羽,轉動玉白的十指,“若是我不答應……也不打算放你回去呢?”

哪吒霍然變『色』,清喝一聲挑起火尖槍回身一擋!

隻聽鏗鏘一聲,原地哪裏還見少年的身影?頭頂快如閃電般劃過一道巨大黑影

哪吒拔下乾坤圈急躍而起,裹身的混天綾搖曳而上,“大膽妖孽!”

少年將手一攏,背後瞬間生出的雙翼完全展開之時近六米長,扇動之時撲麵而來的強大勁風夾雜著肉眼不可見的幽綠微塵,哪吒挨近之時敏感的皺了皺鼻子,迅速倒退出數十米外……

這頭薑尚的元神感應到哪吒所在之後才稍稍鬆了口氣,其後,緊隨之爆發的衝天魔氣卻讓他心跳不由快了一拍。

魔『性』……他本能的第一個想到了蘇蘇。

莫不是她又來找哪吒?

那璿旎一夜仿若隻是他一人幻夢一般,心下酸疼難當,腳下卻是不自覺更加快速度,疾馳數刻後眼前霍然掠過一黑一紅兩道激烈纏鬥的光影,紅影便是失蹤兩日的哪吒,而黑影……

分不清是失望抑或是其他,薑尚強拉回失控的心緒,雖然元神的法力隻有三成,卻也顧不得太多,迅速介入戰局。

“嘖,又來一個送死的。”寐喜眯起眼,目光牢牢鎖住他。

原隻想攔住哪吒,不料竟還能順道捕到薑尚。

我們的小寐喜就像所有的反派人物一般陰險的冷笑一聲,五指成爪飛撲而來,就差高呼一聲,‘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

哪吒一蹬風火輪衝上前揮槍擋住這一擊,心虛地邀功道,“薑師叔小心”

薑尚淡掃了他一眼,平靜的道,“回軍營後,自己去刑部領罰。”

哪吒哪敢爭辯,心下哀叫一聲,全力擋住寐喜如狂風驟雨一般的進攻。

薑尚雖然礙於元神法力有所限製,但發動奇門遁甲之術足矣,借著被寐喜和哪吒在交戰中擊飛的『亂』石巨木,薑尚一路緊隨他們身後,單手平舉,沿途倒了一地的石木仿佛有自我意識般在他掌下紛紛揚揚地立起,他揚起袖,在他的掌控之下巨木以其中一點為圓心,向外擴張,如小山高的石塊則穿『插』於巨木之間,相互呼應,排列出陣型,最後他再撚下一片葉子,朝陣內輕輕吹口氣……

伴隨著一道輕煙, 霎時鋪天蓋地的白霧牢牢籠罩住整座山林。

見時機差不多成熟,薑尚朝正在酣戰的哪吒發去心音,哪吒心神領會,引著寐喜調頭又往來時路跑。

寐喜跟上兩步後立刻又警惕的停下,暗忖他們在故布什麽『迷』陣?遂放出神識刺探破解之法……

怎麽突然起霧了?

蘇蘇環視周遭,在她和申公豹剛一踏上地麵時四周忽然漫起大霧,霧氣極重,僅是一臂以外的距離便什麽都看不清楚。

申公豹動了動鼻子嗅了嗅,不愧是貓科動物,很快就確定這『迷』陣是薑尚的手筆。

“來得早倒不如來得巧,”申公豹意味深長道,“蘇蘇,你已經想好了麽?”

她轉頭看向濃霧深處,沒有回答。

申公豹握住她的手,指下的皮膚在他觸到的瞬間緊繃起來,昭示著無形的敵意。

“你不是說要在聞仲麵前挑明真身,如今你身份未定,我為何要聽你的。”她還不想被賣了還為他數鈔票。

申公豹施施然道,“蘇蘇,耐心點,別這麽『毛』躁嘛。”

蘇蘇聞言冷冷的瞪向他,任誰被隱瞞了近千年還能如她這般耐心,沒有立刻刀劍相向就已經很淡定了。

申公豹皮粗肉厚,宛若無事般握著她的手往前方爭鬥之處趕去,“你隻需知道,我不會真正傷害你,就行了。”

蘇蘇狠狠掙回手,一馬當先,不再聽他的口蜜腹劍。

濃霧中心,霍然爆出一道黑芒

蘇蘇眉一擰,跟著喚出斬八做好備戰準備。

申公豹倒是好整以暇兩手空空的跟著,在她不滿的回頭睨了他一眼後,方兩指夾起一張符,朝她親善的揮了揮。

蘇蘇冷哼一聲,一爪子把他的破符撓成碎片。

真乃悍『婦』也。

申公豹暗自低歎,這薑尚究竟是什麽眼光?不對不對,還應該問問帝辛和寐喜,他們的口味怎麽也這麽重?

破開濃霧挺進中心,蘇蘇眉頭卻擰得更緊,離那人越近,心底越是湧上一股無法控製的惡意……

這詭譎而莫名的惡意讓她漸漸有些心浮氣躁,她努力壓抑住這股陌生的戾氣,額頭火辣辣一片。

她下意識伸手一抹,掌心竟帶下一滴血來,原是那人之前以血封印在她額心的朱砂褪掉了,頭上那黑『色』的‘卍’字印記大咧咧『露』了出來,卻微微在邊緣閃爍著淡淡金芒。

蘇蘇摩挲著額上滾燙的印記,不知她何時能渡完所有劫數,當‘卐’字印變成仙家的金『色』後,她希望能求仁得仁。

“轟!”

又是一聲炸響,兩人已踏入中心地帶,隻見頭頂茫茫白霧黑芒中隱隱攪著抹紅影,兵戈鏗鏘聲不絕於耳,飛沙裂石之聲轟鳴陣陣!

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大霧能見度極低,一時也看不出這三者哪方占了上風,

蘇蘇壓下鼓噪的殺意,提著斬八拉上申公豹一道飛入戰局,靠近黑芒。

大霧之中察覺到又多了兩個外來者,三人眉目先是一凜,不知是敵是友,待發現來人是蘇蘇後,竟不約而同,眼中皆現出幾分喜『色』。

倒是申公豹,齊刷刷接了幾個白眼,哪吒槍鋒一轉,拿他開刀。

申公豹委屈道,“小哪吒,論輩分好歹貧道也是你的師叔,不用厚此薄彼的這般厲害吧。”多傷自尊。

哪吒憤憤道,“你背叛師門,何來資格做我的師叔!就是因為你道心不正,心有邪念,下山後才會被……被……”哪吒原想說被妖魔所『惑』背出師門,但突然想起蘇蘇也在,她便正是妖魔……於是原本義正言辭之語半路刹車。支支吾吾的含混停了,惱羞成怒的抓起乾坤圈凶猛地疾衝而來。

申公豹折身一退,五指上夾著四道雷符,出手快如閃電般『射』向哪吒,“小哪吒,跑得太快小心刹不住腳……”

哪吒正氣勢洶洶的撲來,冷不伶仃迎麵甩來四張符咒牢牢鎖住他前後左右各個方位,還來不及應變,忽然他左側一枚符咒炸開

薑尚喝道,“哪吒,左!”

哪吒心神領會,忙從那道空隙騰身而出 。

申公豹遺憾道,“薑師兄,你還是那麽愛擾人興致。”

“若你還記得我是你師兄,還記得闡教的話,此戰後便隨我回昆侖向師尊請罪……”

申公豹卻是噙著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打斷話,“師尊他老人家還是一如既往的一廂情願啊,若我說,我其實根本不是闡教的呢?”

不是闡教?

怎可能……不是闡教怎可能拜在昆侖元始天尊門下數十年?那他又是為何要混入闡教中?

申公豹隻把身份點了一半便惡質的停下,趁著眾人一怔的光景,率先朝哪吒發起進攻,隨即薑尚前來相護,寐喜再跟進聯手……

蘇蘇稍晚了一步加入混戰。從她出現到現在,寐喜始終不發一語,加之視線被這場濃霧遮蓋,霧裏看花她是什麽都看不出來。蘇蘇不由有幾分擔心,逮著了空子,她猛然俯衝而下一把拉住寐喜的小手往邊上一帶

觸手冰涼,她驚道,“寐喜,你受傷了?”

他沒有吭聲,與她交握的指尖卻有些僵硬,似想掙脫,卻又似想回握。

蘇蘇聲音輕柔了幾分,“怎麽不說話?你若是受傷就不要逞強,養傷要緊,這裏申公豹與我足夠應付……”

霧太大了……

蘇蘇見他依然沒接話,莫非是傷到什麽要害?嚐試著放出風術想吹散大霧看個究竟,但這霧太玄乎了,就算前一秒差點被打散,下一刻就已經恢複如初……

“蘇蘇?”

仿佛覺得她的神經還不夠堅韌,前方突然傳來疑『惑』的男音,熟悉的聲音讓蘇蘇如遭電擊,這喚著她的名字時微微上揚的尾音不是寐喜還能是誰?

既然寐喜在前麵,那麽……

那麽現在她拉著的人,是……

手中的大掌一點點掙開,這漫天的大霧仿佛被揭開一層紗衣般,同時在此刻收起婀娜身姿,將一切重新暴『露』在眼前。

蘇蘇看著霧氣中一點一點清晰的如玉側顏……

耳邊恍惚又響起那聲纏綿的“吾愛……”

那夜過後她咬牙切齒的設想過無數種再相逢時的景況,此刻當真相見時卻又都化作一股酸澀的鬱氣,竟是失了言語。我要啊小說無彈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