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她此刻可以深刻的體會到動物園中的熊貓是什麽感受。

雖然境遇相同,但她比熊貓悲慘多了。

蘇蘇抱膝坐在一個貼滿了符咒的籠子裏,背對著不斷叫囂著“殺死她!殺死她!”的人群……

很好,她想她應該很欣慰商朝還沒有開始流行扔雞蛋和西紅柿。

從來不知道絕境的滋味,蘇蘇發現自己竟還詭異的心情不壞。雖然她的身體質量太破,但在這強人如雲妖魔橫行的陌生時代,至少她還可以狂笑著說她的心理素質非常強大。

被關在這破籠子裏有兩天了吧,沒有被當場殺死,她想她還是要感謝帝辛殘留的那點情分。雖然……她隨時都有可能被處死,至少,對於這個陰鬱的帝王,她是真心感激。

那夜聞仲的雌雄雙鞭已現出蛟龍的原形,她瞪著那兩頭蛟龍巨大的龍口和鋒利的獠牙,說沒有害怕是假的,但她痛的甚至連尖叫的力氣都沒有,隻希望……被它們撕扯成兩半時,能幹脆點讓她一擊斃命,不會讓她受太多苦楚……

她生平未受過什麽病痛,在這遠古時代,卻要不斷的重複經曆,掙紮求生。終於,熬過了修煉熬過了入宮熬過了幾次伏魔除妖,離她的目標已經越來越近,卻要在最後一步,死去?

蘇蘇閉上眼,就這麽死去……她不甘心!

不甘心!

伴隨著一聲高亢的龍吟,瞬間,一陣穿透肩膀的劇痛傳來!

蘇蘇虛軟的悶哼一聲,被率先發起進攻的雄蛟咬住半邊肩膀,利齒透體而出!

她今日參加夜宴的紗衣霎時被噴湧的鮮血浸染,半邊身子暈成一大片觸目驚心的紅……

雌蛟尾部猛地絞緊蘇蘇的****,發出細微的“咯吱”聲,蠢蠢****地欲和雄蛟一道撕碎這隻脆弱的獵物……

“聞卿。”

一直沉默地看著這一幕的帝辛突然開口,“……留下她。”

“陛下!”

“陛下!萬萬不可!”

在場妃嬪和朝臣們皆驚異地看向他,連連勸諫道,“陛下,妖孽禍國!應以江山社稷為重!”

“陛下!陛下三思啊!”……

嘖,看來她平日做人太失敗了,竟然有這麽多人希望她死啊。

蘇蘇突然很想知道此刻的帝辛是什麽表情,她在蛟龍口下,艱澀的轉頭看向他……

帝辛從頭至尾,沒有再看她一眼,周身迸起的煞氣卻令人不寒而栗。

一直力排眾議留下的枕邊人……原來當真是妖邪。

他唇色極淡,蒼白的臉上,雙目冷冽得令人心驚,按在桌案上的手用力至青筋浮凸,半晌,才擠出一句話,“暫留這妖孽,待通與冀州侯蘇護,立斬於轅門,首級懸於都城,示眾五日,曝屍於荒野,不得收殮!”

那語意狠極憎極,蘇蘇難以分辨他此刻的心緒。

似不願立刻處死她,被欺瞞背叛的憤怒卻又阻塞於胸不能釋懷!

天子一怒,伏屍千裏。

蘇蘇自不會天真到以為帝辛最後會放過她,卻又不甘心放棄求生的希望。但如今維係她和寐喜聯係的翎羽已被聞仲毀去,關押她的牢籠又被重重把守,籠上的符咒更是防止妖邪相救,若是有妖怪觸動,便會立即啟動陣法,聞仲也會在第一時間感知到。

她透過籠子,那雙琥珀色的眼眸定在頭頂鑿開的天窗,與其說窗,不如說那隻是兩個巴掌大的透光洞,白日憑借陽光投射的角度打在殿內的美玉良金上,使之越發輝煌內灼。

她從那方巴掌大的洞眼看著那彎沉默地佇立了千萬年的蒼穹,胸中湧起一絲無以名狀的悲哀。

這裏不是屬於她的地方,她從未如此強烈的感受到孤獨。

她像是一個蹩腳的演著不屬於自己的戲碼的小醜,所有的謊言,悲喜,哀怒,驚惶,她已經難以分清哪些是被強製賦予的,那些是自己的?

頭頂的滿天神佛在看著她,也許在嘲笑,也許正叫好。

但她很孤獨……

她每天睜開眼的第一件事情,是生存。

很多時候,她在平靜的做著每一件事情,不管是微笑或者是眼淚,不管周圍是安靜抑或是喧囂……

在人潮洶湧之中,她清晰的被孤獨包圍……

她想離開這裏……

她不甘心懷抱著孤獨死去……

她不甘心……

“妲己。”

那個熟悉而陌生的清冷聲音道。

她回過頭,視線與薑尚靜靜的交匯,他總是以一種絕對安靜的姿態看著她,不帶憐憫,不帶感情。

那個真正的妲己,原本喜歡的,就是這樣一個人嗎?

“事到如今,你可有悔意。”

他身著月白華衣,在微渺的星光中仿佛蒙著一層薄光,對比一身血汙遍體鱗傷的蘇蘇,那不染紅塵脫離於世的模樣令她突生一股將他扯下神壇的衝動。

她的肩膀和****因為長久沒有得到治療,兩天兩夜過去了,已經微微化膿,隻餘下麻木的鈍痛。她動不了分毫,隻能盡力讓自己不狼狽的迎視他,啟唇,“這條路,我沒有選擇,也從未容我選擇。”

“妖狐,究竟你入朝歌意欲為何。”

蘇蘇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

靠!如果這理由能說她早就說了,還用這麽窩囊的憋著麽!

他見她沉默下來,沒有回答,他也不再開口,隻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轉身就要離開……

“等等,”蘇蘇喚住他,“你今夜為什麽要來找我?”

她索性也不賣弄什麽風情,反正她如今這副模樣,實在無法引誘到他,便也不跟他迂回直接單刀直入。

“那麽你必須告訴我,你此行是否欲禍亂天下,危害蒼生。

蘇蘇閉上嘴,躊躇了下。

“那我也無話可說。”言罷,薑尚毫不眷戀的走出大殿……

千鈞一發之際,蘇蘇大聲叫住他,“薑尚!你就把我一個人孤零零的扔在這等死嗎?”

說完之後,蘇蘇覺得自己的心髒瞬間懸了起來,之所以會大膽的對他吐露這句話,全是依憑那日夢境中那一幕,她並不知曉從前的薑尚與妲己是什麽關係,但她不想死,便狠心一賭!

賭他對妲己這份似有若無的不忍。

蘇蘇緩緩勾起嘴角,顯然……

她賭對了。

他在殿門前終於停下腳步,並未開口,卻也沒有回頭。

“我也已經受夠了這麽悲慘的自己……”女子在他身後如泣如訴,“請你別離開我,薑尚,我不要死,請你別走……別留下我一個人……”

他背對著她,長久的沉默著,卻始終沒有再離開。

蘇蘇牢牢的捕捉住留下他,逃出牢籠的每個機會,越發低柔了嗓音,如迷惑般哀求道。

“請你不要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裏,以後你要我怎麽做都可以……我都聽你的,別走,求你了,別丟下我……”

他的背脊緊繃而僵持著,終於道,“妲己,你總是如此,總是滿口的謊言……”

“我是認真的,薑尚,我是認真的。求你了……別丟下我,別丟下我一個人……”

女子柔軟的聲線近乎情話般,低喃……

“我想跟你走,求你,帶我走……”

軒轅墳

寐喜在修煉之中突兀地停下,這兩日隱隱有些心緒不寧,他閉目強迫自己繼續修業,卻發現如何也集中不了心神,隻能煩躁地停下,走出洞窟……

夜幕中,弦月一日日豐盈起來,再過五日便是七月十五,離帝流漿降世的時間越來越近……軒轅墳內的妖怪們昨夜就已經走得幹幹淨淨,寐喜卻不想太早入宮,相思的滋味是如此蝕骨,若是再與她朝夕相對……

“寐喜大人!”早一日入宮的小妖突然透過心音焦急的呼喚道,“寐喜大人,出事了!”

少年心一跳,沉聲道,“是宮中出事了嗎。”

“是的,大人。這兩日朝歌已全麵封鎖了所有妖怪的行蹤,”今日他是冒死方在聞仲眼下逃出朝歌……

“稟大人,出事的是妲己,妲己被聞仲打回原形了!”

籠上所貼的符咒乃是為妖邪所設,聞仲如何也想不到,會放走這隻妖狐的人,竟然同為修仙者。

蘇蘇背倚著牢籠,眯起眼看著薑尚蹙眉開始破聞仲的聚元陣……

她向來不是個願意坐等在高塔中,期盼王子拯救的公主。若要選,她寧願是個女巫,竭盡全力的把握每個機會伺機逃出牢籠。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東方漸漸亮了起來……

薑尚破解到最後一步陣法時,突然停下來,凝視著蘇蘇,道,“因為不想死,不想一個人,所以才挽留我,要我帶你走嗎?”

“我……”蘇蘇頓了下,沒有正麵回答他,隻模糊地道,“我很高興那個人是你,薑尚,我希望帶我走的那個人,是你。這句話是真心的。”

他似怔忡了下,終於抬手解開最後一步陣法,隻道,“隻要你不再欺我,不為禍眾生……”

“……你可以留在我的身邊。”

金色的磷光四散開來,禁錮著蘇蘇的鐵籠微微顫動了下,在瞬間化為粉齏……

失去了籠子的支撐,原本倚靠在籠上的蘇蘇猝不及防地朝後一傾,倏地,一隻手托起她的腰,在她落地前穩穩抱起她,沒有讓她的傷口再迸裂第二次。

蘇蘇眨了眨眼,這才意識到自己此刻竟然在薑尚懷中……不久前他們還是水火不容的對立方,人生境遇真是不可思議。

他雖然橫抱著她,雙臂卻又遠遠隔開,在身體之間空出一個距離,這個不含情愫的擁抱令蘇蘇感到安心。

行至殿門,一路上都沒有看見守衛,蘇蘇道,“是你來時將他們都引開了嗎?”

薑尚頷首,“他們全在偏殿休憩,再過兩個時辰方能醒來。”

蘇蘇“唔”了一聲,也不再多言。

“狐狸!”

踏出殿門之後,熟悉的呼喚聲令蘇蘇迅速轉頭,盯著牆角那隻幾乎和牆壁融為一體的白兔。

“太好了!原來你有救兵啊。這兩日我就在牆角一直打轉,外麵又風聲鶴唳,我隻好每日都來門口轉轉,看看能不能運氣不錯的混進去救到你呢……”

這隻兔子囉嗦個沒完沒了,蘇蘇不著痕跡的偏頭,見薑尚正凝眉盯著這隻白胖的兔子不放,低聲道,“那個,你……能不能就直接忽略它,別收了它?”

薑尚聞言,卻是微訝的低頭看向她。

蘇蘇內心低咒,自己已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還操心這些小妖的生死幹嘛,她何時這般無私偉大過。口中卻違背她意誌的繼續道,“它非常弱,每天的食物也隻是白菜蘿卜,毫無任何殺傷力,修行不易”

“狐狸,”打斷她的話的卻是兔子,兔子睜著一雙紅通通的眼睛不滿的瞅著她,“我哪裏有那麽弱啦!想當年,我還曾經在軒轅墳……”

“閉嘴!”蘇蘇恨恨道,真是死到臨頭還這般較勁。

薑尚卻是冷冷地睇了兔子一眼,熟門熟路地不悅道,“你下昆侖之後,就是在軒轅墳蹉跎歲月嗎。”

omg ~他們原來是舊識?

蘇蘇:“……”

這年頭,就連一隻兔子都是有背景有來頭的麽?

“你果然還是這麽無趣啊。”這麽快被揭穿了老底,兔子遺憾地對薑尚“嗤”了一聲,調過頭以屁股對著他,搖了搖兔子尾巴,這耍賤的模樣……實在是令人辛苦的按捺住抽打它的衝動。

薑尚深呼吸了下,抱著蘇蘇直接越過它,朝鹿台出口直去。

“妲己,”被拋在他們身後的兔子突然道,“看來你果然是服了玄丹了,現在的你……瞧上去真是悲慘呢。”

蘇蘇扭過頭,身後那隻兔子的身形漸漸拔高,終至化成一個人形,但她的視野有一半被薑尚擋住,模模糊糊地看不分明。

“別看我了,小寐喜已經趕來了,若你不去見他,那癡兒怕是拚死也要翻遍王宮將你找出來。妲己,你這招蜂引蝶的功夫還是沒拉下呢。”

蘇蘇聞言,被長長的寬袖掩住的五指驀地蜷緊,抓著指下的衣襟,卻未有一語……

薑尚速度不變,不過眨眼間,便已到了鹿台前殿。

還未到出口,一陣長鈴驟然劃破天際!

這是聞仲的警妖鈴,兩人胸中俱是一凜,隻見出口處已被遮天蔽日的妖氣侵襲……

鹿台

軒轅墳眾妖盡被遣散,潛伏於王宮各處,以待十五月圓的帝流漿。

寐喜單手橫刀,獨自一人站在鹿台前,長刀直指聞仲,“她在哪裏。”

聞仲高坐在黑麒麟上,腰上的蛟龍金鞭嘶吼著開始扭動掙紮,他長發如雪,服帖的直披肩下,“孽畜!竟敢再入王宮撒野!”

“她在哪裏?”

少年隻執著的再問一次,身後“轟”地一聲,霍然現出一頭巨大的火鳥,火鳥尖厲地長鳴著環繞著少年狂舞,翅膀上點點星火灑落半空,他平靜的一字一句道,“蘇蘇在哪?”

聞仲冷哼道,“皆是一丘之貉,吾送你與那妖女相聚!”

言罷,厲喝一聲,右手一揚,腰間的長鞭如金色閃電般疾射而出,那金鞭在半途便已迅速化為兩頭蛟龍,長嘶著轟擊向寐喜,一時飛沙走石,侍衛們有的走避不及,被這疾風吹得連退數步,踉蹌難行。

寐喜一頭長發隻在腦後鬆鬆紮成一束,長及腳踝的發肆意翻飛,紅唇一抿,他雙掌柔勁一轉,其勢雖柔,卻如奔雷急速,胸前隨著他的動作,一麵巨大的火盾如實體般凝聚成圈!

那雙蛟龍轟然一聲飛撞在這麵火盾之上,擊起的團團火焰嗶啵作響,散落四麵!伴隨著火焰落地時地轟然聲,周遭的草木建築紛紛被點燃,一時火光衝天!

“孽畜!休得放肆!”聞仲眉宇間騰起殺意,金鞭倒轉,深探入底下卷起一大片泥沙朝被籠罩在火焰中的樹木建築包裹而去,阻止火勢的進一步蔓延!

少年立刻見縫插針地踩在火鳥之上俯衝向聞仲,其勢凶猛,五指成爪,鋒利的指甲暴長數尺,火焰如蛇般纏繞住他的手臂,聲勢駭人無比。

近到跟前,火鳥與黑麒麟嘶吼著纏鬥在一起。

聞仲平坐在黑麒麟背上,金鞭還未來得及收回,他眉峰不動,竟也不閃不避,硬生生接下寐喜這全力一擊!

隻聽黑麒麟悲鳴一聲,承接住寐喜的力道霎時載著聞仲從空中跌落!

聞仲十指也雙擊而出,有如實質的氣勁和寐喜隔空相對!

隻聽淩空幾聲沉悶的砰砰聲,少年嘴角溢出血絲,倒飛數米,隨後一個利落的翻身,重新停在半空。

至於黑麒麟自沒有這般幸運,轟然一聲,地麵被撞出一個數十米的深坑。

聞仲被這強烈的氣勁也震得氣血翻騰,勉力按捺下胸中四散的真氣,從黑麒麟背上飛身而下。

那黑麒麟哀鳴幾聲,搖搖晃晃地跟著要起身,卻又再度跪坐於地,聞仲緩緩撫摸著黑麒麟的背脊,示意坐騎稍安勿躁,先行撤下,眼帶罕見的憐意,隨後轉向寐喜時,殺意越發高漲。

數月不見,這孽畜的修為又精進許多,如若繼續放任下去,百年之後,必成大患。唯今當趁他羽翼未豐之際,徹底斬草除根……

“寐喜!”

劍拔弩張之際,一個意料之外的女聲打破局麵。

蘇蘇趕到時正看見寐喜抬手粗魯的擦去先前對戰時嘴角的血絲,不由脫口喚他。

少年循聲望去,見蘇蘇正一臉憂心的望著他,目光觸及到她身上的斑斑血漬後,倏地瞳孔緊縮,“誰?是誰傷得你?”而後目光轉向橫抱著蘇蘇的薑尚,冷意更甚,明知故問道,“是他嗎?”

蘇蘇搖頭,卻也知聞仲乃是地仙,寐喜短時間內或可一敵,但若是陷入纏鬥,怕會落了下風,因此閉口不談究竟是誰傷她。

寐喜雙眼移向聞仲,“是你嗎。”雖是疑問,但卻用篤定無比的語氣道。

“是又如何,”聞仲道,雙眼卻是緊盯著薑尚,“是你?竟然是你放走這妖女?身為仙家弟子,你何時與這些妖祟勾結!”

“抱歉……”他垂下眼,歉然道,卻沒有鬆開抱著蘇蘇的手。

“既然你執迷不悟,我也無話可說,隻當替你師傅清理門戶!”話才剛落,聞仲收回金鞭,如電般轟擊向薑尚!

寐喜錯身在半空五指連彈,點點焰火如繁星墜地,高速而精準的逼向聞仲。

聞仲隻得側身一避,這一秒的空隙,薑尚卻未發起攻擊,隻輕點腳尖倒飛數十米遠遠避開,隻守不攻。

寐喜暗咒一聲,再度催動妖力如一葉飄萍般扶搖直擊向聞仲,聞仲隻得暫棄薑尚後退一步轉身相迎,眼見寐喜這一擊就要落空,卻不過瞬息,他盤繞指掌之上的妖力霍然淩空擊出!似一個無形的由火焰匯成的指爪繼續轟向聞仲!

聞仲驟然一驚,及時縱身而起,知是方才有些托大,小覷了這妖怪。那避開的一掌落到偏殿的圍牆之上,無聲無息……

此刻一陣幾不可查的微風拂麵,那圍牆在眾目睽睽之下,竟如冬雪一般,瞬間消融了!

從薑尚懷中傳來女子的驚呼聲,聞仲利眼鎖住她,當初這妖女要入宮,他便知道勢必會引起連番波折,一切因她而起,如今這禍首仍好整以暇的在背後想做收漁人之利?他斷斷是不會容她!

眼中厲芒一閃而逝,聞仲真氣席卷全身,力逼而出!

蘇蘇和寐喜相視一眼,在這電光火石間,蘇蘇在心中努力朝寐喜呼喚道,“除了擋住聞仲,還要攻擊我,攻擊我……”

不知是否真是心靈感應,抑或寐喜此刻正有此意圖,他後發製人,頭頂火鳥瞬息化為利劍,劍氣縱橫間,火光飛濺,阻了聞仲攻勢的同時,還有一部分火焰襲向薑尚,竟是隱隱有攻擊挑戰之勢,此刻薑尚正抱著蘇蘇準備繼續回避,寐喜這一擊,也瞬間封死他的後路。

薑尚隻得正麵迎上聞仲,不過眨眼的功夫,三人在空中就迅速過了數招……驀地,女子的傷勢被這漫天殺氣和凶險鬥法無意中波及到,壓抑著痛呼一聲。

薑尚動作緩了一緩,聞仲隨即金鞭長卷而去,在金鞭跳脫化龍之前,薑尚終於出手了!

他單手握住金鞭一卷一拉,無聲無息地順勢貼近聞仲,掌中青芒蔓延成網,封住他的攻勢。

同一時刻,寐喜在空中驀地折身而下,妖力呼嘯著,疾灌而出!

刹那間,地麵隆隆,三人纏鬥在一起,在這恐怖的氣勁之下,以聞仲的立足之地為中心,呈龜裂之勢蔓延到方圓數十丈內!

聞仲此刻被二人封住動作,無暇他顧,卻未想到胸前驀地一痛,真氣**而出!

眼前孱弱的女子勾起往日柔怯的笑容,長長的寬袖下卻是緊攥著一支銅簪,在場最無害的獸終於伸出隱藏的利爪,借著薑尚與他這般貼近的距離,猝不及防,狠狠將銅簪刺向他的心髒!

聞仲捂住胸口,於對戰中霍然受此一擊,胸中真氣外泄,連嘔出鮮血倒飛而出!

“太師!”

遠遠觀望戰局的宮人不由驚叫道。

“還不快走!”蘇蘇用力一拉薑尚的衣襟,不料,薑尚卻隻是冷望著她,沒有動彈。

僵持間,寐喜輕盈地飛掠到他們二人跟前,張開雙手,雙眼定定的盯著薑尚,“把她給我。”

蘇蘇心一跳。

薑尚隻是垂目再看了她一眼,隨即便將她轉交到他手中。

“薑尚……”蘇蘇知他對方才的聞仲一事還有幾分芥蒂,在臨走之前隻低聲道,“那聞仲三番兩次欲置我於死地,若我不除他,日後不是他死便是我亡……我不想死。所以,我與他勢必是不死不休,日後,我也是必除他無疑。”

言罷,寐喜便再無耐心,抱著她迅速離開鹿台。

蘇蘇望著一直停在原地,越來越遙遠的薑尚,樓閣重重,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她的視野之中……

餘下四日皆是在各個宮殿輪流渡過,七月十五這夜,他們選擇了摘星樓。

將玉琵琶從藏身之處挖出,蘇蘇一早便興衝衝為她選好了一個無遮無掩的好位置,與寐喜開始翹首以待……

夜終於來了……

這月色迷離的夜晚,伴隨著明月從地平線冉冉而起,偌大王宮內所有的亭台樓閣,宮牆謝軒,陸陸續續地被一個個身影占據……

“寐喜……”

“噓”寐喜食指輕點紅唇,“別說話仔細凝神,不要錯過了時辰。”

蘇蘇本想問他該如何吸收帝流漿,隻能鬱鬱地重新抬頭,順著此刻所有妖怪們等待已久的視線,望向頭頂這輪皓月……

瞬間,月光中無數如橄欖般的光球,似萬道金絲,自月中垂落人間,遠遠望去,王宮被無數的螢光覆蓋,仿若成為一座光之星城,如夢如幻……

“真美啊……”

少年喟歎著,舒展著身體捕捉吸收著盡可能多的帝流漿,“可惜凡人皆看不到這美景呐。”

蘇蘇琥珀色的瞳孔中印出這紛紛揚揚的光之洪流,聽到寐喜的話後,慢了幾秒方反應過來,“你是說……”她不敢置信地又重複了一遍,“你是說,凡人是看不到帝流漿的?”

少年理所應當的點頭,“當然。”

所有妖怪們的心緒無疑是沸騰興奮著,皆聚精會神地吸收融合著帝流漿……

蘇蘇望著周遭沉浸在修業中的妖怪們,胸中突然透出一絲冷意……

她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身體,隻見原本鱗傷遍布的身上,傷口在漸漸地愈合,消失……

不……

她下意識的掩住唇,不……

她怎麽可能會不是人類?!

一團光球落在她肩上,她的身體仿佛有自主意識般,吸收這團冰涼的光體,帝流漿瞬間穿透她的身體,慢慢消融在她體內……

她閉上眼,一股難以言喻的舒適感從四肢百骸漫開,隨著越來越多的帝流漿沒入她體內,她周遭逐漸明亮起來……

身體在光芒中似乎慢慢的縮小……

女子在月光中漸漸蜷縮起身體,麵部的顴骨和顎骨慢慢突出,脊椎越發彎曲,勾成一彎靈巧敏捷的弧度,身體各處,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的長出豐美的銀色皮毛,十指漸漸並攏,十隻鋒利的尖爪探出指縫……

仿佛隻過了一瞬,卻又似一瞬千年……

在這片沸沸揚揚的光之洪流下,一隻白狐仰頭對月嘶吼一聲,九尾如扇展開……

那獸類的嘶吼,在月光下是如此悲涼……

原來……

她真的是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