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高原離殤 第五十一章 贈字昆侖

屋內的部署比起屋外那開闊的不奢華卻給人價值不菲的感覺的別院大不一樣,木桌木凳,以葉一哲的眼光自然可以看出,這些都是最普通的木頭,就連他在江州住的那個公寓裏的家具都比這裏的要高貴不少,這裏的都是用了很多年的木頭,很結識,除了桌麵還是平整的,桌腳之類的都已經坑坑窪窪一片一片的,甚至還有修補的痕跡,初步可以預見的是這張桌子的年份比他人的年份還要久遠。

最先映入葉一哲眼簾的就是這張不小的木製書桌,懸掛著幾隻毛筆,一台墨硯還未幹涸,可見主人剛剛寫下些什麽,桌上的宣紙上的字跡還沒有幹。

坐在書桌前的是一個看上去五十多歲的老人,見到他的一刹那葉一哲肅然起敬,能夠在這裏坐著的不用猜都已經知道了對方的身份了,而且葉一哲知道他已經近七十歲的年紀,對比起厲震宏他們算的上年輕,從表象上來看的話更年輕了。

他在打量著對方,對方也在打量著他。

丁奉先仿佛很平和一樣,身上沒有絲毫的戾氣,就像一個普通的老者,如果不是知道他的身份的話葉一哲絕對無法將這個人與丁老爺子相提並論,在他看來這樣普通的一個不算老的老者怎麽都不可能是那個叱吒風雲的人物,原因無他,隻是太平凡了。

可是如今正是因為知道了對方的身份,反而在心底裏將那絲震驚加重了。

他很清楚要收起那股在戰場上磨練了那麽多年的凜冽有多麽的艱難,還有那份長期上位者的氣勢,這些都不是說收就能收的,可是這一切都在對麵這個應該承載了幾十年榮耀的老者身上沒有絲毫的體現,他隻是很平靜的看著他,最終如同認識許久了一般的說道:“你來了。”

上官紫嫣感覺出了葉一哲心中的那絲情緒波動,也能夠理解他的想法,畢竟她當年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也是意料之外的,她見過許多的上位者,但是要輪到沒有絲毫的霸氣側漏的隻有眼前的丁奉先一個,別人頂多是一把寶劍然後用刀鞘裝了起來,不讓劍氣逼人的引起別人的想法,但是丁奉先不一樣,他壓根就是一柄木劍,根本就沒有絲毫鋒利,這樣的人是如何走到今天這個位置的其實一直以來都是她心頭的謎團,隻是她雖然和他熟悉但是也一直沒有去問,她相信早晚有一天她能夠觀察出答案的,所以此刻的她理解葉一哲的想法,故意搶在了他身前說道:“丁爺爺,我來了,這個就是你要見的葉一哲。”

丁奉先笑著頷首道:“我知道,紫嫣你先站一旁,你不用擋著他,我不會對他做什麽的。”

聽了這話上官紫嫣隻能側開了身軀,然後給了葉一哲一個愛莫能助的表情站到了一旁。

其實她也隻是擔心葉一哲這樣的錯愕會給對方留下不好的印象,不過他都這樣說話了應該也沒有在意這一點,丁奉先的脾氣她大抵還是清楚的,絕對不是那種嘴上一套心裏一套的人,這種軍人也是她最讚賞的,不論政治立場如何,哪怕就是楚家那位當年是對她外公下狠手最凶的,她都沒有覺得他有什麽錯,政治立場那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但是在她的麵前,那個老人雖然不像丁奉先這樣一點氣勢都沒有,那種眼神隨意散發出來在戰場上浴血很多年的感覺讓人還是會心驚,但是他也從來都是說一就一的,他們那個年代的老人大抵都是這個樣子,尤其是軍隊裏爬出來的,對於一些陰謀詭計他們其實是不屑的。

他們更願意明刀明槍的和你對砍,這種心態更偏重地下勢力多一點。

所以這麽多年下來支持龍幫這樣的存在的,更多還是來自於軍方,以那些政界的官員就算留著龍幫也都想將之納入自己的勢力範圍,那樣無疑能提升他的政治籌碼,隻不過這股壓力都是被軍方的幾個老人給化解掉了,龍幫也隻有宋朝那樣的權柄才是清楚這些情況,他們有過協議,軍方擋住那些壓力,龍幫則保證全國的穩定,無偏差的穩定,不能因為某個政客而改變了自己的初衷,所以龍幫這些年不論做什麽也都兢兢業業,從來沒有過半點差錯,也不能有半點差錯,一旦軍方兜不住的話,那麽最終龍幫隻有兩個命運,一個是成為政治的負累,一個就是滅亡。

在中國這樣的政治背景下,龍幫能夠撐著那麽多年,已經很不容易了,隻是許多人不知道而已。

它畢竟太龐大了,與青幫那樣的地方勢力區別太大了,像青幫那種就算一朝天子一朝臣,此刻與現任的一把手江文合作,在江文離去之後自然有下一任接過來,而且關鍵是地方容易穩定,有這樣一個一統的甚至沒有,幾大幫派林立都足以用官方勢力給壓迫下來,可是龍幫是不一樣的。

誰都無法想象一旦龍幫成了政治上攻擊的武器之後會產生什麽樣的結果,那樣的結果又有幾個人可以承受的了。

這一點上官紫嫣聽丁奉先不經意提起過,但是她不清楚地下勢力的真正運作,所以無法了解的很清楚,而葉一哲大概能夠猜到軍方的一些想法,在一些動作中也能明白一二,隻是終究不是聽他們說起,無法確認。

此刻他正視著丁奉先的目光,將心頭的疑惑壓製了下去道:“是的,我來了。”

他感覺的出來,他的話是對他說的,並不是上官紫嫣,哪怕她搶在他跟前將話接了過去他還是這樣認為,就是一種直覺,雖然他們不認識,但是總有一種感覺對方認識自己很久了的樣子。

“我等你很久了。”

丁奉先一點都沒有身為一個上位者的覺悟,親自走到葉一哲的身前,很是自然的拉過了他道,“先不提那些,你來看看我剛寫的這幅字怎麽樣。”

進來的時候葉一哲就已經注意到了桌上的字,很少碩大的兩個字,就算再遠都瞞不過他的眼睛,隻不過此刻在桌前看的更是清晰了,蒼穹有勁,直到現在還有點墨跡存在,兩個碩大的草書成立在了他的麵前,到他麵前的時候再看到這兩個字葉一哲的心中還是晃過了一絲的蕩漾,字是好字是其一,至少在他至今見過的那麽多人裏麵沒有一個字有眼前的丁奉先寫的好的,這倒不是拍馬屁,他來的路上也聽上官紫嫣講過,丁奉先的字就算在燕京的收藏圈裏都是排得上號的,尤其對於軍人來說,很少有能夠將字寫的好的,他們這樣的老者還要好一點,畢竟現在也沒有多少的事情平日裏修身養性,練字釣魚是他們最習慣做的事情,那些四十歲以下的大抵都是不能看的,除了自己的名字稍微好點之外其他的都是小學生字體,不過也不怪他們,常年拿槍的他們是用不慣筆的,所以在軍方越是年長的斷然字就越好看,因為年齡大了不用自己拿槍了,有這個閑情了。

就算這樣,能夠像丁奉先這樣能夠將字拿出去給書法協會都嚇著了的也是鳳毛麟角了,至少現在的軍方貌似就隻有他一個,不說他本身的身份,就算字本身都有收藏的價值,再配上他丁奉先的印章,在收藏界現在已經成了一字千金的程度,比起許多書法名家的都要貴很多。

那些書法家終日以寫字為生,可是丁奉先這樣的誰也沒法逼他寫什麽,隻能由他隨性來,量少了價格自然就高了。

之前葉一哲還以為上官紫嫣帶著點誇大的成分沒有太過於在意,但是此刻看到的時候他才是正視起了這個問題,再回憶起之前她的評價的時候心中不禁有點汗顏,她是一點都沒誇大,甚至還有點謙虛了的。

草書從漢開始興起,一直以來都有著自己的特點,存字之梗概,損隸之規矩,縱任奔逸,赴速急就。葉一哲也算是從小就對臨摹都深有研究,自然看的出來丁奉先走的是張旭的路子,雖然大多數張旭的書法不仔細研究都不知道他寫的什麽,但是那種行雲流水並且力透紙背的力道,以及隨處不透露出的狂野,都是曆代書法名人追求的,隻是此刻的丁奉先又有了自己的許多筆道在其中,藏鋒處微露鋒芒,露鋒處亦顯含蓄,垂露收筆處戛然而止,似快刀斫削,懸針收筆處有正有側,無乖無戾,亦中亦側,不燥不潤。

這一切都讓葉一哲忍不住的歎道:“好字,老爺子這幅字確實是好字。”

在誇獎的同時,心中卻是疑竇頓生,為何他偏生要寫這樣兩個字,以丁奉先的身份知道自己的背景不足為奇,知道古天河的存在也很正常,可是一向惜字如金的丁老爺子卻將這一切寫了出來,就有點耐人尋味了。

難道他是在暗示著什麽?

“既然是好字,那我就贈與你,那又如何?”

丁奉先似乎聽到別人誇獎他字的時候額外的開心,上官紫嫣覺得他整個人都比平時爽朗了許多,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他的笑容裏有點深意,隻是此刻看著葉一哲有點愣住的表情急忙推了推他輕聲道:“快收下啊,丁爺爺可很少送人題字的。”

還有一句話在這裏她沒方便說,直到現在為止還沒人敢拒絕丁奉先的饋贈。

他是和藹沒有一點脾氣不假,但是那是在你不忤逆他的情況下,一旦他讓你做什麽你沒有按他的要求做到的話,那麽整個人爆發起來就和現在完全不是一個級別的了,知道這一點的她才是額外擔心葉一哲會觸怒了他,那樣的話他在燕京就真的是寸步難行了。

葉一哲其實愣住並不是因為送這件事情本身,而是他還在思考著丁奉先的想法。

被上官紫嫣這一推,他急忙拱手道:“那我就卻之不恭了,多謝饋贈,第一次見到這麽好的字所以有點激動了,我一定會裱起來然後放家裏收藏著的。”

明顯的假話讓上官紫嫣急了,這不是明顯的給自己找不好受麽,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丁奉先沒有絲毫的怒意,反而是看待一個調皮的孩子一樣,用食指指了指他然後搖搖頭道:“你呀,油腔滑調的,和你師傅一個樣,不過恐怕也隻有你這樣的人才能當得起這兩個字了,巍峨乎,昆侖。”

那張宣紙上挺立著的赫然便是“昆侖”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