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梅將王昱送來的禮物全都拿了出來,楊雲大致估算一下,能值個五六十貫。

再問鬆梅到底欠了多少錢,鬆梅支支吾吾不肯細說。

“還要不要老婆孩子了?如果贖金不夠,我還得從旁處挪借。”楊雲厲聲喝斥。

鬆梅這才顫抖地伸出三根手指,道:“三百貫。”

楊雲簡直有把鬆梅掐死的衝動。

鬆梅也意識到這數字實在太大,趕緊道:“好徒兒莫動急,山門那邊已抵押給他們,大概能值個百八十貫,加上現在這些……”

“就算還需要補兩百貫,我上哪兒去弄這麽多錢?”楊雲冷聲道。

鬆梅遲疑地道:“要不,問問節帥?”

楊雲橫了鬆梅一眼,道:“你嫌自己的身份暴露得不夠快?先不忙聲張,我先看看到底是什麽情況……不管我出多少,這錢都當是你欠我的,知道了嗎?”

“知道,知道。”

鬆梅趕緊應聲,完全沒有師傅的架子。

楊雲看了乙丹一眼,吩咐道:“乙丹跟著我做事……你留在房裏,誰都不見,就算把人救出來,我也會送出城去,到時候他們母子住在何處,我會讓乙丹來通知你……真是不長進!”

鬆梅唯唯諾諾,毫無抵觸情緒。

這會兒就算為了妻兒,他也得把楊雲當大爺供著。

……

……

楊雲帶乙丹出了客棧。

乙丹神情淡漠,她對鬆梅的品性非常了解,要不是楊雲把她收為徒弟,很可能她也會被鬆梅抵押出去還債。

楊雲問道:“你這個伯父以前到底是做什麽的?”

乙丹怔了怔,思索好一會兒才道:“我那伯父小時候家窮,孩子多,養活困難。一個遊方道人經過,說他有慧根,要把他帶在身邊修行,家中長輩沒怎麽考慮便同意了。過了十多年,他回到家,不知從哪兒得來的錢置辦了道觀,又在四裏八鄉廣納門徒,然後娶妻生子。剛開始他還不錯,每日潛修,後來不知怎麽便沉溺賭博,而且每次都賭得很大,為此師娘……跟她吵過多次。”

“不能叫師娘,人前更是別如此稱呼。”

楊雲提醒道,“你現在的師父是我,你那伯父已經是過去式了。不過,不管他以前多混賬,今天我決定幫他一把,見到債主後你就在旁看著……他們不認識你吧?”

乙丹想了想,搖搖頭。

楊雲笑著頷首:“這就好。”

二人穿街過坊,一路上無人跟蹤,楊雲琢磨:“看樣子王昱和公孫簡不太留心我的一舉一動,沒派人盯著,我要走不是什麽難事,但關鍵是出城會很麻煩。”

……

……

楊雲和乙丹到了江紅坊。

這裏是平民住的街坊,市井間連挑擔做買賣的都很少,進了坊門便感覺到一股蕭條和冷清。

楊雲並未帶錢,他準備摸一下情況,避免自己上當受騙。

到了約好的曲巷,一名三十來歲,麵容黑瘦,額頭有一道刀疤的男子走過來,用蜀音問道:“昨個來了個小家夥,老東西人喃?”

楊雲笑道:“你是來討債的嗎?”

“你是來打探消息的?回切跟那老東西說,他不還錢就把他婆姨賣進窯子,至於他兒子**一下也可以賣去當兔兒爺!”男子發出威脅。

楊雲道:“我來看看人是不是好好的……他說了要還你們錢,但要先確保妻兒的安全。”

男子皺皺眉頭,招呼一聲:“跟老子來!你這小家夥挺有膽色,就讓你先看看。”

楊雲文質彬彬,說話謙恭有禮,男子沒跟楊雲太為難,畢竟他的目的也是為討債成功,不想節外生枝。

……

……

曲巷走到頭,穿過一處殘垣斷壁,出現一座破廟,廟門口蹲著幾個正在打哈欠的粗布麻衣的男子。

見有人過來,幾名男子跳起來相迎。

“老東西來沒得?”有人用蜀音問道。

帶路的男子道:“他派了個小兔崽子來。”

旁邊人道:“那老東西不會報官吧?這一路他耍太多鬼花招了。”

帶路男子道:“不得怕!他有借據在我們手上,怕啥子嘛!欠人錢財不還,拿婆姨孩子抵債天經地義,鬧到官府也輪不到他占理……你們兩個小娃子跟我來!”

此人帶著楊雲和乙丹進入破廟,接連有人從裏麵出來,全都是破衣爛衫的穿著。

楊雲有些詫異:“這群人怎麽看也不像有條件借鬆梅三百貫錢……莫不是專門替人討債?但聽語氣又不像。”

“當家的,人帶來了。”

帶路男子在破廟天井裏扯著喉嚨喊。

破廟門被人從裏麵踹開,隻見一個三十來歲,雙眼細長,看起來一臉奸相的男子正抓著個飯團吃,他身後彌勒佛像前有個婦人抱著孩子,顫顫巍巍看向外麵。

“日他仙人板板,總算來了……人在哪兒?”一臉奸相的當家出門來,本以為能見到鬆梅,看到楊雲和乙丹後滿臉困惑。

楊雲目光落到門裏婦人和孩子身上,孩子正是他之前見過的畢丸林,至於婦人不用說就是便宜師娘,鬆梅的妻子。

隻是粗略看一眼,楊雲心中慨歎:“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婦人三十多歲,相貌頗為清秀,素麵朝天,秀發盤髻,身上沒有絲毫風塵氣,布衣荊釵有股自然流露的美態,跟畢丸林在一起,母子倆有六七分相像。

“你個龜兒子,敢誆老子?不是說人來了蠻?”當家的一腳踢在帶路男子身上,將其踹出去幾步遠。

帶路男子站定身體,一臉委屈:“就是他倆,那老東西叫來的。”

當家的破口大罵:“叫人來有個蛋用!錢喃?”說到這裏轉向楊雲,喝問:“你個哈兒,誰讓你來的?”

楊雲微笑道:“誰欠你們錢,就是誰讓來的……我來問問一共欠了多少錢,怎麽欠下的,現在這種情況算是綁架交贖金呢,還是來討賬?不如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慢慢談,一手交錢一手交人?”

“你個哈兒,一套一套的,欠債還錢,老子前兩天就把事挑明了,連本帶利三百貫,他說過兩天還,現在時間超出,又要漲個十貫利錢!三百一十貫,怎麽,他不還你個哈兒幫到還蠻?”

當家一臉凶神惡煞地望向楊雲。

看起來凶惡,但楊雲總覺得這群人不靠譜,不像替人討債,也不像跑江湖的賊人,倒像是一群騙子。

楊雲暗自盤算:“不會是鬆梅找人設下的圈套吧?”

“不知閣下怎麽稱呼?”楊雲突然問道。

“來人,把這哈兒放倒,老子看他不爽,不修理一下心頭不痛快!”當家的突然“發飆”,招呼手下上前來拿人。

不過這正好撞到槍口上。

楊雲正愁找不到借口動手,不過是一群戰五渣的江湖草莽,他連凶悍的南蠻子都能對付,別說是這些個蠢貨。

旁邊偏殿裏衝出來兩個人,準備近前把楊雲和乙丹拿住,結果沒等楊雲動手,乙丹一發狠將衝在前麵那家夥推倒在地,然後手一抄,一把將另一人硬生生“舉”了起來,高過頭頂,後麵衝出來的人看到這一幕都驚呆了,刹住身形。

楊雲沒料到乙丹打架如此“暴力”,得益於天賜神力,楊雲保證她飯量的基礎上,近來乙丹的超能力突飛猛進。

“有話好好話,怎麽動手動腳呢?”

楊雲疾步上前,來到當家的身前,笑著道,“別逼我動手,問你什麽便答什麽。”

當家的細長眼睛眨了眨,後退兩步,知道這回遇到了硬茬。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賈貴是也……你出去打聽打聽,誰不怕賈爺?”當家的想保持顏麵,但發現手下還被人舉著,裝腔作勢卻沒底氣。

楊雲道:“賈當家,話挑明了,我不曉得他怎麽欠下你三百貫錢,現在看來問題很大,你先把欠據拿出來看看。”

賈貴側過頭,撇撇嘴道:“你當賈爺好糊弄?欠據隨便能給你個哈兒看?你問問這婆姨,是不是三百貫?”

裏麵的婦人往外看了看,楊雲她不認識,但乙丹卻熟悉,見乙丹把人舉著,她俏臉稍微抽搐,好像怕侄女也走不出這破廟。

“是……三百貫。”婦人道。

楊雲點頭:“先放人,回頭給你錢。”

“當你賈爺好糊弄?把人給你,上哪兒找你們?那老東西腿腳飛快,眨眼就從青城山跑到成都來了,以為進了城老子拿他沒轍?嗬嗬,婆姨孩子在老子手上,看他囊個辦!”賈貴道。

婦人急道:“我們不是已經把山門抵押給你們了嗎?”

“那破磚爛瓦頂個鳥用?廟產加起來連一畝地都沒得,讓老子上山開荒?還錢還錢!”賈貴好像也怕了,隻在嚷嚷,卻不招呼手下上前動手。

楊雲道:“我就直說了,短時間內他肯定拿不出三百貫來還你們。”

“什麽?”賈貴瞪著楊雲。

楊雲擺擺手示意一下,讓乙丹先把人放下,這才道:“這樣吧,人你們還是要放的,我帶你們去見他,讓他分期還你們錢!現在的情況是給你們三百貫,你們也未必能帶出城,不如留在成都,等他慢慢還錢,這樣你們可以拿到好處,他也能放下心跟妻兒團聚,豈不兩全其美?”

“你個哈兒在說啥子?”

賈貴聽不懂楊雲這番安排的個中深意。

楊雲道:“你們把人放了,可以隨時盯著,他一有錢就還給你們,沒錢你們就督促他,這麽說話你們總該明白了吧?真是一群棒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