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籍在前引路,很快二人來到一個庭院。

一進院子,一股混合著梔子花與茉莉花的清香迎麵撲來,楊雲放眼望去,隻見眼前是一個大花園,栽滿各色鮮花的花台隨處可見。

這個院子東部是一片假山石,石峰玲瓏透瘦,重巒疊嶂,美不勝收;北部是一片樹林,林木高大,鬱鬱蔥蔥,想必夏日在林中散布,會非常幽靜涼爽。

庭院中心是一個占地遼闊的荷塘,此時荷花已陸續綻放,粉紅色的花苞、花瓣與成片的綠荷相映成趣。

院子西邊是楊雲所在的月門,南邊也就是右手邊則是一片亭台樓閣,一條曲折蜿蜒的長廊,橫跨水麵,將整個庭院緊密地聯係在了一起。

“要感謝您的人就在裏麵。”

王籍帶著楊雲穿過水上長廊,來到南邊一處有婢女舉著燈籠侍立的樓閣前,笑著指了指裏邊,“這裏是後院花廳,邀請您前來的人便在裏邊……高人請自便,在下暫且告辭,就不打擾你們了。”

楊雲感覺像是鴻門宴,諸如什麽林衝誤闖白虎堂的橋段湧上心頭,但觀察王籍的反應,卻又不像。

目睹王籍的身影消失在月門後,楊雲搖了搖頭,總歸就算裏麵設有埋伏他也不害怕,以他的能力可以輕鬆殺出重圍。信步走到門前,隻見早已等候在那兒的丫鬟上前來娉婷施禮:“道長有禮了。”

楊雲笑著問道:“怎麽,我看起來像個道士嗎?”

丫鬟不過十三四歲,看楊雲一身藍色布衣,頭紮方巾,腳穿半舊布鞋,不由抿嘴一笑:“夫人說今日有位道長前來,奴婢看您……確實不怎麽像。”

楊雲心想也是,我一身便裝,你能認出我是道士那才叫稀奇。如此說來,裏麵等我的是個女人?

我做了什麽事情,需要她感激我?

楊雲滿心不解,跟隨丫鬟進入花廳,剛進來便見臨窗地席正中的桌案上方,懸著一盞紅燈籠,雖然無法將整個屋子照亮,卻在紅紗映照下,讓這個幽閉的空間呈現一片豔紅色,氣氛略顯旖旎。

“道長來了?”

楊雲正要用精神力探查一下人在何處,豎立的屏風後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

這聲音並不嬌脆,卻自帶慵懶的意味,有著成熟女子的風韻與**。

楊雲未再踏步向前,問道:“夫人找我?”

“小環,你且退下。”女子的聲音再度傳來。

“是。”

引路的丫鬟行禮後退出門去,順手將房門關上。

等丫鬟提著燈籠出去,屋子隻剩下那盞紅燈籠,光線更顯暗淡。

楊雲進退不得,明知女人就在屏風後麵,但夜深人靜等待見麵的還是什麽“夫人”,多有不便。

本來有些拘束,突然醒悟過來:“這是唐朝,風氣開放,朝廷剛出了個女帝,女人沒有那麽多條條框框束縛,連和離都是尋常事……她請我來的,我怕什麽?”

楊雲上前兩步,走到地席前,卻未坐下。

裏麵傳來輕盈的腳步聲,楊雲側頭看去,隻見一名身著華衣的女子,在一名丫鬟的陪同下走了出來。

這女人年約二十,杏眼細眉,鼻梁高挺,下頜尖細,長著一張典型的瓜子臉,容貌跟後世出演《西施》的女演員有七八分相似。

她身著一身拖地長裙,上身披一件薄薄輕紗,在紅色微光映照下,透出她雙肩和前胸雪白的肌膚,楊雲頓時感覺心髒一陣狂跳,連忙收攝心神……對方是有夫之婦,男女大防之下,哪怕人家當他是個沒成年的孩子,他卻不能不自律。

“坐吧。”

女子未有過多言語,輕聲說道。

楊雲拱手,未再與那女子對視,道:“不知夫人請我來,有何事?說完在下也好離開,眼看各坊坊門行將關閉,留在府中多有不便。”

女子道:“小真人不必擔心,今日宴席將持續到子夜,節帥已下令,成都城將暫時解除宵禁,任憑賓客出入各坊……甚至醉酒後不良於行的賓客,還可留宿府中,一切都會安排妥當。”

本來楊雲還不覺得如何,聽到這話心裏更是掀起一絲波瀾。

說是感謝我,可我連你是誰都不知,一上來說出的話還是讓我留宿府中,再看看你這穿著,是要以身報恩嗎?

楊雲不敢再往下想。

以他此時的年歲雖然對很多事無欲無求,但始終十四歲的少年郎,身體差不多已發育周全,且他有著成年人的思維,平時對著家裏幾個小蘿莉還好,但麵對如此風情十足的婦人,難免想歪。

女子或許是看出楊雲的拘謹,再次招了招手:“小真人隻管坐下,我們有事慢慢說。”

楊雲不想露怯,一抬手:“夫人請。”

女子先行在席桌前坐下,楊雲跟著跪坐下來,跟女子對視一眼,隻見對方輕輕撩起鬢發,平添幾分嫵媚之氣。

楊雲心裏盤算開了:“這女人年歲不大,按理說不會是王籍的夫人或小妾,卻難保不是王籍那些同父異母的兄弟的妻妾……”

女子率先釋疑:“承蒙小真人和尊師相助,家夫在金川之戰中立下功勳,如今他滯留雅州前線未歸,所以隻能由妾身出麵,向小真人表達感激之情。”

這麽一說,楊雲不用再胡思亂想,知道對方是王籍的姐姐王倩。

楊雲對於王家內部的情況不太熟悉,隻知道王籍有個同父異母的姐姐王倩,姐弟關係相當不錯。

王倩雖非嫡出,卻深得王昱喜愛,隻是擇偶方麵令王昱非常不滿,居然不顧家族反對嫁給訂下娃娃親的朝中已故征西將軍江卓的公子江明衝。

楊雲心道:“之前聽王籍那小子說,他老爹對江明衝甚是不喜,這次特地拉江明衝到金川前線,並委以危險的任務,不想卻讓江明衝意外立下功勞……如此說來,王倩是為我製造的火藥而感謝我。”

楊雲行禮:“我不過是受王節度所托,在什邡縣及成都工坊製造火符咒,至於前線戰事成敗與我無關,夫人實在沒必要感謝。”

“小真人客氣了。”

王倩幽幽笑道,“妾身很清楚家夫在雅州前線的處境,若非小真人製造的符咒相助,別說取勝獲得軍功,怕是連命都……唉!怪隻怪我夫家人丁單薄,家翁早故,如今在洛陽也未有太多產業,家父對家夫多有挑剔……”

王倩說起王家跟江家舊事,如數家珍,娓娓道來。

很多事楊雲都不清楚,心裏納悶兒:“對這女人而言,我始終是外人,她為何要在我麵前把家醜說出來?”

王倩說了半晌,最後淚眼朦朧地做出總結:“……總之,一切都是家門不幸,幸得小真人相助,若不表達感激之情,妾身於心難安。”

楊雲道:“其實大可不必。”

王倩招招手,她身後侍立的小丫鬟立即進入花廳內堂,再出來時手中多了一方木匣,放到席桌上。

王倩親自打開,裏麵並非金銀珠寶,而是一些簡單的首飾,還有珠串等物,再加上一些銅錢,看上去頗為零碎。

王倩麵帶歉意:“妾身從洛陽家中匆匆趕來,抵達成都方得知家夫在前方立下功勳,未及做準備,一點薄禮望小真人笑納。”

如果是別人送的,楊雲一定會“笑納”,因為他正缺錢。

他現在做的所有事情,都是為了日後去洛陽見楊玉環做準備,兜裏越多錢越好。

可如今王倩饋贈,楊雲反倒猶豫起來。

這些禮物值不值錢另說,但基本可以確定是王倩掏家底的物件兒。

“王家是很有錢,可嫁出去的女兒等於潑出去的水,她都說江家家道中落,我怎麽好意思收她的禮?”

楊雲一口回絕:“夫人不必了,我一向奉行無功不受祿的做人準則,我為王節度製造符咒,即便有功要賞,也該是朝廷來頒獎,至於夫人的好意我心領了,請夫人將禮物收回。”

“哦!?”

王倩未料到一個稚氣未脫的少年,行事居然如此有原則,細細品味楊雲的話後,搖頭輕歎:“未料想小道長非但本領大,氣度也如此不凡,怪不得舍弟對你推崇有加。”

王倩看過來的目光,灼熱中帶著欣賞,美眸顧盼生姿,楊雲看了如遭雷擊,心裏暗自叫苦:“這女人太過漂亮,雙眸時不時還放電,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對我有意思呢。”

楊雲身體裏住著一個成年男子的靈魂,他慌忙避開王倩那極具**力的目光,起身行禮:“若無他事的話,在下這就告辭。”

王倩詫異地道:“小真人這就要走?其實妾身還想跟你敘話,你……便如此走了,妾身心裏著實過意不去。”

楊雲坦然道:“夫人表達的心意,我已領受,以後若能再幫到夫人……還有江將軍的地方,必當效勞。”

“時候不早,我先告辭。”

王倩見楊雲去意已決,未再阻攔,也沒提送禮之事,或許是覺得自己拿出的那點東西實在上不得台麵。

招呼丫鬟把楊雲送出門口,王倩站在花廳門口相送。

楊雲走到月門前下意識地回頭看一眼,王倩還在對他揮手,顯得很有禮數,不知為何心中竟然生出一抹悵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