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樓的生意越來越好,不到半個月時間,已經名聞成都,從遠處慕名而來的客人愈發增多。

這天王籍得劉元卓邀請,一起出來喝酒,劉元卓神秘兮兮說要帶他去一處新開的酒肆吃頓好的。

劉元卓除了王籍外,並未邀請他人,倒是妹妹劉清媛不請自到,成了兩人的小跟班。

這是王籍跟劉清媛第二次見麵,見到這個一襲男裝刁蠻任性的姑娘,不由一陣頭疼。

“劉兄,平時吃酒都是到富春坊的宜賓樓或者天來居這些雅致的地方,今天怎會到北門來了?”

王籍見劉元卓引路,連續穿過幾個平民居住的街坊,不由好奇地問道。

劉元卓歎道:“說來也奇怪,這讓人稱道的酒肆便開在這邊……這有何辦法?”

劉清媛道:“有句話叫做酒好不怕巷子深……王公子沒聽說過嗎?”

王籍悻悻然,心裏卻琢磨開了:“這裏距離高人的住所倒不遠。”

很快三人進了樂言坊坊門。

南坊門這邊還有些高大建築,都是秦樓楚館所在,但越往北走,街道越蕭瑟,此時正值中午,放眼看去全是低矮的平房,王籍興致索然。

“少爺,就在那邊。”

劉家下人指了指十字街口一座二層小樓。

一行人到了小樓前,卻是另一番熱鬧景象,正好是中午吃飯的時候,鋪子裏非常喧嘩,客人已坐得滿滿當當,門口還放著幾張類似於胡床一樣的東西,橫七豎八擺著,十多個人正坐在上麵聊天。

大唐並無桌椅板凳,神仙樓門口擺著的長條凳可說非常新穎,王籍不由多看兩眼。

王籍心想:“四條腿支撐一條橫木,這樣也行?好家夥,這麽一條上邊居然坐下三四個人,不怕塌了?”

“掌櫃的,我們來吃飯。”劉家仆人上前打招呼。

宋奇見有衣著不凡的客人前來,趕緊迎到門口:“幾位貴客請見諒,小店已客滿,要麽先等候,要麽往別家……”

王籍本來漫不經心,聽到這話不由瞪了眼宋掌櫃,喝問:“有如此做買賣的?居然往外趕客?”

宋奇苦著臉道:“幾位客官見到了,這大堂裏擺了十六桌,全部爆滿,樓上也是如此光景……不是不想做生意,實在是有心無力啊。”

劉元卓笑著寬慰道:“王兄有所不知,這裏中午就這樣……這店家的酒遠近聞名,誰都想來品嚐,往往到晚市就銷售一空,隻能趁著中午來……掌櫃的,這樣如何?我們多給點錢,你們讓人騰個位置出來?”

“萬萬不可。”

宋奇連連擺手,“就算有空位置,您也要排在那些客人後麵……”

說著他指了指門口長凳上排隊的十幾人,那邊見有新客人來,還想插隊,皆怒目而視,就差過來嗬責了。

王籍聞言皺眉。

劉清媛怒不可遏:“吃頓飯而已,真以為自己聲音好就亂來?兄長,我們不在這裏吃了,大老遠跑來受氣。”

宋奇點頭哈腰:“幾位客官請見諒,實在是東家定下的規矩,小老兒也沒轍。”

劉元卓並不氣惱,他對隨從交待兩句,隨從立即進門,不多時帶了幾個人出來,隨從道:“掌櫃的,這幾位剛進去,乃是我家公子的朋友,他們願意把位置讓給我家公子……這樣總該沒問題吧?”

“啊!?”

宋奇再愚鈍,也知這幾位公子哥花錢買了其他顧客的位置。

宋奇心道:“東家隻說不讓插隊,現在人家找好人讓位置,總不至於壞了東家的規矩吧?”

劉清媛差點就要擼袖子,厲聲喝道:“這樣還不行,信不信把你鋪子砸了?”

這粗俗豪邁的模樣,哪裏有一點大家閨秀的風采,王籍看了連連皺眉。

宋奇一看這群人不好惹,尤其遠處好像還有侍衛家將一般的人盯著,當即妥協:“幾位客官既有朋友讓座,當然可以,幾位裏麵請。”

……

……

費了小半天工夫,終於找到席位,還是一樓角落不靠窗的位置,王籍和劉元卓還未覺得如何,劉清媛已然憤憤不已。

“兄長,我們出來吃飯,圖的是痛快,哪裏有還沒吃就先灌一肚子窩囊氣的?”劉清媛抱怨道。

劉元卓道:“看看外麵,又來了十多位客人……有地方坐就不錯了,先試試好不好吃,若不滿意以後就不來了。”

“哼。”

劉清媛輕哼一聲,未再多言。

負責跑堂的六子過來行禮:“幾位客官,不知要點些什麽?”

劉元卓道:“聽說你們這裏的酒不錯,來兩壺嚐嚐。”

六子笑道:“客官請見諒,小店每天釀酒不多,東家定下的規矩,一席隻給一壺,多了沒有。”

“啪!”

劉清媛拍著桌子道:“給你們臉了,知道我們是誰不?”

六子臉上笑容不減,道:“東家說了,誰來都不好使。”

劉元卓見妹妹還想發飆,抬手阻攔:“那就先來一壺,菜式按你們最好的上,就算湊不齊八葷八素,也得四菜一湯。”

“好咧。”

六子趕緊去後廚吩咐。

劉清媛心中多有不滿,不時瞪一眼王籍,小嘴不時上翹。

王籍看了莫名其妙,心想:“這小姑奶奶是要遷怒於我?”

王籍卻不知,劉元卓有意撮合妹妹跟他,所以故意透露行蹤,吸引起妹妹的好奇心,讓她主動跟來。

劉清媛走到半途才醒悟過來,知道自己中了兄長的詭計,於是見到什麽都不滿意。

酒菜尚未上桌,席間正尷尬,六子舉著木托送了三碗紫紅色的水過來,道:“幾位客官,這是消暑之用,東家讓這幾天免費送客人的……幾位請享用。”

三個茶碗放到桌上,王籍側頭看了一眼,問道:“這是何物?葡萄酒?”

六子笑道:“幾位貴客品嚐後便知。”

劉清媛板著臉道:“隨隨便便送來個東西就讓我們品嚐,吃壞肚子,你們擔當得起?”

劉元卓道:“既是出來飲宴,沒那麽多拘束,我先嚐嚐……咦,這水怎麽如此涼快?”

劉元卓手剛接觸杯壁,便感覺一股寒氣襲來,聽他這一說,王籍也把手湊過去,果然透心的冰涼。

“幾位慢慢享用。”

六子沒那麽多時間招待一桌客人,行禮後告退。

王籍拿起杯子,品上一口,突然呼出一口氣,臉上露出驚喜之色:“如此冰涼,簡直沁人心脾,酸酸甜甜的,真乃解暑妙品。”

“嗯。”

劉元卓品嚐過後,附和了王籍的說法。

劉清媛秀眉輕挑:“有這麽好嗎?”

說完她也拿起茶杯,喝一口後,臉上的惱怒之色盡數消退,又抿了兩口,而後便一發不可收拾,將一碗酸梅湯一飲而盡。

等她喝完,發現王籍和劉元卓都看著她,頓時感覺麵子有些掛不住,放下茶碗:“不過是糖水,又不是沒喝過。”

“店家。”

劉元卓喊了一聲。

六子趕緊過來,問道:“幾位客官有何吩咐?”

劉元卓問道:“這糖水甚是解暑,不知還有沒有?再送幾碗上來,花錢也可。”

六子一臉歉意:“客官,實在不好意思,莫說東家不讓多送,就算想送也沒了,今日上午的量已送完。”

劉清媛生氣地問道:“你們這鋪子怎麽什麽都沒有?簡直不想做買賣了!”

六子歎道:“小的也覺得東家定的規矩不合人情,但沒辦法,東西少,別處還沒得賣,這不今日酒都剩下不多,要是過了晌午東家再不送來,怕是下午連酒都沒得賣了。”

王籍頗有興致地問道:“你們這小店可以啊,東家很會做生意,這東西就是越緊俏越吃香……不知你們東家在何處,倒想親自拜訪一下。”

六子苦笑道:“東家不常來……他老人家背景大,是那種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大人物,幾位客官請見諒。”

六子正要走,卻被劉元卓叫住。

劉元卓問道:“這酸酸甜甜的湯水,不知如何製成?”

“這個……我們也不知,是東家親自熬製的。”朱六道。

王籍突然問道:“那為何如此冰涼?可是添加有……冰塊?”

劉清媛撇撇嘴:“真是異想天開,夏天哪兒有冰?這些年冬天也就西邊的大山下過雪,成都已經多少年沒見過霜降了……”

王籍道:“你們或有不知,別處沒有,但前兩日我還真見過……沒法跟你們細說,店家你且說是怎麽回事?”

六子笑了笑,道:“就是古井裏鎮出來的。”

“井水有這麽涼?”

劉清媛不信地問道。

六子臉上帶著諱莫如深的笑容,恭敬行禮後退下。

劉清媛不滿地道:“這店家,一句實話都沒有。”

劉元卓開解道:“這是人家做買賣的方式,我們無從幹涉,稍後再嚐嚐酒水。”

說話間酒壺遞了上來,還有三個小酒杯,劉元卓給王籍和自己斟上酒,劉清媛那邊自然沒份。

劉元卓和王籍各自送到嘴邊抿上一口,平常的米酒度數不高,一杯下肚也沒感覺。

但這一次二人顯然未料到,隻喝半口就嗆到了,猛烈咳嗽。

“好辣。”

王籍咳嗽兩聲道。

劉元卓也道:“為何這酒如此衝?”

旁邊侍立的隨從靠近解釋:“少爺,小的早就跟您說過,這裏的酒更香醇,外間未曾聽聞過,這酒喝上幾杯就容易醉倒,這也是他們不肯多賣的原因。”

王籍驚愕地喃喃自語:“世間有此等美酒?便是宮廷禦釀怕是也有所不及。”

劉元卓歡喜地道:“果真沒白來,長見識了。王兄,剛才你還懷疑說這小店沒何新奇的,現在你還敢如此斷言?”

王籍慚愧道:“真是有眼不識泰山,這小小鋪子令人驚歎,來,你我喝上一杯,今日定不醉不歸。”

劉元卓笑道:“就這麽一壺,想醉挺難的……如此美酒若沒有好菜搭配,甚是可惜……”

正說話間,菜送上兩盤,一盤粉蒸排骨,一盤鹹燒白,上麵分別撒上香菜和蔥花,剛上桌便香氣撲鼻。

劉元卓看到後非常驚異:“這菜式如此新奇,不知味道如何?”

“也就是普通蒸菜吧!”

劉清媛沒有酒喝,早就百無聊賴,現在正好搶先下筷。

她吃了一片鹹燒白,七分瘦三分肥的五花肉,入口即化渣,滿嘴留香,不由兩眼冒光,嘴裏卻貶低:“還行吧。”

話還未說完,直接又去夾下一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