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東都洛陽。

李林甫在上位之後,對楊雲的倚重完全沒有減少,生怕楊雲對他失去信任,幾乎每隔兩天都會到楊雲家裏走一趟,把這期間發生的事情跟楊雲說一遍。

若真遇到很大的事,李林甫不敢自己做主,還要說動楊雲去請示李隆基。

但每次楊雲基本上都不會去跟李隆基會麵商討,因為楊雲能感覺到,現在李隆基對他也有懷疑,更何況現在高力士的勢力仍舊很大,他可不想落人口實。

“國師,這西南邊陲不太平,一個六詔,一個吐蕃,都在鬧事,聽說南詔的反叛勢力日益猖獗,他們本是大唐藩屬,現在卻聯合吐蕃人在西南邊陲作亂,你看是否提請陛下出兵來解決這個問題?”

李林甫有關軍政事務上,顯得小心謹慎,就算長期擔任邊帥的牛仙客也不敢隨便決定這種事,於是乎他們在商議過後,決定請楊雲去向李隆基建言。

本來隻是地方軍政事務,但對於楊雲來說,卻看到改變當前狀況的契機。

楊雲當即點頭應允,道:“這件事我會替你跟陛下上奏,看陛下的意見如何,不過宮裏傳出消息來,說是兩日後陛下會舉行朝會,其實到那時候向陛下稟奏也不遲。”

李林甫笑道:“還是早些決定下來為好。”

李隆基現在天天躲在皇宮內苑,沉迷逸樂,似乎忘了還有朝會這種事,說是兩天後會舉行朝會,但到那時會不會如期舉行又是另外一回事。

再說李林甫要做的是壟斷自下而上的言路,若是真要靠朝議這種百官聚集的場合去參奏議事,那他苦心經營的局麵將會被打破,對他獨攬朝政不利。

楊雲帶著李林甫的上奏前往宮中。

這次在貞觀殿,楊雲見到了精神萎靡不振,兩鬢斑白,眼圈發黑,看起來蒼老了很多的高力士。

高力士強撐著疲倦的雙眼,在李隆基身邊服侍。

“陛下,這是劍南道發來的緊急上奏,大唐西南戰事吃緊,吐蕃人屢次犯境,被我大唐駐軍擊退,南詔在統一其他五詔後,實力大漲,兵鋒直指姚州,連破數羈縻州……”楊雲把李林甫交給他的奏疏,由內侍轉交李隆基。

李隆基沒心思看,隻是隨便問了幾句,楊雲都如實回答。

李隆基感慨地說道:“大唐天威不可褻瀆,狄夷犯境必須派遣兵馬前去征討,但為何劍南道節度未能妥善解決?”

高力士在旁提醒道:“大概是劍南道之前經曆過戰敗,王節度因此卸職,使得繼任者不敢貿然出兵……怕戰敗後招惹禍端。”

“這些臣子都喜歡揣度朕意,朕豈是斤斤計較之人?張守珪出兵失利,朕不也沒下旨責罰……他們牧守一方,遇夷狄襲擾隻管出兵,就算偶有偏差,朕還能把他們宰了不成?”李隆基說話很直接。

但其實下麵封疆大吏擔心的正是被李隆基追究罪過。

之前王昱戰敗,便給劍南道地方官員開了很不好的頭,王昱連續對吐蕃用兵,打了不少仗,基本都是勝利,但一場敗仗下來就丟掉了節度使的職務,在家賦閑近一年,足以讓繼任者變得謹慎許多,不敢隨便開啟戰端。

這一年多來,統一洱海周邊地區的南詔跟吐蕃聯合用兵,令大唐西南邊陲屢屢遭遇戰禍,若不果斷出兵,雅州西部和姚州大部都要淪喪,這會讓連續對外夷用兵取得大勝的大唐顏麵盡失,也會令開元盛世的成色減輕不少。

高力士道:“陛下當派有能之人,前去平息邊患。”

“哦?力士你覺得,應該派何人前去合適?”

李隆基眨了眨眼,若有所思地問道。

楊雲看李隆基跟高力士這對君臣開啟了一問一答的模式,好像早有定議,並非是他來上報才為李隆基所知西南邊疆出現危機。

如此說來,高力士雖然一直稱病不出,但其實還在暗中控製朝政。

或許高力士稱病這事就是跟李隆基商量好的對策,看看他蟄伏後,朝中政務是否會落到一些居心叵測的權臣手上。

楊雲一直表現得很節製,沒有染指過政務,全是讓牛仙客和李林甫自行解決,如此一來,高力士挑不出他的毛病,也就沒法向李隆基進讒言。

可以說,這也算是李隆基對楊雲的一種考驗,是要委以大任的前兆。

高力士憂心忡忡地說道:“朝中知兵之人不少,但若是以單純武力征討的方式解決西南邊患,難免有……勞民傷財之嫌,但若是有國師這樣精通天相和道法的高人領兵……應該就沒有任何問題了。”

高力士絲毫也不隱晦他的目的,直接就推薦楊雲掛帥。

大概高力士感受到現在楊雲對他的壓力,他總懷疑自己“活見鬼”是楊雲在背後施法,若不是他意誌堅定,恐怕早就撐不住了。

現在難得有機會把楊雲打發出洛陽,他便不遺餘力爭取。

李隆基有些遲疑,吞吞吐吐地說道:“可是……國師從未有過單獨領兵作戰的經驗。”

“老奴聽說,當初劍南道總管王昱帶兵時,就是用了國師的手段,方獲得勝利……後來國師窺探天機,提前離開劍南道,王昱才戰敗。”高力士故意舊事重提。

“哦?還有此等事?”

李隆基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楊雲,反應非常之浮誇,足以說明他並非第一次聽說此事,表演的痕跡太過濃重。

高力士笑著說道:“所以不如由國師接過劍南道節度使的重任,統領兵馬,征滅南詔,如此也是對國師的一次曆練。”

李隆基仔細想了想,並沒有提出反對意見。

“國師,不知你意下如何?”

李隆基詢問楊雲態度,說明他心中已傾向於楊雲到地方任職。

楊雲畢恭畢敬地說道:“若是能為大唐做點實事,臣自當盡心竭力。”

楊雲就此領下劍南節度使的差事,前往大唐西南地區,主導對南詔的戰爭,同時抵禦吐蕃侵淩。

楊雲離開貞觀殿後,李隆基皺眉對高力士說道:“如此你就可以徹底放心了?”

高力士被問得一怔,趕緊低下頭,不敢跟李隆基對視,而李隆基則是一臉深沉之色往內殿而去,留下高力士一時間神思恍惚。

楊雲回到府上不久,便得到朝廷正式的任命。

他這個新任的劍南節度使,仍舊兼著中書侍郎的職務,同時加侍中銜,節製劍南道兵馬,同時朝廷還派了幾名隨行官員,跟他一起去劍南道。

不用說,跟他一起去的官員,肯定會沿途監視,畢竟將領在外需要有監軍,李隆基對任何人都一視同仁,何況高力士還對楊雲非常不放心。

對楊雲而言,離開洛陽也是當前最好的選擇。

之前一直發愁沒有兵權的問題,現在一次性便圓滿解決了,到了蜀中這山高皇帝遠的地方,想調集人手前往美洲,就會容易許多。

士兵哪裏能分得出那兒是美洲,還是大唐南部邊陲的蠻荒之地?

更何況這次楊雲有自行籌措兵馬錢糧的權責,也就是說,李隆基不會給楊雲太多的資源,可能是朝廷也拿不出太多的錢糧物資,沒法從中樞調撥兵馬給楊雲,一切都需要楊雲自行籌備。

劍南道常備兵力在三萬二千人左右,半數為府兵,半數為募兵。隻要楊雲錢糧足夠,以目前三十二州一府共計八百萬的實力,輕易便可以把兵力擴充到十萬甚至二十萬。

“師傅,我們都走的話,師姑那邊怎麽辦?”吳元得知此消息時,最擔心的就是被楊雲留在洛陽繼續協助楊玉環,感覺自己被遺棄了。

楊雲笑著說道:“有空間門在,我們人在何處有何區別?這一路要加緊趕往蜀地,不能有絲毫耽擱,最好是一個月左右就抵達益州,至於你……隻能辛苦點,三邊行走,雅柔會隨時接送……”

……

……

楊雲離開洛陽前往蜀地。

這次跟他同行的,除了他身邊這些女弟子之外,還有他娶回門的張瑜和李空兒,同時還有王籍和鬆梅等人。

王籍主動提出要跟楊雲回蜀地,至於鬆梅完全是沒地方好混,隻能跟著楊雲看看是否有機會得到器重。

對於楊雲來說,他雖然沒把鬆梅如何,但也沒想過重用這樣全無用處的江湖騙子,答應其隨行更多是看在乙丹的麵子上,反正以他現在的身家,就算指縫漏一點出去就足以讓鬆梅吃飽喝足了。

一行人往蜀地,楊雲和自己的幾個弟子,以及隨行的官員、侍衛等走在前麵。

第二批是楊雲的家眷。

這批由楊雲雇請人沿途護送,至於王籍和鬆梅則由王籍安排前往蜀地,所用的護送人員也是王家提供。

最後一批人,卻是暗地裏往蜀中去,乃是漕幫幫忙護送的劉清媛。

劉清媛已經是楊雲的女人,這次回蜀地,她可以說是“衣錦還鄉”,嫁給了真正的劍南道節度使,而楊雲這個劍南道節度使可比王昱、張宥之流更有權勢。

此番楊雲更像是李隆基派去蜀地的欽差,專門負責平定南詔和吐蕃人犯境,也是給楊雲獲得戰功,回去後可以升任宰相的一條捷徑。

楊雲一行剛出洛陽,州縣官員便來送禮慰問,每到一處,都有厚禮相贈,同時衣食起居上安排都非常周到。

而楊雲安之若怡,沿途白天在馬車上睡覺,晚上則在歇宿的驛站內通過空間門前往美洲大陸繼續做事。

……

……

楊雲離京的消息,讓高力士鬆了口大氣。

他一直篤定,這件事是楊雲在背後搞鬼,以為楊雲走了,他就可以不用每天被那些“鬼魂”纏繞了。

結果發現楊雲走後,他的情況一點都沒好轉,之前隻是晚上見鬼,現在連白天都能撞見鬼,每天精神都處在高度緊張狀態,晚上更是要被數人陪伴著睡覺,即便如此還是經常被嚇得屁滾尿流,囈語連連,甚至行動不能自控。

李隆基對高力士還是抱有極大的信任,眼看高力士淪落到這般境地,不斷派人給高力士診病,卻絲毫沒有結果。

禦醫本來對於這種癔症就沒有很好的解決辦法,回去上報一律都是以高力士患上離魂症為由,搪塞李隆基。

李隆基心有所感,以為高力士是平日承受的壓力太大,特地準許高力士不用去宮中服侍,還給了高力士更好的待遇,提高俸祿的同時,還贈送數十奴仆照料日常起居,以體現他對高力士的器重和關心。

即便如此,高力士的狀況依然是每況愈下,每天很多時候都是處於發瘋狀態,見人就打。

偶爾精神狀況好一些,也仍舊不能到朝中履行職責,更別說是幹涉朝政了,如此一來,牛仙客完全把朝政大事交給李林甫處置,使得李林甫在沒有得到左相名號的情況下,控製了朝廷。

這天李隆基聽說高力士的狀況有所好轉,便把高力士召進宮中,此時距離楊雲離開洛陽已有半個月時間。

李隆基非常發愁自己跟楊玉環的相處問題,這段時間他隻見過楊玉環一麵,還是匆匆而別,讓李隆基很是懊惱,他叫高力士前來的目的,是想讓高力士幫他想辦法跟楊玉環“團聚”。

“陛下,老奴想得你好苦啊……但這些老奴實在不懂!”

高力士見李隆基,先是非常興奮,臉上滿是喜色,兩眼都濕潤了,但隨即就變得癲狂起來,齜牙咧嘴,說出的話讓李隆基大為費解。

李隆基皺眉問道:“力士,你是說不懂如何為朕出謀劃策嗎?”

高力士二話不說,“唰”的一聲從靴子裏抽出一把短匕,朝李隆基衝過去,居然要刺殺皇帝。

李隆基大驚失色,趕緊回退避開,因為此時李隆基身邊無侍衛保護,還是靠幾個在殿內服侍的太監上前去將高力士給攔下來,才令高力士沒有更進一步癲狂的舉動。

“護駕!”

一名太監為了表現出對李隆基的忠心,死死抱住高力士的身體,誰知他的話音剛落下,人已經被高力士捅了一刀。

當太監腰腹中刀倒在血泊中時,高力士才像是從睡夢中驚醒,“啪”,短匕掉落地上,然後他連續後退幾步,滿臉惶恐,“咚”的一聲,跪在地上,不斷朝李隆基磕頭。

此時侍衛已經衝進殿來,將高力士雙手反剪按在地上,如此一來高力士想要動一下都沒辦法。

“老奴糊塗了,老奴也不知怎麽的,居然做出如此瘋狂之舉……一定是有人想控製老奴的身體,對陛下不利。”

高力士竭力為自己辯解。

這次是公然行刺帝王,照理肯定會被治罪,可李隆基念舊,依然沒想過對高力士下狠手。

李隆基一擺手,令侍衛放開高力士,但還是讓侍衛待在一邊,隨時盯著高力士的一舉一動,防止其再有異動。

李隆基歎息道:“力士,你是何品性,朕最是了解,朕與你君臣多年,你的忠心難道朕看不到嗎?”

高力士除了磕頭外,別的什麽事都做不了。

李隆基搖搖頭,繼續道:“但就算你再忠心,也有老的一天,人會變得糊塗昏聵,你到底是凡人,不能奢求跟以往壯年時一般為朕服務,你還是宮中人,身體殘缺,加之以前替朕做的事太多,冤孽纏身,心智失常很容易理解。”

“陛下,老臣一心為陛下,不敢有一刻疏怠!”

高力士哭得老淚縱橫。

李隆基擺擺手,道:“你不必多解釋,朕理解你,但你要明白,朕不能用一個曾對朕無禮之人在旁……唉,或許是以前朕對你的信任太多,才令你有機可乘,居然攜匕首入宮……朕賜你府宅,就在洛陽城養老吧。”

高力士聽了非常不甘心。

如今的他連自己做過什麽都不知道,人就像喝醉酒一般,身不由主地做一些糊塗事。

現在失去李隆基的信任,眼看要被掃地出宮門,他怎會甘心?

他一直磕頭,直到頭皮都磕破了,鮮血淋漓,李隆基還是未回心轉意。

李隆基轉過身,一副不想跟高力士說下去的架勢,歎息道:“高將軍乃是相助朕登基的功臣,高家子孫中有才學的,都可以入朝為官,朕會安排好一切,高將軍可以放心養老……退下吧。”

於是在高力士再不情願,也被侍衛架起來,拖著腿出了貞觀殿,然後一路押送出宮。

如此一來,也就意味著高力士就此失去聖寵,遠離朝廷中樞,無法再幹預朝政。